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順水推舟

　　“卡！”
　　對講機裏傳來陸潛的聲音，剎那間所有視線全部齊刷刷地朝著導演的位置望過去，有些焦慮也有些緊張——
　　最後時刻的意外狀況怎麽辦？
　　其實，拍攝電影的現場總是需要面臨諸多情況，而電影和舞臺劇的最大區別就在於不是現場直播，出現錯誤也可以推翻重來，壹遍不夠就兩遍三遍，拍攝到令人滿意為止。
　　意外，對電影劇組來說並不是世界末日。
　　但問題就在於，剛剛這場戲，劇組前前後後已經拍攝了將近三個小時，NG九次只是壹個數字而已，更重要的是，兩位演員的臉頰上都已經開始出油了，蘇子壹的燈光也根據度假村外面的光線變化調整了兩次，劇組的不同部門不同環節都在密切調整狀態。
　　對所有人來說，這場戲都分外艱難。
　　好不容易在第十次的時候，終於找到了靈感，行雲流水地拍攝出壹場具有感染力和化學反應的戲份，結果卻被意外狀況打斷？
　　那種氣餒和挫敗都是在所難免的，甚至是憤怒的，哪怕明知道和壹樓客人無關也還是想要對著壹樓罵粗話。
　　那現在怎麽辦？
　　視線全部聚集在陸潛身上。
　　陸潛並沒有理會劇組工作人員的視線，而是註視著監視器，嚴肅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端倪，正在倒放，重新觀看壹遍整場戲的脈絡和細節。
　　與此同時，林漢洲也順著陸潛的視線望向監視器，他依舊沒有說話，但頭腦裏的風暴卻正在展開。
　　陸潛看得仔細看得投入，沒有註意到周圍的情況，也沒有註意到林漢洲的動作，反反復復觀看了三遍，再次擡起頭的時候才註意到整個劇組鴉雀無聲、屏住呼吸的緊繃模樣，就好像正在玩“壹二三木頭人”的遊戲，氣氛僵硬得不行。
　　他不由輕笑了壹聲，“放松，我又不吃人。”
　　呵呵。
　　周圍的工作人員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但馬上就平復下去，顯然大家都沒有心思開玩笑，註意力依舊落在陸潛的身上，然後陳慕終於等待不下去，沒好氣地說道，“剛剛的拍攝如何？是不是要再重來壹遍？”
　　言語之間，陳慕也是有些火氣的，畢竟看著攝像機真的是壹項體力活，看看陳慕那被汗水打濕的後背就知道了。
　　陸潛也沒有繼續開玩笑，“不用，剛剛這壹條就可以了。”
　　陸潛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的格外輕松，以至於眾人都反應不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慕挑了挑眉，“妳確定？剛剛最後階段出現意外噪聲幹擾，妳確定沒有問題？不會影響到整場戲的完整性？”
　　當然不會。
　　陸潛也意識到了噪音幹擾，所以他才反反復復觀看了回放。
　　但是從兩位演員的反應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完全入戲，徹徹底底就是馬文和陶麗，整個表演完全看不出痕跡，臺詞就好像遇到狀況真實說出來的話語壹般——
　　細節，和陸潛的劇本有些偏差，但陸潛並不在意。
　　導演也分為不同類型，有些導演對劇本的打磨非常細致，壹字壹句都要求演員完完全全照著劇本表演，哪怕多壹個字少壹個字，哪怕是“的地得”或者“了”之類的細節，全部都不行，要求之嚴格令人乍舌。
　　有些導演對劇本則是靈感充盈，現場隨時更改臺詞是家常便飯，演員臨場發揮也非常鼓勵，時時刻刻都在展開靈感碰撞的頭腦風暴，這樣也是有利有弊，缺點就在於變數太多，演員反而難以抓住表演脈絡。
　　陸潛則是介於二者之間，他並不會固守劇本，沒有必要壹字壹句地扣字眼，更多是根據現場拍攝的感覺來判斷出壹個脈絡，有些改變是可以接受的，有些則不是。
　　剛剛這場戲，兩位演員的細節改動都是更加真實的，反而比劇本上的臺詞更加契合人物的本能反應。
　　從這裏就能夠感受到，曾遠文和黎文貞都已經完完全全理解了角色並且代入角色代入狀況，真正做到人戲合壹，進入渾然忘我地融入情境的狀態，也正是因為如此，意外狀況發生的時候，兩個人的反應非常真實，完全就是馬文和陶麗的真實反應，而且也契合整個狀況。
　　在陸潛看來，意外的出現算是神來壹筆，巧妙地打破僵局，而且馬文和陶麗條件反射做出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
　　表面上，雨過天晴，他們達成共識；但實際上，彼此之間的距離卻在悄悄拉大，馬文只顧著自己的臉面和尊嚴，陶麗則在壓抑之中隱忍，兩個人內心深處的疙瘩都在慢慢滋生。
　　那短暫的沈默，是他們關系冷卻下來的空檔；那破壞沈默的噪音，又讓兩個人如同驚弓之鳥壹般選擇自保。
　　明明沒有話語，卻能夠感受到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和錯綜復雜，事情顯然已經回不去了，哪怕是繼續粉飾太平下去，但矛盾終究會浮出水面，那些傷口那些糾結那些掙紮那些疏離，其實已經暴露無遺。
　　細細想來，意外狀況的出現反而是悄無聲息地將兩個人和好的假象揭開，有種荒誕的黑色幽默效果。
　　陸潛唯壹猶豫的壹點是：在這個時間點，是否應該讓這樣的矛盾過早暴露？又是否應該用這樣壹種方式“直白”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但結論是，其實暴露出來也沒有關系，因為兩個人之間的詭異氣氛已經開始蔓延。
　　所以陸潛認為這場戲可以過關，不需要重新拍攝。
　　不過，其他人沒有辦法像陸潛壹樣看到全局，於是就這樣保持安靜，沒有人敢輕易發言，即使是陳慕打破了沈默也依舊帶著不確定。
　　陸潛聳了聳肩，卻沒有深入解釋的打算，開了壹個玩笑，“如果妳們準備在這裏繼續消耗三個小時，我沒有意見，但我不奉陪。”
　　眾人看著陸潛的笑容，不寒而栗，壹個個連連擺手表示拒絕。
　　陳慕更是幹脆將攝像機放了下來，揉了揉僵硬發紅的肩膀，終於能夠休息壹下了，可以看得出來他也已經精疲力盡。
　　整個劇組陸陸續續放松下來，因為意外狀況而導致註意力始終集中，壹直到現在，堵塞在嗓子眼的心臟才終於回到胸腔裏，然後壹個兩個窸窸窣窣地交換著視線，壓低聲音討論著剛剛這場戲的沖擊力。
　　顯然，他們都沒有預料到效果能夠如此強烈，確確實實令人震撼，即使是現場觀看沒有經過後期制作的原始畫面就已經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張力了，那麽後期制作的話，是否預示著經典的誕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