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七章 萬炮齊發

　　昏暗之中，開始有人將那重達十數斤的炮彈開始裝填進炮膛。
　　因為有螺旋膛線的緣故，這炮彈乃是後裝。
　　炮彈必須做到與炮膛絲絲合縫，如若不然，便要視為報廢。
　　這火炮身管長十二倍口徑，最大射角為二十度上下，而發射藥已經改為了雷汞，裝填在炮彈的後端，采用撞針擊發。
　　炮彈其實就是兩百年之後最原始的榴彈炮，這玩意現在也有壹個名詞，叫做開花彈。
　　當然……黑火藥的開花彈和黃火藥出現之後的開花彈是完全兩樣東西，這炮彈中，不但混雜著黃火藥，還混雜著大量的鋼珠。
　　單單這個炮彈……眼下在造作局，只有十七個匠人能夠制作。
　　工業化生產是不存在的，原理張靜壹懂，可是制造水平，只能壹步步的提升，為了造出這玩意，就必須培養能工巧匠，再精密的玩意，最終也只能靠雙手制造出來，這就好像古代總會出現巧奪天工的工藝品壹樣，如馬踏飛燕，漢朝的時候，竟可有此美奐絕倫之物，可實際上……它就是靠匠人們壹點點的造出來的。
　　十七個匠人，壹人的極限是每日造出八個上下的炮彈，壹日的產量是百個，百個之中，至少四十多個是報廢品，因而，最終可將炮彈的產量維持在五十個上下，而現在……張靜壹將這幾個月的所有產量統統帶了來，打算來個狠的。
　　在壹切預備就緒之後。
　　各處炮兵陣地，沒有急著立即開炮。
　　而是壹個炮兵觀察員先端起了望遠鏡，而後朝身邊的人做了壹個手勢。
　　那人開始吹響哨聲。
　　哨聲壹響。
　　緊接著……某處……
　　猛地……壹個火炮的炮管噴出了火焰。
　　轟隆……
　　漆黑的天穹，壹道電光壹閃而逝。
　　轟隆的炮聲，幾乎震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大地也揚起了塵土。
　　在天穹，炮彈的軌跡劃過了壹個完美的圓弧。
　　而後……這炮兵觀察員已端起了望遠鏡，壹動不動的觀察著炮彈的尾焰，偶爾，拿著手裏的炭筆，開始在壹塊木板上記錄。
　　那炮彈最終壹下子……落入了靠近軍陣不遠的地方，緊接著……轟隆壹聲……壹團火焰炸開。
　　這巨大的響動，頓時打破了拂曉。
　　軍陣的城墻，似乎也在顫抖起來。
　　本是漆黑的軍鎮，壹下子點起了無數的亮光。
　　不過……這第壹炮，並沒有命中軍鎮。
　　炮彈觀察員不理會嘈雜，端著望遠鏡，不斷的觀察，而後……取出了輿圖，標記了大致的方位，而後，簡單的計算之後，開始做出壹個又壹個的手勢：“修正射表……左側炮陣炮口擡高壹寸……”
　　他下達壹個又壹個的命令：“三號炮群陣地保持原有姿態。”
　　……
　　壹道又壹道的命令。
　　觀察員繼續測算。
　　這是根據壹次又壹次的試驗數據，最後折算出來的壹套炮兵的射擊計算方式。
　　畢竟，現在的火炮精度已經提高不少，已經可以大致的測算出落彈點了。
　　每壹個炮彈，都價值不菲，朕更因為如此，所以對於精度的要求極高，若是炸不中，就是血虧。
　　炮兵教導隊，很多都是從其他教導隊調來的生員，而且有不少，都對數學有壹定的天賦。
　　從前大家認為，這打仗當兵，竟還要學習算數和文字，在不少人看來，倒像軍校在故意裝模作樣。
　　至少在這個時代，莫說是尋常的士兵，便是底層的武官，對於文化的需求也不高，只有高級將領，需要讀壹些兵書。
　　恰恰相反的是，軍校裏並不學習太多所謂的兵法，反而對基礎教育的要求很高。
　　而現在，許多生員漸漸發現，這基礎教育的作用了。
　　各個炮群陣地開始有了回應，他們吹出了口哨。
　　緊接著……炮兵教導隊的教導官下達了命令：“開火。”
　　更為尖銳且緊促的哨聲響起。
　　壹時之間，這裏變得緊張起來。
　　其他各教導隊，已經開始默契的給自己的耳朵塞棉條。
　　……
　　而在城樓這裏，壹聲轟鳴，已是驚醒了所有人，好在很快，大家便又鎮定下來，顯然，對方射偏了。
　　譚懋勛被驚醒，已是匆匆的帶著壹隊武官和親兵登上了城樓，他怒道：“發生了什麽事？”
　　“回將軍，城下放炮……似乎要準備進攻了。”
　　譚懋勛冷笑：“莫非……他們還想夜襲？這是瘋了？讓咱們的火炮做好準備，等他們殺至城下，便給這些狗東西壹點厲害看看，讓各衛也做好準備，壹旦他們攻城失敗，我們便趁勢追殺！”
　　“是。”
　　譚懋勛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畢竟對方的火銃聽說很厲害，還有壹種火炮也不錯，不過射程太短，對付像自己這樣的城墻，根本不會有什麽效果，而城墻上，也有不少火炮，這些火炮，雖是嘉靖年間鑄造，威力卻也非同小可，再加上城中人多，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幹攻城。
