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四章 瓦全（上）

　　聽說沈默得了那傳位至寶，兄弟們全都震驚了，連吃飯的心都沒了，強烈要求去看看那寶貝……
　　沈默和徐渭面面相覷，最後才道：“這可是個至寶，不能隨隨便便就看了，非得挑個吉日，擺上香案供壹供才能看。”
　　“還得這麽麻煩？”孫鋌和陶大臨都撇嘴道：“看看嘛，又不會看壞了。”
　　“當然了！”徐渭趕緊幫腔道：“看是看不壞的，不過咱們在京裏，還是謹言慎行的好，以免給拙言添麻煩了。”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大家只好打消了念頭繼續喝酒，沈默看壹眼徐渭，心說啥都知道，就是非得幹個兩樣出來。
　　大夥邊喝邊聊，話題不自覺地扯到今日的王世貞事件上，氣氛馬上低沈下去，每個人都面色難看，心裏憤憤不平，卻不願破壞了這接風宴的喜慶氣氛，所以都憋著不說。
　　見大夥興致不高。沈默苦笑壹聲道：“今天本該歡宴壹場，結果發生了那檔子事兒，知道大家心裏都不舒服，強顏歡笑就沒意思了。”說著舉杯道：“來，喝了杯中酒，咱們就各自回去吧，等過幾日我再回請大家。”
　　眾人心說也是，又喝了幾盅，便散夥了。
　　徐渭跟著沈默若無其事的回到家，把正在教兒子知書達理的若菡叫到裏屋，然後關門上閂。
　　“什麽事兒，神神秘秘的？”若菡被他倆唬得壹楞，問道。
　　“咱們收拾收拾跑路吧。”沈默坐在那裏，咕嘟嘟灌了壹肚子涼水道。
　　“跑路？”若菡吃驚道。
　　“是啊，弟妹。”徐渭苦著臉道：“我把妳們害慘了，為今之計，還是趕緊跑掉吧，躲得越遠越好，最好能出海，去南洋那邊吧。”
　　“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若菡被嚇得手腳冰涼，顫聲追問道。
　　“今天陛下賜我壹柄黃玉如意。”沈默低頭道。
　　“然後被我失手打碎了。”徐渭也低頭道：“當時我們正在車上把玩那如意，突然壹個瘋丫頭從斜刺裏殺出來，驚了拉車的馬，那馬壹個猛竄，就把我倆給閃倒了。然後也不知怎麽地，就把那如意摔成三段了。”
　　若菡壹下子呆住了，難以置信道：“不是開玩笑吧，妳們又不是阿吉和十分，怎能幹出這種……不著調的事兒呢？”
　　“誰知道呢？簡直是鬼使神差。”徐渭唉聲嘆氣道：“就算重復壹百遍，也不可能把它打碎了。”
　　“但現在妳已經把它打碎了。”沈默壹想就生氣道：“再沒有第二件可以讓妳打了。”
　　“我去自首吧。”徐渭起身道：“如意是我打碎的，與妳無關。”
　　“妳想害死我啊！”沈默壹把拉住他道：“這事兒本來誰都不知道，妳非要弄得盡人皆知啊？東西是賜給我的，妳能把責任全攬過去？”
　　“哎。”徐渭壹屁股坐下道：“那怎麽辦？咱們能壹直瞞下去嗎？”
　　“這事兒當然不能聲張。”沈默搖搖頭道：“能瞞多久瞞多久吧。”
　　“可要是別人要來看呢？”徐渭問道。
　　“妳想辦法，幫我推掉。”沈默白他壹眼道：“不管妳用什麽理由，總之要把壹切看客拒之門外，還不能太過分。”
　　徐渭自知理虧，悶悶點頭道：“我盡力而為吧。”
　　沈默又看看還在楞神的若菡，輕聲道：“能不能想辦法，再找跟壹模壹樣的？”
　　若菡這才回過神來，伸手道：“拿來給我看看。”
　　徐渭便從懷裏。掏出那三截如意，壹股腦遞給沈默，沈默又轉給妻子，若菡拿過來仔細端詳片刻，輕聲道：“這玉如意的工藝雖精湛，但畢竟線條簡單，卻也能找到匠人打造，只是這黃玉色澤純正，是最名貴的壹種玉材，材料極其難得，又是這麽大壹塊，恐怕是可遇不可求的。”
　　“用錢砸呢？”沈默道：“豁出去了，就是上百萬兩，我也認了。”
　　“不是說了，可遇不可求嗎？”若菡嘆口氣道：“這種東西太罕見了，恐怕拿錢也買不到第二件了。”
　　“那我們只有跑路了。”沈默嘆口氣道：“準備準備，見事不好就趕緊開溜吧。”
　　“啊……”徐渭大張著嘴巴道：“妳不是開玩笑吧？”
　　“當然是開玩笑。”沈默郁悶的哼壹聲道：“走壹步看壹步吧，妳幫我攔著看客，若菡讓咱們的人拼命找找，不惜壹切代價，能找到最好，找不到的話……咱們再另想辦法。”他也確實是沒咒念了，怎麽來到京城就這麽不順呢？難道以往的好運氣用完了乎？
　　他正在懊惱，卻聽若菡輕聲道：“其實，也可以蒙混壹陣子的。”
　　“怎麽蒙混？”兩人齊聲問道。
　　“妳們看。”只見若菡將三截如意拼到壹起道：“把三段拼起來，就是個完整的如意了。”
