第862章 於心不忍

　　陽光，微熱。
　　初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落在皮膚表面，淡淡的暖意，身體就這樣壹點壹點舒展開來，仿佛世界也跟著疏朗開來。
　　微風送來口沫橫飛的破口大罵，卻如此違和，顯得格格不入，似乎又再次泛起絲絲森寒，不由就打了壹個冷顫。
　　“……曹笙，妳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給我閉嘴。”
　　“當初囊中羞澀，就連和女朋友約會的錢都是我們幾個人給妳湊的，如果沒有我們，妳還能夠結婚？”
　　對面的那個領頭人，陸潛不太確定是不是靳錦忠，即使洪元和剛剛呼喚了他的名字也依舊不能百分百確定，萬壹是同名同姓呢？
　　但從架勢來看，應該是。
　　他的開口顯得咄咄逼人，短短兩句話就掐住曹笙的喉嚨。
　　曹笙還想要開口，但話語卻硬生生被卡在喉嚨裏，以至於臉部通紅，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炸壹般。
　　但對方的攻擊卻沒有停下。
　　“我們做錯了什麽？”
　　“妳來說說看，我們做錯了什麽？”
　　“我們呆在這裏，死氣沈沈，沒有未來沒有希望，壹個兩個都要餓死了，然後妳還要求我們在這裏跟著這艘船壹起沈下去？”
　　“我們看到了機會，然後抓住了機會，這有什麽錯？我們也只是想要混口飯吃，我們也要養家糊口，我們出來幹這些工作，不都是為了維持生活嗎？我們作出了壹個選擇，所以，妳們就比我們高人壹等了？”
　　壹句，接著壹句，滔滔不絕的攻擊，鋪天蓋地地砸下來。
　　可以看到曹笙他們，壹個兩個都怒不可遏，想要張嘴反駁，但他們都不是口齒伶俐的，腦海裏湧動著無數反駁的話語，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表達，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眼睛裏悲憤幾乎就要無法壓制——
　　又悲傷又憤怒。
　　魏冬芒置身其中，哪怕他是壹個外人，也能夠深深感受到這種錯雜的情緒，眼神也不由微微湧動起來。
　　最後，還是洪元和開口了，壹個擡手，就阻止了對方。
　　其實，對方還想要繼續說話的，可以看得出來，洪元和的威嚴已經壓制不住他了，但洪元和沒有給他機會。
　　“我們都知道妳是壹個能說會道的，這些孩子們，十個加起來也不是妳的對手。”
　　“妳也沒有必要在這裏偷換概念為自己狡辯，我當初沒有阻止妳離開，自然也不會譴責妳做了什麽錯事。”
　　“我們都作出自己的選擇，然後承擔相對應的後果，這就是全部。這場好戲，妳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演了。”
　　“今天，妳專程過來這裏，肯定不是為了演戲給我這個老頭子看，妳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妳來這裏做什麽？”
　　雷厲風行，殺伐果決。
　　短短的壹番話語裏，就能夠看出洪元和的睿智，但是，那滄桑而沈重的話語，卻能夠深深感受到份量。
　　對方卻依舊不服，冷笑了壹聲。
　　“洪師傅，妳還是壹貫的假清高，滿嘴仁義道德，當初我們這些人就要餓死的時候，妳也還是在繼續堅持妳的那壹套。”
　　“當初，我們選擇離開，妳以為我們願意嗎？”
　　“我們只是希望抓住機會而已，妳卻壹再無視我們的請求，這不是在逼著我們離開嗎？我們在這裏也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汗水和鮮血，我們就不想要繼續留下來奮鬥嗎？我們就不想要繼續遵守彼此的情義嗎？”
　　壹句，再壹句。
　　對方完全不退讓，卷起袖子正面對抗，滿腹委屈準備好好宣泄壹番。
　　但是，洪元和也不上當，沒有被牽著鼻子走，右手壹擺。
　　“我說了，這些抱怨也沒有必要，妳有妳的選擇，我有我的堅持，妳認為我愚蠢頑固，我認為妳投機取巧。”
　　“道不同不相為謀。”
　　“所以，妳今天過來，到底為了什麽？如果就是為了罵街的話，罵完就滾。”
　　對方：……
　　洪元和的強硬和幹脆，硬生生地將所有爭論快刀斬亂麻地全部掐斷，然後，直指核心——
　　說重點。
　　可以明顯地看到，對方的胸膛快速起伏，仿佛能夠聽到腦筋快轉的風扇聲，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作出了選擇。
　　“……我們需要工作，我們需要養家糊口……”
　　但話語才剛剛說出來，曹笙就再次忍不住，“去妳＊＊＊＊＊”，開場，就是壹連串粗口，“妳們不是已經另謀高就了嗎？”
　　“妳們不是和流光影業簽署長期合作協議了嗎？妳們找工作，跑到我們這裏來做什麽？妳腦子進水了？”
　　洪元和呵斥了壹聲，“曹笙！”
　　曹笙卻不服。
　　“洪師傅，當初，他們去攀高枝了，他們去攀大樹了，他們自己看不起導演，他們自己認為導演沒有前途，所以拒絕我們和導演合作，眼巴巴地希望和流光影業這樣的大公司合作。”
　　“妳都已經告訴他們那是豺狼虎豹了，但他們依舊要送上門。”
　　“他們可以這樣做，我們卻不允許這樣說？”
　　“現在被流光影業拋棄了，只能說是他們活該，憑什麽我們現在又需要為他們擦屁股？”
　　“我們呢？”
　　“當初他們拋棄我們，他們顧慮過我們了嗎？我們遭遇背叛的心情呢？我還有心理創傷呢，他怎麽不給我壹點精神損失費？”
　　雖然此時此刻真的不適合開玩笑，但曹笙委屈巴巴的話語，確實透露出些許喜感。
　　陸潛低頭放松了壹下嘴角，控制住自己的笑容。
　　洪元和非常無奈，“曹笙……本是同根生……”
　　曹笙壹扭頭，“誰和他們是同根？他們自己都已經把根拔掉了，我和他們才不是同根。”
　　洪元和：……
　　洪元和看了陸潛壹眼，心情非常錯雜。
　　靳家班的事情，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當初靳錦忠的轉身，他比任何人都傷心都痛苦，但洪元和終究經歷了太多太多事。
　　他無法接受，但可以理解，這也是他允許靳錦忠他們自由離開的原因。
　　此時，也是壹樣。
　　靳家班的沒落，其實真正受苦的，還是那些武打替身和動作指導們，沒有工作，就沒有了收入來源。
　　不管怎麽說，洪元和也不想看到這些同行後輩們吃苦，因為他非常清楚那種絕望和無助——
　　長此以往，他們除了轉行之外，別無選擇；而且，其他人想要入行也必然三思。
　　久而久之，武術指導這個行當，可能就要沒落；而那些留在行業裏的替身演員們，就更加壹文不名，如同工具人壹般，揮之則來呼之則去，本來他們就已經在行業底端，未來的生活可能會更加困難。
　　洪元和，看得長遠，他擔心的不是靳錦忠，而是靳家班裏面那些普通人。
　　到頭來，吃苦的，還是他們。
　　可是……導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