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真相（下）

　　人，總是會受困於既定思維。
　　只有當真相被揭開時，許多曾經的疑團才會解開。
　　現在想想，其實姬瑤仙從未說過自己是瑤女。
　　當初唐劫之所以誤認為姬瑤仙就是瑤女，完全是因為那張瑤女入夢圖正好救了唐劫分身的命，姬瑤仙又在那時說了壹句“為什麽我有種熟悉的感覺”，再加上那壹個瑤字和姬瑤仙王庭的身份，竟讓唐劫本能的以為姬瑤仙就是瑤女。
　　本來這個事要是面對面說的，很容易就能從表現上看出問題。
　　偏偏那時姬瑤仙還被關在魔穴中，唐劫看不到她的表情表現，只能根據聲音做出推斷。
　　所有的智慧，洞察與分析都是建立在基礎信息上的，當基礎信息大量缺乏時，智慧也就無從談起。
　　在這種情況下，先入為主的唐劫就犯了壹個大錯誤。
　　在誤認為姬瑤仙可能就是謠女後，他竟然還念了首詩。
　　王庭院外種鳳鸞，入夢仙女飛九天，重寶有價情無價，春風小樓留影間。仙境靈湖泛舟過，願做鴛鴦不做仙。今問瑤女何所在，墮入鴻蒙化魔仙。
　　他自我感覺自己做的這首詩不錯，其實卻是犯了壹個大錯誤，就是透露了壹些關於瑤女的信心。尤其是最後兩句，今問瑤女何所在，墮入鴻蒙化魔仙，簡直就是在說姬瑤仙妳就是瑤女。
　　雖然姬瑤仙還不清楚具體情況，卻還是感覺到了壹絲機會。而當唐劫把兵主雕像給她的時候，姬瑤仙到是的的確確認識黎九陽的，於是壹場好戲隨之上演。
　　姬瑤仙痛哭黎九陽，導致唐劫直接確認姬瑤仙就是瑤女。
　　姬瑤仙也順水推舟，轉而將養神經傳給唐劫。可惜的是唐劫並沒有因此釋放姬瑤仙，不過這姬瑤仙也當真好耐性，竟然按捺住了沖動，從不以此強逼唐劫。
　　她很清楚壹件事，只要唐劫還認她這個師娘，那麽就不會和她中斷往來，而只要有往來，就有機會。
　　但在這個過程裏，有壹個大麻煩，就是老龍。
　　老龍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
　　所以姬瑤仙也當真果斷，立刻送出永恒之棺，困住老龍，使老龍幾乎沒有與唐劫說話的機會。
　　每個人都以為姬瑤仙送出永恒之棺的目的是半開鎮壓金符，卻不知姬瑤仙誌不在此。
　　他們從壹開始就猜錯了，自然也就墜入了姬瑤仙轂中。
　　姬瑤仙的秘密因此守住，就這樣唐劫將姬瑤仙當成師娘，壹認就是二百年。
　　在這二百年裏，利用與唐劫的關系，雖然姬瑤仙被困不得出，卻可以壹直與外界保持聯系，從而也可以從容布置……
　　這刻在聽到老龍的大笑聲後，唐劫也是如墜冰窟。
　　他面容呆滯了半天，終是嘿了壹聲：“終日打雁，沒想到卻被雁給啄了眼睛，果然是報應不爽啊。”
　　雲天瀾則問道：“那姬瑤仙到底是什麽人？既然當日她能感應到瑤女入夢圖的氣息，想來與真正的瑤女應當也是有關系的吧。”
　　“那是自然。”老龍嘿嘿笑道：“當年的萬界王庭，人才濟濟，大能無數。要說地位最煊赫實力最強者自然首推仙帝及四聖。但要說最出名，最讓人傾慕的，卻就屬瑤池雙姝了。”
　　“瑤池雙姝？”雲天瀾與唐劫同時出聲。
　　“沒錯，就是九天瑤女與冰心蓮女。”
