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於樂11

　　莫存知之前就是個寡言的性格， 發生了這種事，他更顯沈默。
　　不過腦子裏哪怕晴天霹靂，他還是拿著丹砂老魔的頭顱屍身前往臨洲仙市消榜。
　　這男人簡直把責任兩個字刻進骨頭裏了。
　　至少如今沒被魔氣影響導致心性大變的莫存知， 就是個無比負責的男人。
　　負責好啊。於樂腦子裏已經轉過好幾種讓他更加“負責”的方法。
　　莫存知常年除魔， 在這裏記錄的管事都認識他了， 照例奉承幾句，將丹砂老魔的懸賞靈石送上。
　　又問他接下來還要去何處除魔，想為他推薦幾處。
　　莫存知搖頭， 示意不再繼續揭榜。
　　管事倒是有些驚訝， 這位莫前輩是他見過最刻苦拼命的修士。
　　從前哪次不是要來回好幾趟， 殺好幾個魔頭， 直到傷痕累累才罷休離去。
　　但見他這次身邊竟然跟了個漂亮少年，又有些明白過來。
　　大抵是帶晚輩或是同門師弟長見識，所以不好隨心所欲。
　　為何是晚輩或師弟， 管事壹雙利眼看過不知多少人，像莫前輩這樣壹心修煉的修士，出現在他身邊的，自然都只能是這種身份了。
　　管事想著，忽見莫前輩將他送上的那包靈石轉手遞給了身邊的少年。
　　“妳……想買些什麽可以隨意。”
　　管事暗道：想不到莫前輩看著嚴厲，對晚輩卻很是寵愛。
　　那少年半點推辭沒有，接過靈石看壹眼， 大大方方說：“確實想買點東西，還有嗎？”
　　管事壹怔， 這少年的態度，可不像是對待長輩， 甚至都不像是對師兄。
　　偏那沈默寡言的莫前輩，竟然壹句話不說， 又掏出自己的儲物袋全數給了他。
　　待那兩人走了，管事還在嘖嘖稱奇，猜不出兩人到底是何關系。
　　旁邊壹位來交任務的成熟女修笑道：“這有何可怪，那兩人分明是壹對雙修道侶。”
　　她壹顰壹笑氣質風情萬種，叫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管事與她也是相熟的，想也不想便斷言：“這不可能！”
　　“在這方面老杜妳卻是沒我看得多了，那兩人身上氣機圓融，走在壹處連香味都交融壹處，可見不久之前才行了雙修之法。”
　　女修信誓旦旦，“再者，妳沒註意到那少年脖子衣領下，還留著歡好的痕跡呢！”
　　這女修是修合歡之法的，管事聽她此言，也半信半疑起來：“罷了罷了，不與妳爭論，左右也與我們無甚幹系，還是不要再提，平白惹了麻煩。”
　　於樂隨莫存知出了萬市，聽他說：“我們盡快回去五嶽山。”
　　於樂對這毫無經驗的大師兄是服氣的。這個時候回去五嶽仙門，他是怕別人看不出來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壹心自責，都註意不到兩人現在這樣，在其他人眼中有多麽明顯。
　　於樂大發慈悲，阻止道：“大師兄累嗎？”
　　突然被小師弟關心，莫存知也沒有看他，緊握著佩劍，看著遠處高樓屋檐，聲音緊繃：“不累。”
　　於樂：“可我累了，我之前都沒有休息，在那裏不方便，也只是稍作清理，我需要沐浴更衣再睡壹覺。”
　　這話說得莫存知眼睛低垂，才意識到這個時候趕路回仙門有多麽不妥。
　　“……抱歉，那便去之前的客棧……”
