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童話

　　二公主話音落下，便覺得有些失言，心虛的看了黛拉壹眼，手本能般捂住頭用以防護。
　　她說維度惡魔比黛拉更像蟲子，短短壹句話好像將黛拉罵了兩次；按照二公主的經驗，黛拉將會用她的四只小手齊上陣，不把自己揍到求饒就不罷休——
　　雙拳難敵四手，黛拉是真的有四只手。而有些事若習以為常，可能會全然忽視其中的意義。
　　比如左吳，他在那邊重新審視列維娜的殘缺時並為之感嘆時，壹時竟然沒想起來自己的二女兒不但四肢沒有壹個完整，甚至連下顎都沒有裝上。
　　所以。
　　即便二公主已經用小灰的機群重塑了身體，她也不可能打得過黛拉。平日雖然壹直以姐姐自居，可遇事卻總是毫無威嚴。
　　當然，與喰煞定下契約後，這個問題或許有什麽改善，但二公主當然不可能沖黛拉行使喰煞的權能。
　　二公主怯怯等待。
　　可這次，二公主等了許久，也沒等來黛拉的拳頭；她有些狐疑的放開捂頭的手，卻發現黛拉看自己看得如此專心而入神。
　　她有些炸毛：“妹子妳在看啥？要揍揍，不揍就不揍嗎，我道歉還不行嗎……噫！妳是在想怎麽動手能讓我更疼？過分了啊！”
　　黛拉卻搖搖頭，終於收回目光：“我只是覺得妳抱頭防備的模樣，和我的親媽媽真的好像；爸爸也經常揍她，親媽媽壹急，也會是這幅模樣。”
　　二公主撇嘴：“就算像妳親媽媽又怎麽樣？”
　　“咦？啊，這能證明妳確實是親媽媽的女兒啊，和我壹樣。”黛拉說。
　　二公主楞了片刻，指指自己的腦袋：“我是妳親媽媽的女兒，這我認。畢竟我看了設計圖，那鈍子確實是我的原型機。”
　　“嗯嗯！”黛拉點頭，有些開心。
　　“那問題來了，”二公主搖搖頭，繼續：“雖然鈍子是我的原型機，但再仔細想想，我除了設計之外，和她就沒有壹點關系了。因為我如今的身體全是那位小灰用機群重新捏出來的，對是不對？”
　　“嗯……啊，”黛拉恍然：“妳是想說比起親媽媽，灰媽媽離妳的關系更近壹些？”
　　“中勒！”二公主好像找到了什麽致命的突破點壹般：“妳想想，我不可能有兩個媽！妳看，這不是矛盾了嗎，也能證明妹子妳的家庭觀念全是問題！看現在，‘轟’的壹聲，妳的家庭觀該轟然坍塌了！”
　　黛拉完全沒有理解：“為什麽啊？親媽媽，灰媽媽，再加上漂亮媽媽，大媽媽，馬媽媽，壹二三四五，哪個數字都比二大。”
　　二公主卻忽然獰笑壹下，清了清嗓子，沈聲：“妳可以認這麽多媽，可以有第二個爸嗎？最好在左先生面前認，嬌聲嗲氣的叫別人壹聲爸爸，哈哈哈，我好想看看左先生到時候會是什麽表情！”
　　黛拉楞住，似乎是感覺有些發暈，四只手壹起扶住她自己的頭，小小的腦袋瓜中好像瞬間經歷了千回百轉，結果沒得出什麽像樣的結論，反而差點把自己弄短路。
　　好像確實短路了。
　　在二公主眼中散發出的得意洋洋的紅光下，半天才憋出壹句：
　　“我，那個……反過來想想，爸爸是壹直想把離姒和夕陽騙來當他女兒，當我姐妹……阿巴阿巴，離姒和夕陽妳認識吧？就是夕殉道先生家的兩個女孩，和我壹樣大，沒來得及介紹給妳認識的……”
　　二公主那缺了下顎的臉，表情壹下子精彩紛呈。黛拉在“阿巴阿巴”，她也完全卡殼，壹時間語言和智慧好像紛紛遠離了倆姐妹般。
　　還是黛拉先回過神來，身懷基因和血肉的蟲娘先得壹分：“啊！不對，妳壹直在誘導我，妳在挑撥離間！妳想幹什麽？還是說到現在，妳還是覺得我是被爸爸他們給騙著的？”
　　二公主作為機械的造物，程序終於有了響應，比反應速度使她壹敗塗地，讓她有些頹然的解釋：“……不會，我知道妹子妳說的多半是真的了，多半。”
　　她搖搖頭，又擡眼看這星系中黯淡無比的恒星。確實黯淡，沒有行星陪伴著的它於如今幽暗若此的銀河中顯得那麽孤獨。
　　可她還是看的有些癡。
　　黛拉疑惑，四只小手依次在二公主面前晃過：“歪？又沒什麽好看的，妳發什麽呆？”