　　“九天瑤女與冰心蓮女？”唐劫低語了壹聲這個名字：“這麽說，九天瑤女才是我真正的師娘了？”
　　“不錯，也是因為她，黎九陽才和萬界王庭鬧翻。不過那個時候的黎九陽，雖有傾世神力，卻終不是萬界王庭的對手，莫說仙帝與四聖，就是那九天瑤女都比他強。要不是九天瑤女拼死守護，黎九陽早就死了。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有殺回來的壹日，更把整個萬界王庭都傾覆了。”老龍嘿嘿笑了起來。
　　“那姬瑤仙就是冰心蓮女？”
　　“正是。”老龍回答：“這瑤池雙姝本是好姐妹，兩個人都是生得姿容絕艷。九天瑤女清凈淡雅，蘭心惠質，冰心蓮女氣質高潔，冰雪聰明。二女本是好友，常以姐妹相稱，動輒結伴同行，引來王庭眾仙向往者無數。”
　　隨著老龍的說法，唐劫眼中漸漸浮現出那天上宮闕裏，壹對玉女並肩漫步的情形。
　　“可惜的是，壹切都隨著冰心蓮女的壹次出行而變了。”老龍搖頭晃腦的嘆息說。
　　接下來便是姬瑤仙曾經說過的那段經歷。
　　原來兵主的確是冰心蓮女先認識的，當日星辰海打傷兵主後，姬瑤仙就把人帶回了王庭療傷。
　　不過姬瑤仙修煉玉女冰心訣，不近男色，這種照顧人的事自然不會由她來做，所以交給手下侍婢後便自離開了，也沒把這個人當回事。
　　因此她也沒有想到，就是在那段時間，黎九陽竟然認識了九天瑤女，並產生感情。不過二姝本是姐妹，常有來往，兵主在蓮女那裏養傷，想來認識瑤女亦屬正常。
　　誰也沒想到的是，後來也不知什麽緣故，姬瑤仙竟然也喜歡上了黎九陽。
　　接下來就是壹段狗血淋頭的三角之戀轟轟烈烈的上演，在當時亦被傳為壹段佳話。
　　只是沒想到後來此事愈演愈烈，最後竟導致了姬瑤仙的直接入魔。
　　“妳說姬瑤仙入魔與這有關？”唐劫聽的心中壹動，忙問道。
　　“是啊。”老龍悠悠點頭。
　　或許是久未得到說話機會的緣故，老龍這會兒都忘了唐劫是自己敵人，不該幫他的想法，只顧自己說個痛快，喋喋不休道：“那姬瑤仙修煉的是玉女冰心訣，此法效用無邊，神通廣大，但是修煉此法最忌諱的就是動情，壹旦動情就會破功。”
　　“破功後會怎麽樣？”唐劫忙問。
　　“破功後問題到也不大，原先修煉的實力依然保留，只不過要想在此基礎上再做精進就難了。”老龍回答。
　　聽到只是難做精進，唐劫松了口氣：“就是這樣？”
　　老龍嘆了口氣：“還有就是會遭遇壹些曾經力量的反噬。”
　　“曾經力量的反噬？”唐劫不解。
　　老龍道：“玉女冰心訣，磨練精神，意誌堅定，最擅對抗諸如幻術，毒功，魔功之類的法門。壹旦修煉有成，可說諸邪不侵。正因此，玉女冰心訣的修煉者非但無懼邪魔外道，反而常常以此作為磨礪。當年姬瑤仙修煉此功，便常多涉險地，毒地，惡地，絕地，魔地，歷經無數絕地穢土而不染，號稱壹支青蓮，出淤泥而不染，故得名蓮女。”
　　聽到這話，唐劫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他突然想起冰凰，想起她修煉此功，還有魔穴中湧出的那無盡魔氣。
　　壹股不好的念頭從心底升起。
　　唐劫說：“妳不會告訴我，破功之後會導致魔氣反噬吧？”
