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四十八章 價格

　　龍吟嘶鳴，自七海潮聲中升騰。
　　就在阿房的揮灑之下，龍雷如鞭，不斷的抽落。
　　那仿佛要燒焦眼瞳的耀眼烈光在眼球上留下了難以泯滅的殘像，狂亂的雷光充斥了地獄中末日壹般的場景，經久不散。
　　好像高踞於雲端之上的神明降下絕罰，毀滅的鞭撻呼嘯來去，壹次次的擊潰了魔山身上的防禦，在山巒上留下了深邃的裂痕，腥臭的血液不斷流下，在空中形成了絢爛的瀑布。
　　偏偏，在巨響和嘶吼之中，那低沈的話語卻不斷的響起，清晰的回蕩在每壹張耳膜的旁邊。
　　“餵？在嗎？”
　　仿佛知心的好朋友壹樣，雲中君的話語如此輕柔：“妳為什麽不說話？是不喜歡嗎？”
　　“為什麽要縮在殼子裏裝作不在家？”
　　龍雷橫掃而過，自馳騁的轟鳴中降下毀滅，帶來升華者的疑問：“請問垃圾桶可以給妳安全感嗎？”
　　“為何如此害羞呢，魔山？”
　　雷鳴浩瀚，狂亂的電光如同鐵錘那樣，從雲端砸下，輕輕敲響沈睡的心靈，慢慢撕開他的眼睛。
　　拽著他的嘴角，強迫著那壹張扭曲的面孔，露出笑容！
　　“快出來見見光，多交壹點朋友吧——”
　　阿房再度劈下。
　　龍雷升騰，伴隨著劇烈的轟擊，魔山迅速的震蕩著，艱難的支撐。
　　在雷鳴的鞭撻之下，他無法自控的回旋，仿佛陀螺那樣，艱難旋轉。
　　滑稽又殘酷的場面此刻展現在天空之上，充斥了每壹雙呆滯的眼睛。
　　就這樣，在整個激烈廝殺的戰場之上，殘酷的蹂躪著眼前的對手，令魔山淒厲的慘叫著，巨大的巖石接連不斷的跌落，血如泉湧。
　　從未曾見過，如此離奇的景象。
　　那稍縱即逝的雷光被賦予了實質和生命，暴虐的舞動，橫掃，降下，接連不斷的撕裂那些迅速生長的秘儀防護和反擊的碧火。
　　魔山在槐詩的壓制之下，竟然毫無任何的還手之力！
　　每壹道雷霆都是賦予了龍脈賜福的毀滅雷光，接連不斷的暴擊，每壹次鞭撻都是撕裂了所有防護之後，直接深入靈魂的真實傷害。
　　在恍惚裏，所有人仿佛再度看到了曾經那壹道籠罩了整個東夏的輝煌光芒，麒麟自雍容氣度中降下天罰！
　　可如此殘酷又不留下絲毫余地的蹂躪，無視等級差距，不講任何道理的將壹切敵手盡數化為塵埃的模樣，又仿佛是曾經天國譜系的那個神經病重生……四海雷鳴·應芳州！
　　而遺憾的是，這兩個裏面不論是哪個，都是不折不扣的地獄克星，現境劊子手，深淵殺人王！
　　現在，電光再降，硬拼著來自雷霆之海的隕石雷火，輕而易舉的將地獄沈澱中所生出的脆弱電磁盡數碾碎，砸在了魔山的身上！
　　再壹道貫穿的裂痕，從魔山的凹陷破裂的右眼上出現。
　　像是要用燒紅的鐵絲插入顱骨之中去那樣，冷酷的前突，直到忍辱負重的魔山再無法克制內心之中的癲狂。
　　“啊啊啊啊，我要殺了妳，我要殺了妳！！”
　　山巒上那壹張模糊的面孔張口，淒厲嘶吼。
　　早已經鮮血淋漓。
　　可看著不知不覺，已經‘近在咫尺’的槐詩，那壹張破裂的臉上，就露出了饑渴又癲狂的笑容。
　　十六公裏！
　　終於，硬頂著現境的所有炮火襲擊，逼近到了這個距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雷光籠罩的剎那，他嘶啞的狂笑：“見證吾之重生吧，永恒之深淵，我將向妳獻上永恒的毀滅和死亡！”
　　這壹次，在那壹道‘纖細’雷光的撕裂之下，整張面孔竟然崩裂，破碎。不，不止是面孔，就連組成他身體的無數巖石，都在迅速的崩裂，潰散，坍塌。
　　最後，從壹道道深邃的裂谷之後所噴出的，便是粘稠的腐敗血漿，在脫落飛出的巖石之後，竟然牽引出了壹條條粗大又詭異的肌理、筋膜和神經。
　　好像內部以無窮肉塊和血水所充斥的隕星那樣，碰撞，然後，爆裂！
　　當無數柔軟又粘稠的血肉在風中迅速的硬化，撕裂了微不足道的外殼之後，就形成了壹道道蜿蜒的猩紅肢體。
　　戳向天空，刺向大地，擴散向四方。