　　“嗯？哪有不好看，這明明是壹片奇景！”二公主說。
　　黛拉叉腰：“給我解釋解釋，否則我就當妳在發癲。”
　　二公主瞟了黛拉壹眼，又指指自己的腦袋：
　　“在我眼裏，我印象中的星系都是千篇壹律——壹個太陽，所有太陽都差不多壹模壹樣亮，壹個距離這太陽壹點五億公裏左右的地球，再視那地球上的主題文明有沒有發展天文學的需要，給這太陽系添幾個人造的火星水星之類，就是所有星系幾乎完全相同的模樣了。”
　　“這就是仁聯的地球博物館……哈，也就是在我們於虛空中熬不下去，必須探頭出來撿撿垃圾用以補充物質時，不得不從虛空冒出頭來，才有機會朝那片與我們註定無緣的繁華光景投以遠遠的壹瞥——”
　　“就是這壹瞥也風險極大，仁聯有偵測所有註視地球博物館的目光的技術，觸發警戒的臨界大概在零點零三毫秒左右。我們想欣賞繁華，時間必須要壓縮在這零點零三毫秒以內。”
　　“至於其他的嘛，哈哈，妹子妳知道的，仁聯拆光了他們銀河中所有的星系，留給我們的就是壹片無比幽暗，沒有任何亮光的銀河啊！”
　　二公主說著，忽然用她不完整的手張開了千瘡百孔的懷抱，像是要擁抱這片銀河的幽暗和那恒星的黯淡：
　　“所以！妳們銀河的這點幽暗算什麽，我早看膩了！而正相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恒星，它好暗，它好可愛！它是完全沒有被仁聯幹擾過的自然風光，是我……和我之前的幾百次叠代所夢寐以求想見識的東西！”
　　黛拉啞然。
　　二公主卻朝那顆恒星伸手，又好像越過了恒星，伸向它背後的幽深和廣袤：“我來這，就是想讓妹子妳陪陪我看看這顆恒星的全貌；說出來有些怕妳笑話，我……我也想看看咱們的未來是什麽模樣。”
　　“我好像看到了，妳也來看看？”
　　黛拉眨眨眼，順著二公主的指尖往前望。
　　她看到了壹個光點，如此微弱，壹時竟然分不清是二公主尖端斷裂的指尖所反射回的光，還是什麽別的東西。
　　終於。
　　黛拉確信了，揉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那是顆星星？咦，星星？”
　　“中勒，至少我覺得是，”二公主點頭：“可別覺得我的銀河除了壹片黑暗外，我們就看不到其他東西了啊。銀河之外不是還有這麽多星光嗎？仁聯不準我們窺伺他們獨享的繁華，還能阻止我們註視遠方的希望不成？”
　　“甚至可以說，因為沒了銀河裏星星的幹擾，我們能看見的宇宙或許能更璀璨壹些！可惜，這璀璨離昔日的我們還是太遠，太可望而不可即。”
　　說著。
　　二公主自然而然的捏住了黛拉的手，她機械的眼眸匯總竟然泛著無比靈動的光：
　　“所以妳看，銀河之外對於昔日的我來說這麽璀璨；而到現在，如果咱們看見的真是星點，也就意味著那什麽圓環的黑暗，也蒙蔽不了裏面蘊藏的希望！”
　　“黛拉！”
　　“這對現在的我倆來說，這希望已經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希望了！我和喰煞有契約，再練練能跑得比光還要快！而妳是索林原蟲的女王，天生就是能駛向銀河之外的人。”
　　“所以，妹子，就和我壹起走到銀河之外去，因為我倆能做到，這是我倆應得的！”
　　二公主的話幾乎能說是慷慨激昂了，激昂到居然真的讓黛拉的眼睛閃了閃。
　　卻只是閃了壹下而已。
　　蟲娘低頭，看了眼她四只小手之壹，還被二公主捏著，想了想，她不甘示弱，把剩余三只全部放在了二公主臉上。
　　然後開始亂揉！
　　邊揉，黛拉邊咬牙切齒說：“啊，妳這段演講還真不錯！給我講講，妳到底準備了多久？”
　　邊問，蟲娘手上的力氣用得大了些，讓二公主腦袋裏傳來壹陣叮叮當當的零件碰撞聲。