　　老龍冷哼道：“何止啊！普通的魔氣反噬不過是讓人吃些苦頭，輕則功力受損，重則性命堪憂。玉女冰心訣卻更加可怕，因其常年在魔氣環境中修煉，其實身上早沾染了大量的邪魔穢氣。如果玉女冰心訣未破，魔氣影響不了修行者，反而能促進和磨礪對方。可壹旦被破，就等同於防禦全無，那些依附的魔氣會立刻攻心，在瞬間侵占壹個人的身心，使其入魔，墮為魔道！姬瑤仙當年就是因此入魔。”
　　轟！
　　唐劫只覺得自己腦子都炸開了。
　　墮入魔道！
　　那壹刻他壹下子全明白了。
　　“冰凰……”唐劫脫口而出。
　　聽到這壹聲喚，老龍似是意識到什麽：“小子，妳不會想告訴我，妳有朋友修煉了玉女冰心訣吧？”
　　唐劫無力地點了點頭。
　　如果姬瑤仙不是他的“師娘”，他是絕不會讓冰凰修煉姬瑤仙給出的法門的。
　　可是在自己獲得了安府養神經後，唐劫在不自覺中已對姬瑤仙有了幾分信任。
　　這種信任來自兵主，來自師娘的身份，以至於任他如何小心，卻終究還是被算計到了。
　　此時此刻，唐劫心中已充滿悔恨。
　　老龍大急：“讓她立刻停止，脫離魔氣之地，以碧海清泉水沖洗己身，再用三味真陽火煆烤，如此反復九九八十壹日，或可驅除體內魔氣。即便如此，也莫刺激於她，小心其破功！”
　　“晚了。”唐劫悠悠壹聲嘆。
　　“妳說什麽？”老龍和雲天瀾同時哆嗦起來。
　　唐劫語氣沈重道：“就在不久前，我在青月界的好友冰凰向我示愛，為我所拒，而她修煉的正是玉女冰心訣。”
　　老龍與雲天瀾同時震住。
　　唐劫緩緩站了起來：“如今已過去數十日，有什麽事也都晚了。如無意外，她應當已經入魔，她既已成魔，就斷無放任姬瑤仙被困之理，此時此刻，姬瑤仙怕是已然脫困。”
　　“唉！”雲天瀾發出了重重壹聲嘆息。
　　如此魔道巨孽壹旦脫困，對青雲界的打擊只怕是巨大的。只她壹人，就能毀掉整個青雲界。
　　壹想到這，雲天瀾與老龍的臉色都變了。
　　誰能想到姬瑤仙會如此狡猾，竟然冒充九天瑤女，怪不得她對兵主之事多不知情，因為她根本就不是瑤女。
　　唐劫也不由痛恨起自己的疏忽。
　　他喃喃道：“是我鑄下了大錯。”
　　雲天瀾見他神色不對，忙勸道：“劫兒莫要如此自責，都是那姬瑤仙太過狡猾，她隱忍算計了二百年，終於等到這壹日。只有終日作賊，又哪裏有終日防賊的。”
　　“可責任終究怪我。”唐劫回道。
　　心中的悔恨已凝聚成壹股汪洋徘徊不去。
　　從未有壹次，唐劫如現在般痛恨自己。
　　他可以卑鄙，可以無恥，甚至可以心狠手辣，但他總還有的底線與原則。
　　而魔，是沒有底線的。
　　他們就是惡，是善的對立，是罪惡的源頭。
　　壹個大羅金仙級的魔頭，能夠對世界造成的傷害之大，根本無法想象，可能是他窮盡壹生都彌補不了的。
　　壹想到這，唐劫竟無比自責。
　　如今的唐劫再非以前，成就紫府後，目光再不短淺。身在高處，連帶著也就對這世界有著責任。
　　當看到因自己的過失給世界帶來危險時，唐劫覺得自己有必要挽回這壹切。
　　那壹刻，他突然下定決心。
　　他擡起頭，壹字壹頓地說：“我要去青雲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