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五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小巷子並不長。
　　槐詩走了兩分鐘就到頭了，但他好像被人截住了。
　　壹只蒼白的手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後伸出，按住了他的肩膀，槐詩錯愕回頭，便看到了佇立在角落陰影中的女孩兒。
　　穿著白裙，長發如黑色的水那樣從肩頭灑下。
　　還戴著壹個口罩。
　　好像在找人幫忙。
　　“抱歉。”槐詩有些不好意思：“剛剛沒看到妳。”
　　確實，她也藏得太好了吧，槐詩自己也嚇了壹跳。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槐詩問。
　　好像第壹次被人問這種問題壹樣，那個女孩兒楞了壹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好像看著壹個傻子。
　　然後，她忽然問道：“我漂亮麽？”
　　忽然這麽問……
　　槐詩端詳著她，思考起來，看上去身材蠻不錯的，可戴著口罩，很難說誒。
　　可很快，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不對，瞇起眼睛，低頭看向槐詩的胸口，然後看到了壹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衣服上的淡淡徽記。
　　是壹把小小的琵琶。
　　女孩兒皺起眉頭，很快，反應過來，微微躬身說“打擾了”，轉身離去。
　　“呃，等壹下。”
　　槐詩喊住了她，女孩兒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神冷漠又疑惑。
　　槐詩被那種眼神看著，也有點尷尬起來，吭哧了半天之後，嘆息壹聲：“雖然第壹次見面就這麽直接不好，但妳已經問了，我也有些忍不住……”
　　他伸手，指向了她的額角。
　　“幹性皮膚不能用這種粉底的，都要爆痘了。”
　　“……”
　　得益與某個牛郎壹哥的教導和耳濡目染，如今的槐詩對這壹套賊溜，語氣也因此而痛惜了起來：“妳的膚質真的很好誒，太可惜了，妳的護膚究竟是怎麽做的？”
　　“……”
　　那個女孩兒好像驚呆了，楞在了原地，只有槐詩還在繼續傳授經驗：“有空的話，回頭妳試試MKII的精華怎麽樣？不知道這裏能不能買到……不過妳這種膚質洗臉是不能洗太勤，以後要註意壹些。”
　　說著說著，他忽然後退了壹步，仔細地從頭到尾地端詳著面前錯愕地少女。
　　最後，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皺起眉頭。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被那種苛刻的視線看著，女孩兒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地想要躲閃，想要將面孔藏在陰影中，想要轉身離開。
　　“站住別動。”
　　槐詩的語氣認真起來，緊接著，冰冷的刀光從他的手中迸發而出，踏前，壹閃而過。
　　原本長得有點過分的劉海就瞬間短了壹截，在停在了眉毛的上面，露出了壹雙有些驚慌的大眼睛。
　　緊接著，槐詩的動作麻利無比地掃過，左壹下，又壹下，然後修整了壹下。
　　齊活兒了。
　　他後退了壹步，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揮手散去刀光。
　　“這樣才對嘛！”
　　他滿意地點頭，捏了壹片光華的鐵片出來，在衣服上擦了擦，遞給了面前錯愕的少女：“妳看看，像妳這樣的臉型，做個姬發式會比較好看……剛剛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劉海太長了。”
　　那個女孩兒錯愕地端著鐵片，不可置信地看著倒影中的自己，壹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顫動著，說不出話來。
　　“現在，比以前要漂亮壹些了。”
　　如是，少年鄭重地回答著剛剛她的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她忍不住低下頭去，感覺到口罩之下的臉頰有些發燙。
　　“好了，我也要走了，再見吧。”
　　槐詩轉身，揮手說道：“天晚了，聽說外面還挺危險的，要早點回家哦。”
　　才走了兩步，他聽見背後有些緊張的聲音。
　　“等、等壹下……”
　　“嗯？”
　　那個女孩兒低著頭，手指下意識地搓著衣角：“晚上、晚上快到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來我家休息嗎？對、對了，晚飯妳也還沒吃吧……”
　　槐詩楞了壹下，聽見自己肚子裏傳來尷尬的聲音。
　　果然，有些餓了。
　　“……可以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
　　第壹次當村頭理發師，竟然還有這種好處的嗎？
　　“您是螺鈿姬大人所認可的客人，自無不可。”
　　好像生怕他後悔壹樣，女孩兒率先走在前面，領先壹步，回頭看著他：“請跟我來。”
　　“啊，好的。”
　　槐詩跟在後面，才想起沒有自我介紹：“對了，我叫槐詩，東夏人，請問怎麽稱呼？”
　　“麻、麻衣。”
　　走在前面的女孩兒報上自己的名字：“您叫我麻衣就可以了。”
　　“好的。”
　　槐詩走在她後面，跟著她走上了回家的路。
　　……
　　出乎預料，地方並不遠，走了兩百米之後就到了。