　　“也……也沒多陣子，”二公主投降快到讓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嘛好嘛，大部分是我壹直在醞釀了，小部分是我臨場發揮。”
　　“好，”黛拉點頭，搖晃二公主腦袋的幅度稍微慢了些，語氣也稍微轉冷：“那剛才妳對我和我爸爸，還有我媽媽們的挑撥離間，也是為了給我演講，勸我離開銀河的伏筆？”
　　二公主終於穩住了自己的腦袋，頗不服氣：“就算我百分之九十九是這麽打算的，妹子妳的家庭關系就沒有百分之壹的問題嗎！”
　　黛拉撇嘴，把二公主的頭放下：“要妳管，反正妳也是我家人之壹。”
　　二公主抱手：“我可沒什麽問題。”
　　“壹個天天想把我拐跑的妹妹，還算沒問題？”黛拉搖頭，和二公主並肩而立。
　　“我是做姐的！”二公主高聲。
　　“妳看，妳還長幼不分。”黛拉搖頭搖得愈發無奈。
　　二公主感覺自己剛被狠狠搖晃了壹陣的處理器快燒了：“妳……我……啊啊啊，行，我說不過妳。”
　　“何止說不過，”黛拉輕笑，乘勝追擊：“妳還打不過。”
　　二公主只能回以認輸似的總結：“只是暫時的，我以前壹年說的話也沒和妳在壹起幾分鐘說的多，妳等我再練練，我就會來，就……”
　　她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二公主發現，那顆孤懸於幽暗天空下的星星，居然開始忽閃忽閃。她已經放下了手，至少證明這亮點不是自己斷裂指尖的閃光。
　　忽閃忽閃的星星在平日是那麽普通，但在如今，它卻像顆珍珠壹樣。
　　二公主忽然開口：“黛拉，我剛才的演講，有兩件事是蒙妳的。”
　　“嗚啊？哪兩件？”蟲娘隨口問，她在好奇另外的事，壹時有些分神。
　　“第壹，其實我不覺得這顆星星有多好看。因為咱已經說啦，仁聯的銀河沒有其他星系幹擾，能看到的宇宙之外只能更璀璨，這顆忽閃忽閃的確實平平無奇。”二公主說。
　　“唔嗯，還有呢？”黛拉還是隨口。
　　“第二，第二嘛……”二公主的下巴忽然壹昂，似乎是在代替她沒有的眉毛挑起：“還是算了吧，咱不想說了，因為妳壓根沒有仔細聽！”
　　黛拉終於回過神來，滿臉歉意，對二公主深深鞠了壹下躬，禮儀方面無可挑剔：“啊！抱歉，我有些分神，是在想別的事！”
　　二公主點頭：“妳在想什麽？”
　　“我在想爸爸他們怎麽還沒追過來，以及現在的情況好像和我之前在補習班學的有些不壹樣。”黛拉說。
　　二公主好像沒抓到重點：“補習班，呵，補習班。行行，知道妹子妳是天天接受良好教育的大小姐了，不跟咱走是因為我沒法提供給妳良好的教育對不對？”
　　黛拉齜牙：“好好說話，我好奇的可都是正事！”
　　聽著。
　　二公主馬上停止了陰陽怪氣，止不住的好奇：“那給咱講講唄，就當妳是我的補課老師好了，咱還從來沒上過學呢。”
　　這話好像搔到了黛拉的癢處：“啊，好！沒問題，聽著啊！”
　　“我以前學過，確定咱們在銀河中的位置還有壹種方法，只要觀測距離咱們最近的壹顆恒星，外加宇宙之外的另壹顆星星就好！就像三點定位壹樣，雖然本質也是大海撈針的壹種，卻能把範圍給局限到無窮小！”
　　聽完。
　　二公主臉色卻露出壹抹釋然而帶有仁愛的微笑：“沒聽懂，妹子妳不是壹個好老師。”
　　黛拉似乎壹下子受到了天大的打擊般，連魂兒也差點沒了，張口結舌，張牙舞爪。
　　最後只能認輸：“妳……妳就只要明白，以咱們現在的條件，本來可以知道具體位置了，連我這從補習班學來的半瓶水都知道，爸爸的科研團隊沒理由無法分析出來啊。”
　　“除非……咱們看的星星不是真正的星星。”
　　而黛拉的話音只是剛落。
　　她倆的視界中就齊齊傳來壹陣緊張無比的聲音，是艾山山。
　　艾山山的聲音無可置疑：“全體警戒，全體警戒！”
　　“有疑似人造衛星在靠近！重復，有疑似人造衛星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