　　於樂打斷：“大師兄，我走不動了，不如就住手邊這家客棧。”
　　之前那客棧老板認識大師兄，他可不想被打趣八卦壹番。想必這個大師兄更不願意被人提起。
　　他可真是貼心。
　　進了客棧，於樂去洗漱休息，莫存知沒有跟著進房間，而是拿著劍坐在客棧大堂裏，垂眸不知思索些什麽。
　　他才進境還虛境，氣勢驚人，就是黑沈沈壹身坐在角落裏，也吸引著人註意。
　　更何況還有那麽壹張無暇端麗的臉，身上氣息，又添壹股旖旎。
　　客棧中來往之人都要多看他壹眼。
　　然他不為外物所動，端正坐著像壹座雕像。
　　忽然間外面喧嘩，壹位長相秀麗的女子帶著壹個笑容癡傻的年輕男子走進客棧大堂。
　　“笑娘今日不是故意為難候掌櫃，只是我出門半月，我這弟弟卻慘遭毒手，變成這廢人模樣，兇手如今就住在此地，我定要為弟弟討個公道！”
　　客棧掌櫃的勸了兩句，聽那笑娘又說：
　　“我自然有辦法追蹤到那人，況且我這弟弟先前與那人把臂同遊，不少人都曾見過，道他曾邀那人回家小住，院中仆童也親眼所見。”
　　“據說是五嶽仙門弟子，壹身淺青錦袍，頭戴鳳凰銀冠……”
　　聽到此處，坐在大堂角落的莫存知擡頭，銳利眼神看向大堂中央的笑娘，目光又挪向她手中抓著的那名年輕男子。
　　仔細壹看，莫存知目光中冷色更甚。
　　那邊笑娘還在說：“就將那人叫下來對峙壹番，事情便可見分曉！”
　　壹道劍光突然襲來，笑娘猝然間只得甩開手上的何逆，自己旋身躲避，喝道：“是誰！”
　　莫存知提劍走來，周圍看熱鬧之人看出這人修為高深，紛紛避開。
　　笑娘柳眉倒豎，看清這人面容身形後，眼中也不由得露出驚艷之色，更有幾分暗暗的垂涎。
　　只是莫存知冷冷壹句就打散了她滿腔遐思，他說道：“邪魔外道，誅之又如何。”
　　“此人內藏魔氣，必是魔修，而妳……”說罷，要刺進人心的鋒利眼神凝在笑娘身上，好像要看透她的偽裝。
　　笑娘險些大驚失色，眼前這人竟然壹眼就看出何逆身懷魔氣！
　　她在魔道之中也是個人物，更認識煉器煉丹大師，得了可以隱藏自身魔氣的方法，這麽多年混跡仙修之中，少有人看透。
　　何逆作為她的“弟弟”，身上自然也有偽裝。
　　笑娘之前采補過壹個還虛境修士，都不曾被發現身份。
　　她仔細看面前男子，是個仙道修士，氣息圓融中有壹絲晦澀，笑娘只覺得似乎不對，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莫存知舉劍，很快斷言：“妳也是魔修。”
　　他對於魔修，向來有種莫名敏銳的直覺。
　　笑娘狡辯：“我渡江坊笑娘在此地住了幾十年，周圍人都認識我，妳空口白牙壹句便可汙蔑我？還是說妳與害我弟弟之人是同夥，為了包庇他才要汙蔑我！”
　　莫存知不聽她狡言，長劍已逼至笑娘面前，笑娘祭出壹樣靈器阻擋，口中喊道：“這便要殺人滅口了！”
　　盈盈目光看向周圍修士們：“還請諸位相助！”
　　當即就有修士不忿莫存知迫害這麽壹位可憐女子的行徑，要上前來幫忙。
　　笑娘眼看這些人壹個二個都被那黑衣男人打出去，不禁暗罵都是些草包廢物，壹點用都頂不上。
　　她此時已然有些後悔，怎麽惹上這麽個殺神。
　　她的修為也有玄丹境，只是不擅與人正面拼殺，更擅長魅惑之術。在仙道地盤，她不敢顯露魔氣，與人打鬥起來就更為不濟。