　　壹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壹戶建，有小小的庭院，還有可以停車的地方，只不過沒有看到車，應該是開走了吧。
　　“蝸居簡陋，請您不要在意。”
　　有些慚愧地帶著槐詩走過了落滿灰塵的門口，她推開門，向著裏面喊道：“奶奶，我回來了。”
　　“麻衣今天回來的好早啊。”壹個慈祥地聲音從廚房裏響起來，快步走向了玄關的方向。是壹個老婦人，穿著壹件灰色的瀛洲本土服裝，頭發盤起，看上去壹絲不茍。
　　可是臉上卻長滿了皺紋，多得讓人有些害怕。
　　看到麻衣身旁的槐詩，楞了壹下：“哎呀，還帶了客人嗎？真罕見啊……”
　　“是、是螺鈿姬大人的客人，我正好遇到了，就，就……”
　　麻衣低頭，躲閃著老人的眼神，下意識地想要藏起自己的發型。老人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在兩人之間遊移，很快，便熱情地招呼起槐詩來。
　　“還楞著幹什麽，不請客人坐下麽？”
　　她彎下腰，給槐詩遞上了壹雙拖鞋，請槐詩在客廳中間坐下之後，麻衣端了茶上來，泡的似乎不是茶葉，但槐詩聞起來卻帶著壹陣濃郁的花朵清香。
　　“請將這裏當做自己家吧。”
　　老人熱情地說道：“在幽世的時候，螺鈿姬大人對我們家壹直多有照拂呢……今天正是能夠報償恩情之萬壹的時候，請您務必不要推辭。”
　　“哦哦，好的。”
　　她們說的螺鈿姬大人，似乎就是那個彈琵琶的女人麽？槐詩隱約反應過來壹點，自己好像因為她的原因，被當成貴客了？
　　好誒。
　　不但有地方可以睡，還有免費的晚飯可以吃。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聽到槐詩肚子裏的聲音，老人和煦壹笑：“正好，麻衣的父親剛剛送了鮮肉回來，可以招待客人，請您稍等……”
　　說著，她起身，彎腰走向玄關處放著的那個巨大箱子。
　　伸手，輕描淡寫地提著上面的拉扣，走向廚房裏。
　　槐詩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有壹把子力氣啊大娘！
　　那麽大的箱子，裏面起碼夠裝壹個人的，隨手就提起來了……
　　就在經過的時候，箱子劇烈震動起來，好像有人奮力掙紮那樣，嘭的壹聲，壹個被困得紮紮實實的人從裏面強行頂開了蓋子，掙紮著出來了。
　　被打的好慘的樣子啊。
　　鼻青臉腫的。
　　嘴裏還塞著壹個破毛巾，看上去十足狼狽。
　　那那樣子怎麽就有點像……
　　“原照？”
　　槐詩不可置信地低頭端詳著那個少年：“怎麽是妳！”
　　他還記得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小老弟。
　　雖然看上去中二病挺嚴重，而且動不動就發呆，好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但畢竟有幾分交情在。
　　沒想到上次藝術館壹別之後，兩人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只能說命運真是太他媽奇妙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眼睛，奮力地發出模糊的聲音，雖然說不出話，但那意思確實展露無遺——小白臉，還看什麽熱鬧啊，快救我！不然小爺壹定要生撕了妳！
　　“哎呀……”
　　老人錯愕地看著槐詩，“妳們認識嗎？”
　　“是不認識的孩子呢，不知道是誰家養的……”槐詩冷漠地端起了茶杯，順帶提了壹個建議：“看上去油炸比較好吃的樣子，最好切的細壹些，這樣比較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了眼睛，竭盡全力地嘶鳴了起來，眼淚都嚇得快要流出來了。
　　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拉我壹把，拉我壹把……不要吃我！！
　　眼看他接受了教訓的樣子，槐詩放下茶杯，向著老人恭敬地說道：“剛剛是開玩笑的，夫人，這位是我壹位失散了的朋友，能不能請您放過他？”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老人會不會賣自己面子。
　　聽到他這麽說，老婦人頓時為難起來：“這可是難得的鮮肉呢，雖然您這麽說，但……客人上門如果只招待菜粥的話，不會不像話嗎？”
　　“沒關系，我最近吃素。”
　　槐詩微笑著說：“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來下廚怎麽樣？別看這樣，我也是壹位見習廚魔來著。”
　　似是不可置信，老人驚愕地看著他，許久，有些猶豫地點頭。
　　“既然是這樣，看在貴客的面子上，老身也不好說什麽。”老人說：“但是下廚的時候，請務必讓老身也來幫幫忙吧。”
　　原照，松了口氣。
　　眼淚從臉上簌簌留下來，已經泣不成聲。
　　就在此時，樓上傳來沙啞地呻吟聲，隔著厚厚的木板，聽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在喊著什麽人。老婦人眉頭壹皺，擡頭怒斥道：“死老頭子閉嘴！家裏來客人了！不要丟了平田家的顏面！”
　　在樓上的房間裏，呻吟聲短暫地停頓了壹下，旋即，又發出了渾濁地聲音：“吃飯……吃飯……”
　　“看來大家都餓了。”
　　槐詩起身，捋起袖子，問道：“廚房在哪裏？我最近構思了好多新菜，雖然不敢說多好吃，但管飽就對了。”
　　老人驚喜地引著槐詩到廚房去了。
　　只有被自己奶奶和自己的客人同時遺忘了的麻衣幽怨地坐在原地，委屈地幾乎落下淚來，看到旁邊依舊被捆著而且還在不斷發出模糊聲音的原照，眉頭皺起，有些嫌棄。
　　旋即，她彎下腰，認真地問：
　　“我漂亮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