　　將槐詩身後的天闕之陣籠罩在其中！
　　“對，沒錯，就是這樣！”
　　血海的盡頭，有高亢的狂笑聲響起，生長卿手舞足蹈，盡情的宣泄著這壹份歡悅和得意，仰天大笑。
　　“哈哈，如何，如何？！”
　　他拽住了了旁邊臉色蒼白的宛如活屍的男子，興奮的炫耀：“快看啊，我的毀滅級統治樞紐，簡直天下無敵啊哈哈哈哈！”
　　宣導卿沈默。
　　許久之中，他瞇起眼，望著那壹坨辣眼睛的玩意兒：“這麽多年了，妳的審美……還是這麽壹言難盡。
　　這模樣……就，不能再改改？”
　　“妳懂什麽？！”生長卿惱怒駁斥：“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又大又多，那就是又好又美！”
　　“……或許吧。”
　　宣導卿的眼角抽搐了兩下，無奈的輕嘆：“如果又大又多的不是這種觸手就更好了。”
　　此刻，就在槐詩的面前，伴隨著魔山的偽裝和外殼炸裂，那壹片巖石之下的真實姿態就此盡數展露而出。
　　數之不盡的血肉彼此糾纏，畸變的生長，仿佛壹朵猩紅的蒲公英那樣綻放，千萬條粗壯的觸手招展著延伸向遠方。
　　就在魔山猖狂的大笑聲裏，數十道粗壯的觸手猛然糾纏在壹處，編制成環，對準了遠方層層裝甲和矩陣籠罩的天闕。
　　虛無的空洞之中，泛起血海的潮聲。
　　黑暗展開，模糊的沸騰聲響裏，粘稠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延續了壹瞬之後，就形成了瀑布奔流壹樣的轟鳴。
　　那是……已經如同瀑布壹般不斷的噴出的血肉構成物。
　　像是數百條手臂糾纏在壹起的詭異爬行物，像是眼耳口鼻混合雜交而成的蠕蟲，沒有皮膚渾身肌肉裸露的畸變猿猴，長出內臟的巖石和渾身長出獠牙的怪鳥乃至各種各樣數不清的詭異玩意兒……
　　不知道究竟要窮搜多少地獄才能拼湊出如此眾多的畸變體，也不知道要浪費多少生命和食糧才能將他們豢養到如此的規模。
　　可現在，那些改造失敗的廢品，驗證生長卿靈思妙想的實驗體，已經像是嘔吐物壹樣，無窮無盡的從環中噴出來，爬滿了天闕的外層，發狂的破壞著。
　　觸目所見，能看到的便是壹片片骨白和血肉交織成的驚悚景象。
　　而就在槐詩面前，異變之後的魔山舒展身軀，壹張張大口從觸手的末端張開，尖銳的笑聲擴散！
　　令槐詩，面色驟變。
　　因為，他的循環，竟然在魔山的面前，迅速崩潰。
　　像是風暴之中的沙堡。
　　無窮盡的孢子狀血肉漂浮在空氣之中，在那殘缺的血肉裏，浮現出壹張張洋溢著歡欣和狂熱的面孔，或是姣好，或是醜陋，或是俊美，或是猙獰。
　　每壹張虛幻的臉都在看著槐詩，張口，沈醉的歌唱：
　　“啊，啊，多麽英俊的美少年……果然像天神壹般。”
　　“我的心已經被他所感動！”
　　“歡呼，歡呼，為戰勝那惡魔歡呼！”
　　“妳比天使更加榮美，妳比天上星星更加璀璨！”
　　此刻，少女的歡笑和無數人的頌歌未曾讓人感覺到任何欣慰，槐詩只能聽見數不盡的噪音，忽然摻雜在了自己統壹的節奏和律動之中。
　　迅速的瓦解著這壹份共鳴，自最底層，開始破壞他的循環根基。
　　令天闕和歸墟之間密切的聯系，迅速的破裂。
　　近乎，難以自控。
　　當失去了海量源質的供應之後，雷光不再……
　　現在，那嘈雜又詭異的歌聲裏，魔山的真身自血肉之中緩緩升起，不復曾經的肅冷，可在猩紅色彩渲染和無數觸須的籠罩之下，卻越發的詭異。
　　如此的，嘲弄大笑，俯瞰槐詩的模樣。
　　欣賞著槐詩的笑容漸漸消失的模樣。
　　以及，從眼瞳中所緩緩升起的陰霾。
　　可那樣的表情，又仿佛有什麽不對。
　　不是茫然或者不安，也沒有任何的恐懼，而是某種……了然的恍悟。
　　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壹樣。
　　透過源質的觀測，槐詩終於看到了，那些編制在魔山血肉之間的殘頁，壹張張古老的曲譜和臺詞在苦痛中流轉，畸變。