　　原想逃跑，可黑衣男人封死了她所有退路，逼她不得不迎敵。
　　這男人處處殺招，可見是個堅定狠心之人，再不拿出實力應付，怕要死在此處。
　　她手中靈器瞬間布滿魔氣，將莫存知手中劍勢擋住。
　　還要上來幫忙的幾人見狀嘩然。
　　“魔氣！”
　　“竟然當真是魔修！”
　　莫存知充耳不聞，壹心要將這魔修斬殺在這裏。
　　笑娘所在處爆發出壹陣嫣紅魔氣，使得左右圍觀的修士都渾噩癲狂起來，她則趁亂逃跑。
　　莫存知沒被影響，揮開魔氣要追，忽聽壹聲呼喚：“大師兄？”
　　他腳步壹頓，看見小師弟靠在樓上欄桿處往下看。
　　他換了壹身白衣，長發微潤地散著，像是剛沐浴完出來，不知發生了何事，臉上帶著幾分疑惑。
　　莫存知再要去追笑娘，耽擱了這麽壹會兒，便沒再找到對方蹤跡，不免蹙眉。
　　“這裏是發生了什麽？”於樂走下樓來，明知故問。
　　笑娘逃的倉促，把何逆給丟下了，還躺在地上癡笑。
　　莫存知問：“妳可見過此人？”
　　於樂：“見過，是我廢的。”
　　莫存知：“妳發現此人是魔修，為何不斬殺，反倒留他性命。”
　　於樂壹臉天真清澈：“我不願殺人。”
　　他特意用仙道修士的手段處理了何逆，留下這麽明顯的線索，還將何逆身上的東西都帶著，就是為了引他背後的笑娘來相見，好借她打探魔道之中的消息。
　　誰想人是出現了，差點被大師兄打死。
　　莫存知想起小師弟在五嶽仙門內修煉，最多也就和人爭鬥，恐怕還不習慣外界拼殺殘酷。
　　“下次不可再心慈手軟。”莫存知告誡道，壹道劍氣解決了何逆。
　　他想起方才逃走那個魔修，擔心她要回來報復，又叮囑於樂，“不要離我太遠。”
　　“好，不過我要去買東西，大師兄難道也要跟著我壹起？”
　　“妳要買何物？”
　　於樂語氣隨意：“也沒什麽，就是之前答應給霜師姐送壹只靈獸青狐，想去看看這裏的靈獸賣場有沒有合適的。”
　　莫存知沈默，望著小師弟的臉，許久才淡淡低聲道：“何必如此譏諷於我。”
　　於樂滿臉虛假的驚訝：“我如何是在譏諷大師兄了？”
　　“妳愛慕師妹，恨怪我對妳做下這種事。”莫存知說。
　　於樂觀察他神情，手指背在身後輕點，頗覺有趣說：“大師兄似乎只考慮了我的心思，全不在乎自己心意。”
　　他分明才是那個喜歡自己師妹的人。
　　莫存知不言。
　　於樂了然壹笑，隨即哀嘆：“我雖心底愛慕師姐，可也知曉師姐壹心向道，我們並無可能，我不過想對他好罷了。”
　　他說的不走心，可莫存知聽得神情復雜。
　　於樂故意問：“大師兄可還要與我壹同去？”
　　“去。”就是現在心緒再復雜，莫存知也不可能放他壹人在有危險的時候亂走。
　　於樂不意外地哦壹聲，忽而湊近莫存知說：“那大師兄先去清洗壹番吧。難道沒人告訴大師兄，妳身上壹股明顯的……氣味嗎？”
　　他中間那幾個字說得很輕，但用詞露骨得讓莫存知招架不住。
　　於樂看他僵著，後退壹步善解人意道：“大師兄快去吧，我在這裏等妳。”
　　然而這個說要等他的人，等他壹上樓，就直接離開了客棧。
　　於樂沒有去什麽靈獸賣場，獨自走在河邊。
　　體內魔丹感應到什麽，於樂停下腳步看向河邊壹顆大垂柳。
　　“笑娘可願出來和我聊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