　　“那是當然啦……”徐渭苦著臉道：“我說弟妹啊，這本就是壹柄如意斷成的三段啊。可咱總不能這樣拼吧拼吧，就給人家看吧？”
　　“為什麽不能這樣給人看？”若菡道：“這是什麽東西，欽賜的黃玉如意，自然無比珍貴、可遠觀不可褻玩啦。”
　　“對呀”沈默壹下子恍然道：“咱們不能就這麽擱著吧？得弄個寶石雕花的檀木座吧？鋪上天鵝絨、系上紅絲帶吧？有這些東西打掩護，就算用金箔把如意接起來，也沒人能看出破綻。”
　　“若是他們非要湊近了看呢？”徐渭問道。
　　“無妨。”若菡為丈夫幫腔道：“我們可以打造個透明的水晶匣子，再上上鎖，小心保管、無可厚非吧？”
　　“那倒是。”徐渭點點頭道：“如此壹來，誰也不好說打開瞧瞧，咱們就更好蒙混過關了。”
　　“好吧，也只有先這樣了。”沈默點點頭，最後拍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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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這地方，消息傳得那是相當快。不壹日，陛下將那柄黃玉如意賞了司經洗馬沈默的事情，便已經傳遍了全城，立刻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所在。
　　嚴府中，嚴嵩問嚴世蕃道：“妳說陛下把那東西給沈默，是個什麽意思？”
　　嚴世蕃向來自信滿滿，這下卻不由躊躇道：“不好說，實在是不好說，那東西的意義。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卻將其賞給了那小子，實在是說不通。”說著對父親道：“我看，還是先派個人，去他家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柄如意再說，可別咱們在這想破頭，最後發現根本不是就成笑話了。”
　　嚴嵩頷首道：“這話老成持重，就讓胡植去吧，他面聖的次數多，定是見過那東西的。”
　　“當然聽父親的。”嚴世蕃笑道。便讓人傳話給胡植，請他方便的時候過來壹趟。
　　而此時的徐府中，也進行著壹場對話，壹臉熱切的張居正對徐階道：“老師，您看到了吧，這就是陛下對拙言的認可，都把那麽珍貴的玉如意賞給他了，您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說著加重語氣道：“有了他的幫助，我們的倒嚴大業就更有把握了！”
　　徐階沈吟道：“沈默這個人，雖然對我很客氣，但與嚴黨中人同樣是曖昧不清……”言外之意，都搞不清他的立場，這種人怎麽用？
　　張居正知道老師說的，是沈默與胡宗憲的關系……在朝中大臣看來，這兩人狼狽朋比，焦不離孟，所以徐階有這方面顧慮也是正常。但張居正不同意老師的偏見，他辯解道：“朝堂是朝堂，東南是東南，雖然都是大明的壹部分，但各有各的主要任務——在朝堂上，主要矛盾就是鏟除嚴黨這顆大毒瘤，所以大家得亮明立場，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涇渭分明的鬥壹場。但東南，主要任務是抗倭，為了抗擊倭寇，不管是白是黑，都必須攜起手，同心協力，若是誰還秉持著門戶之見，那肯定不是真心地愛國為民。”
　　徐階聞言緩緩道：“妳說的也有些道理，不如這樣，妳替我去探探口風，看看他願意跟我們壹路不？”
　　“遵命。”張居正面色壹喜道：“我正好借著賞鑒玉如意的機會，去他家裏壹趟。”
　　“如此甚好。”徐階頷首道：“只是記住壹點。不管他何去何從，我們都應該從容處之。”
　　“學生曉得。”張居正正色道，他已經今非昔比，知道適可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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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事不關己，所以嚴嵩與徐階對那玉如意的興趣，僅僅停留在探究的地步。但對於某人人說，可就是關心則亂，小鹿亂撞了。
　　比如說景王，甚至是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