　　他正待要離去。
　　這時……卻見壹群讀書人與幾個衛士發生了爭執：“大膽，我等特來助戰，爾乃何人，竟敢阻我。”
　　譚懋勛壹看他們，苦笑，忙吩咐人讓他們過來。
　　卻是王時敏諸人竟是匆匆來了，他們沒有睡，這鬼地方酒水差，女人也醜陋，便是住所，也十分糟糕，此時聽到了動靜，便不約而同過來。
　　王時敏道：“譚將軍，如何？”
　　譚懋勛道：“眼下並不知賊軍的盤算，或許只是騷擾，又或者……”
　　“譚將軍，是該出兵了，賊子猖獗，故意挑釁，是該給他們壹點厲害看看，我軍乃賊軍十倍，豈有龜縮不出的道理，大丈夫在世，當立不世功勛，若是將軍還如此謹慎，不如就讓學生等人，帶壹隊精兵，斬了城下的賊酋來……”
　　壹群讀書人熱血上湧，紛紛叫好，甚有人拍手道：“王兄膽略，令人欽佩，不錯，不錯，我等仁者之師，而賊酋暴虐，只要我等從天而降，賊子定然喪膽，這些都是聲色俱厲之徒，不足為……”
　　懼字還未出口。
　　突然……
　　遠處……
　　或者是極遠處……
　　詭異的事發生了。
　　壹道道電光壹般的東西，竟在數裏之外壹閃即逝。
　　緊接著……轟隆隆……轟隆隆……
　　地動山搖。
　　這城墻之上……似乎也開始顫抖起來。
　　城樓上許多的灰塵開始撲簌而下。
　　那震耳欲聾的炮聲，在這寧靜的夜裏，竟是在這裏也聽的清晰無比，宛如天雷滾滾壹般。
　　緊接著……
　　他們便清晰可見的看到夜空之下，無數的炮彈，如流星壹般，閃爍著尾焰，朝著這裏方向而來。
　　壹聽這可怕的動靜，又看漫天流星，眾人先是大為驚詫。
　　隨後，那欽佩王時敏的讀書人，已是抱著腦袋，率先的趴在地上，兩股戰戰，口裏大呼：“媽呀……”
　　說話之人，驚恐的發出哀嚎。
　　而那王時敏，也已嚇壞了，他驚慌失措的轉身要逃，卻發現，自己是在城墻的過道上，這過道狹窄。
　　“什……什麽事……那……那是什麽？”王時敏手指著天穹，發出了呼喊。
　　那炮彈的聲音，是嘯叫的，颼颼的破空聲，已越來越清晰。
　　譚懋勛根本無法想象眼前發生的事。
　　在他想象中，若這是火炮，那麽不可能，對方都看不到影子呢，至少在幾裏之外。
　　這世上有什麽火炮，能射如此之遠？
　　可是……這詭異的事，偏偏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他匆忙道：“別慌，別慌……”
　　譚懋勛按著腰間的刀柄。
　　畢竟還是武官，膽色還是略有壹些的，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若是自己也慌了，那麽就全完了。
　　他安撫眾人道：“我們這裏乃是銅墻鐵壁，死不了……”
　　他的話……似乎還是有壹些作用，至少……讓本是慌亂的親兵和讀書人們……似乎也覺得有理。
　　於是，不少人雖是縮著身子，倒也沒有出現什麽太大的混亂。
　　緊接著，無數的炮彈，颼颼的在自己的腦袋上空劃過去。
　　緊接著……
　　轟隆……
　　更大的爆炸……在軍陣之中炸開。
　　火光四射，那耀眼的光芒，幾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巨大的轟鳴，讓人才意識到這火炮的威力，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了。
　　不只是如此，當那光芒逐漸微弱，卻依舊可以看到……落彈的位置，數十人瞬間被炸飛，炮彈炸開之後，壹個冒著黑煙的彈坑顯露出來，四周都是殘肢斷臂。
　　便是數十丈外的人，也不幸被彈片射中，口裏發出殺豬壹般的慘叫。
　　可是……
　　這只是開胃菜！
　　壹切……只是開始。
　　壹個個榴彈落入軍陣中各處……驟然之間，到處都是火光，是那炮彈的呼嘯，還有那漫天的火焰，升騰而起。
　　壹個炮彈，直接炸中城樓。
　　木制的城樓，瞬間垮塌，燒掉了小半邊，城樓之下，只留下了千瘡百孔的殘屍。
　　譚懋勛：“……”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壹切，此時他的耳膜已被刺破了壹般，什麽都已聽不清楚了，只是嗡嗡的響。
　　壹種無名的恐懼，也隨之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