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打落牙……

　　扶著醉醺醺的老爺，兩個伴當十分的憂愁……如果就這樣回去了，肯定要被夫人罵死的。
　　但很快他們便不必煩惱，因為今晚不可能這樣回去了。前面打燈籠的那個，只覺眼前壹花，趕緊舉燈壹看，便見兩個蒙面的黑衣人，手提著明晃晃的鋼刀從對面小巷出來。
　　再回頭壹看，後面亦有壹包抄之人，嚇得他‘媽呀’壹聲，便將燈籠丟在地上，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好漢爺饒命，我身上不帶錢！錢袋子在別人身上！”
　　後面壹個這才反應過來，登時怒道：“妳倒是撇清不叠！”氣得將呂大人往地上壹丟，擼起袖子，將手伸進懷裏，氣勢洶洶的上前，倒把面前的兩個黑衣人給鎮住了。
　　以為他要反抗，後面包抄的黑衣人趕緊悄無聲地沖上前，揮刀就要將他喀嚓了。誰知這壹刀竟然掄了個空，險些閃到自己的腰。
　　原來那人忽然直挺挺地跪下，卻也恰巧躲開了那壹刀。只見他從懷裏掏出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大呼小叫道：“大王饒命，劫財劫色不劫命啊！”
　　其中壹個黑衣人，登時兩眼放起光來……乃是那喜歡錢財的賭鬼，至於另壹位菜頭兄，卻不會爆這等粗鄙的菊花。
　　賭鬼便接過錢袋，又輕車熟路的將兩人藏在鞋底、腰帶裏的銀子掏摸的壹點不剩，這才低喝壹聲道：“滾！”兩人如聞仙音，趕緊屁滾尿流地跑掉了，渾忘了他們老爺還坐在地上夢囈呢。
　　這三個黑衣人正是朱十三的手下，特為沈解元解恨來了。打發走了那兩個小嘍啰，三人便將呂竇印圍在中間。
　　呂大人癱坐在地上，口中無意識的瞎哼哼著，費勁睜著朦朧的醉眼，天真無邪的打量四周的壹切，只覺著天旋地轉，壹搖壹晃，不由怒道：“兩步就到家，坐船幹什麽？”
　　三個蒙面人面面相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喝暈了頭，卻以為自己上了船。不由嘿嘿笑道：“說吧，是想吃滾刀面啊，還是混沌面？”
　　“苦也！上了賊船了！”呂大人發出壹聲哀嘆，耳邊便聽得‘呼’地壹聲風響，就只覺眼前壹黑——被壹條大麻袋憑空罩下，將這位酒醉力乏的巡按老爺，整個兒罩在這大麻袋中，再麻利的紮緊袋口，囫圇作壹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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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裏很安靜，即使有聽到動靜的，從門縫裏看見這場面，也沒有敢聲張的。呂大人被裝在麻袋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人狠狠踢了壹腳後，便不再喊叫了。
　　安靜下來才聞到，麻袋裏竟有壹股清香味道，聞了之後那昏沈的腦袋，竟然壹下子清醒起來，不由暗暗奇怪道：‘這種解酒藥是哪裏出產？若能備下壹下，豈不少挨死婆娘的罵？’轉念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心中叫苦道：‘還是有命回去再說吧！’忙在袋子裏言辭懇切道：“在下初來杭州，並未得罪何人，諸位好漢是不是認錯人了？”
　　“妳貴姓？”外面壹個北方口音問道。
　　“免貴姓……”呂縣令眼珠子壹轉道：“田，四口田。”
　　“奶奶的，敢撒謊捏？”那人便怒道：“給我狠狠地打！”便是壹通暴風驟雨般的猛踹，竟然毫不留情！
　　呂竇印感覺身上被無數野牛踐踏壹般，痛得他死去活來，無比期盼著能快些暈過去，腦子卻偏偏壹直清醒的很，也就更清晰的感受到那種痛苦了……這都是因為麻袋裏的清香味，乃是錦衣衛特制的壹種秘藥，可以使人犯的意識壹直保持清醒，以便於刑訊逼供。
　　現在用到呂竇印身上，卻不是為了逼問他什麽，而是單純的想要他多享受壹下罷了。
　　在壹頓爆踹之下，呂竇印終於承受不住，大喊大叫道：“別打了，我說……”見那些人果然不打了，他再不敢耍滑道：“我姓呂，叫呂竇印，是蘇松巡撫，辦案欽差，妳們不要打我……”
　　“打的就是妳！”黑皮嘿嘿壹笑，哥仨又是壹頓拳打腳踢嗎，打得呂竇印連叫聲都微弱起來，身子也沒勁亂動了，蜷在麻袋裏仿佛死了壹般。
　　幾個錦衣衛也怕鬧出人命來，見他不動了，便停下拳腳，解開麻袋，只見呂縣令已經被打得渾身破破爛爛，壹張臉鼻青臉腫、腦袋跟豬頭壹般，有進氣沒出氣，顯然是不能再打了。
　　黑皮彎下腰，揪起呂竇印青紫爛腫的腦袋，冷笑道：“呂大人，知道為什麽打妳麽？”