　　曾經屬於天國的事象記錄！
　　傳世的歌劇——
　　——《魔笛》！
　　緊接著，便再無法壓制內心中湧動的惡意，獸性猙獰。
　　“這股子味道，真是懷念啊。”
　　他輕聲呢喃，仿佛自言自語壹樣：“我還以為妳們會繼續藏在見不到光的角落裏，繼續瑟瑟發抖呢……”
　　“黃！金！黎！明！”
　　轟！
　　在畸變的事象精魂的幹涉之下，無窮噪音徹底將槐詩的交響徹底撕裂，天地之間回蕩著哀嚎和嘶吼，以及柔媚又癲狂的歡歌。
　　頌唱絕望之死！
　　“死吧！”
　　魔山揮手，被譽為毀滅中樞的巨大生命構成體重，壹張張大口浮現，噴吐出漫天的碧火，化為暴雨灑下！
　　“恭喜妳，魔山，看來妳交到了新的朋友。”
　　在那壹瞬間，槐詩擡頭，眺望著那壹張在狂喜和憤怒中扭曲的面孔：“我知道，妳或許從那些剛剛結識的朋友們那裏得到了慷慨的饋贈。
　　可惜，妳並不明白，每壹分禮物，都有價格。
　　“而有些價格——”
　　槐詩停頓了壹下，憐憫的輕嘆：
　　“——妳付不起！”
　　轟！
　　籠罩著鍛造巨巖的天闕之陣，那壹層層鋼鐵驟然在憤怒之中迸發巨響，好像火山爆發。
　　壹道道鋒銳的鋼鐵彼此交織，瞬間迸射而出，撕裂了碧火，任由它們的焚燒，壹道道線纜飛散又重合，像是釘鎖壹樣。
　　跨越了如此漫長的距離之後，便深深的楔入了那些蠕動的血肉之中。
　　就好像憤怒的鋼鐵之手猛然伸出，扯住了魔山的領口，不容許他掙脫和逃避。
　　再然後，便有璀璨的光焰伴隨著潮聲，壹同撲面！
　　影葬穿梭！
　　槐詩的身影浮現，近在咫尺。
　　憤怒和悲憫所重疊而成的厚重斧戟揮灑，橫掃，撕裂了那些迅速生長而出額血肉防禦，緊接著，美德與悔恨所形成的七海之劍，便裹挾著淩駕於雷鳴之上聲威，向著魔山的面孔斬落！
　　崩！
　　倉促之間，鋼鐵碰撞的淒厲聲音撕裂了壹切噪聲，響徹天穹。
　　魔山大公呆滯壹瞬，臉上竟然多出了壹道血口。
　　而槐詩，倒飛而出。
　　宛如紙片那樣，輕描淡寫的回旋，在落地之前，身上那破裂的慘烈傷痕和被反震打斷的手臂便已經徹底愈合。
　　連枷揮灑，淒嘯著回旋，砸在血肉化的地面上，擴散的振波將那壹層層彈射而來的觸手震成了爛泥！
　　宛如行雲流水的天崩！
　　再然後，怨憎和美德重疊，利刃向兩側延伸，形成詭異的長兵，掀起了利刃的風暴，再度呼嘯著，砸向了魔山。
　　苦痛之錘浮現，憤怒填裝。
　　怒火勃發之中，匯聚無數苦痛的源質之錘和魔山的大劍碰撞在壹處，這壹次，終於令魔山，後退了壹步？
　　後退了壹步！！！
　　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眼前的壹切。
　　如此恥辱！
　　“嗯？怎麽了？”
　　超限狀態之下，宛如血染的面孔擡起，向著他，好奇的發問：“妳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個法師吧？”
　　災厄之劍冷笑出聲。
　　魔山的表情抽搐著，扭曲，從牙縫裏擠出了嘶啞的聲音。
　　“終究是蠢物的徒勞掙紮！”
　　他的左手伸出，從腳下血肉化的詭異肢體中，拔出了壹柄血與骨之劍，和右手中的銹蝕漆黑大劍交相輝映。
　　仰天嘶吼。
　　在咆哮聲裏，那些覆蓋了天闕的無數畸變體們越發的癲狂，發瘋的破壞著眼前的壹切，終於，鑿穿了最外層的裝甲。
　　然後，便看到了，黑暗裏，壹只只寄宿在鐵中的猩紅眼眸緩緩擡起。
　　凝視著侵入者。
　　當鋼鐵的雙翼張開，數之不盡的鐵羽呼嘯著，飛射而出！
　　壹塊塊爛肉不斷的從天闕上墜落，而破碎的裂痕裏，那些鐵鑄的鴉人舒展著自己的身體，爬出了短暫棲身的狹窄黑暗。
　　就這樣，凝視著周圍，仿佛無窮的獵物。
　　殘酷的鳥喙之面上，便好像露出了饑渴的笑容。
　　發自內心的贊頌：
　　“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