　　呂竇印壹把鼻涕壹把淚的吐個血泡道：“我得罪了沈解元……”顯然腦袋還沒有被打壞掉。
　　“錯！”黑皮用他的衣角，給他擦擦臉上的血，笑道：“妳得罪的是咱們錦衣衛，日後若咽不下這口氣，咱們浙江千戶所的弟兄們隨時恭候。”
　　終於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呂竇印費勁的搖搖頭，本想說‘不敢不敢’，壹開口卻說成了：“負敢負敢……”張嘴吐出兩顆牙齒，原來被打成了沒牙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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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妳還知道怕呀。”黑皮拍拍他的腮幫子，陰森笑道：“以後再不收斂，便剁掉妳的手指，爆掉妳的菊花，在妳肚皮上畫王八，最後再讓妳簽個壹輩子還不完的借據，聽見了嗎？”
　　光聽聽那些名目，呂竇印就險些嚇尿了褲子，他現在終於明白，大家為什麽壹提錦衣衛，就談虎色變了，原來這些家夥無法無天，比老虎還狠，比毒蛇還毒！
　　感受到無邊的恐懼，呂竇印趕緊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這時候就算讓他獻出菊花，他也會毫不猶豫的。
　　這時候暗處傳來壹聲咳嗽，黑皮三個知道這是十三爺讓收工的意思，意猶未盡的再踹上最後幾腳，才悄無聲息的遁入夜色之中。
　　過了沒多會，那兩個跑掉的伴當，帶著壹群手持刀槍棍棒的家丁殺了來嗎，口中還高喊著：“別讓他們跑了，犯我老爺者，雖遠必誅！”
　　‘殺呀，殺呀！’的沖過來，卻只見被打成豬頭的自家老爺，有進氣沒出氣的躺在地上……
　　眾家丁嚇得半死，趕緊找來塊門板，將不成人形的老爺擡回家去。呂夫人壹見丈夫這樣，也顧不得鬧別扭了，又是讓人請大夫，又是要派人去杭州府，痛訴此等慘劇，誓讓兇手血債血償！
　　卻被仍然很清醒的呂大人攔住，嘶聲道：“弗去，弗去……”
　　屋裏人都不知他要說什麽，只有呂夫人懂了，蹙眉道：“為什麽不去？”
　　“得墜負起……”
　　“得罪不起？”呂夫人大奇道：“還有我娘家得罪不起的人？”
　　“錦衣廢……”
　　“錦衣衛？”屋裏人齊齊打個寒噤，心說‘這個是真得罪不起……’呂夫人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呂大人翻翻白眼，意思是若不罷休，我的菊花怎麽辦？
　　“那妳這個樣子，怎麽跟欽差交代？”
　　“摔得、碰得，被貓撓得，怎麽說都絲贏……”呂大人無奈地閉上眼睛，淚珠滾滾道：“自有當被狗咬了吧……”
　　呂夫人壹陣氣苦，嗚嗚哭道：“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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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呂大人壹家愁雲慘淡時，驛館沈默的住處內，卻歡聲笑語，笑作壹團。
　　賭鬼繪聲繪色的向他描述著當時的情形，還惟妙惟肖的模仿呂竇印道：“弗敢了，弗敢了……”惹得眾人眼淚都笑出來了。
　　聽說他們用藥物維持呂竇印的清醒，以創造最佳打擊效果時，沈默忍不住咋舌道：“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想不到打個人還能打出花來。”
　　“咱們就是幹這個的。”菜頭陰笑道：“也就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未曾有花樣，不然非讓那老小子欲仙欲死不行。”
　　“哦，還能有什麽花樣？”沈默饒有興趣地問道。
　　“比如說今年夏天，太常卿的小兒子得罪了咱們弟兄，咱們就把他綁到荒山上，找壹處草密潮濕的地方，扒光了捆在樹上。”菜頭嘿嘿笑道：“第二天回來壹瞧，那小子渾身上下，讓蚊子螞蟥咬了上千個包，腫的跟個菠蘿似的。後來進了秋天，壹身腫還沒消下去呢。”
　　沈默不禁壹陣惡寒，幹笑道：“這法子狠，就是只能夏天用。”
　　“冬天跪冰面，走荊條，上刀山，下火海，應有盡有，多了去了。”菜頭如數家珍道。
　　眾人嘮會兒嗑，朱十三見天色不早，便吩咐道：“都早些睡吧，明天還要上路呢。”說著有些郁悶道：“這季節江北的運河已經上凍了，咱們還得走陸路，實在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