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皇榜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送出去的錢，終究還是會有回報的。
　　字畫送出去當日，便有人來，請張靜壹夜裏去赴宴。
　　魏忠賢出宮了，想見壹見。
　　張靜壹當然不會拒絕，他很清楚，這個時候是不能和魏忠賢拼命的。
　　現在的魏忠賢，說是位極人臣也不為過，這全天下都在給他建生祠，到處都充斥著他的黨羽。
　　若不是有天啟皇帝關註，以張靜壹的所作所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現在張靜壹旦凡想要辦事，就算魏忠賢不報復他，可只要魏忠賢壹聲令下，張靜壹能保準這天下七八成的大臣，會各種從中作梗。
　　張靜壹畢竟不是超級賽亞人，沒有壹拳打死壹個閹黨分子的本事，自然而然，在給自己立下足夠的威信之後，又跑去和魏忠賢媾和了。
　　於是在傍晚時分，張靜壹出現在魏忠賢的府上。
　　魏忠賢的外宅占地極大，金碧輝煌，待張靜壹進門，便由人領著，連進數重門，這沿途的雕梁畫棟和亭臺樓榭不必待言，說實話……張靜壹現在只恨魏忠賢沒有女兒，如若不然，他倒真想提出壹些大膽的要求。
　　又過了壹個月洞，眼前豁然開朗。
　　卻見這裏，沿途都是壹個個奴仆，頭微微低垂，手上提著燈籠。
　　更讓張靜壹驚訝的是，遠處有壹個小樓，樓外卻躬身站著許多人。
　　這些人統統沒有發出聲音，穿著各色的官袍。
　　甚至，張靜壹還看到了欽賜的鬥牛服。
　　鬥牛服啊，這是壹二品大員才有資格破例賜予。
　　那麽穿著這樣官服的人，至少也是尚書級別了。
　　可就是這麽壹個部首，現在卻也是規規矩矩地和許多的各色‘衣冠禽獸’們站在長廊下，畢恭畢敬。
　　張靜壹倒吸壹口涼氣，這時候……他才感受到了壹股巨大的壓力。
　　到了樓外，有人進去通報，過了壹會兒，有人請張靜壹進樓。
　　樓裏無人。
　　卻有壹方小案子，案上已備了茶水，還有壹些精致的點心。
　　張靜壹便默默地跪坐在案下。
　　片刻之後，壹旁的耳房裏，慢慢有人踱步了出來，不是魏忠賢是誰？
　　魏忠賢閑庭散步壹般，徐徐而來，壹面勉強地擠出笑容，口裏道：“張百戶……可好？”
　　張靜壹規規矩矩地站起身，朝魏忠賢行了個禮，唱喏道：“百戶張靜壹，見過……”
　　魏忠賢壓壓手道：“妳我之間，就不必來這些虛禮客套了，來，妳坐下說話。”
　　說罷，魏忠賢已坐下，居然親自提了茶壺，給張靜壹篩了茶。
　　燭火之下，魏忠賢顯得衰老了很多，臉上的紋理分毫畢現。
　　他隨即嘆了口氣道：“壹直都沒有機會和張百戶坐下來，好好地談壹談，今日難得咱出宮，妳也有閑。”
　　張靜壹道：“魏公公……”
　　“妳叫我魏公公？”魏忠賢擡眼，他認為張靜壹已經向他認慫了。
　　畢竟，妳不是送了禮來了嗎？
　　這魏忠賢到了如今，其實早已沒人敢稱他為魏公公了，要嘛是九千歲，要嘛是幹爹，要嘛是爺爺，稱呼什麽的都有，唯獨這公公二字，魏忠賢不愛聽。
　　張靜壹見魏忠賢的臉色突的不好看了，頓時心虛起來。
　　這……是啥意思呢？是因為覺得……這樣生分了嗎？
　　好像是的。
　　於是張靜壹便小心翼翼地道：“魏……魏哥……”
　　魏忠賢：“……”
　　魏忠賢本就煩悶，這壹聲魏哥，就像將他的五臟六腑都丟入油鍋裏煎炸壹般。
　　深吸壹口氣。
　　只好用少年郎不諳世事來讓自己的心情好受壹些。
　　因為堂堂九千歲，總不能直接在這裏掀翻桌子。
　　他是個有格調的人！
　　魏忠賢露出了微笑，和藹可親地道：“唔，妳的字畫……不錯。”
　　張靜壹喜道：“魏哥若是喜歡，我便踏實了。”
　　魏忠賢繼續微笑，突然拍了拍手。
　　這時，外頭便有人畢恭畢敬地進來。
　　此人穿著壹身欽賜魚服，朝魏忠賢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道：“卑下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劉讓，見過九千歲。”
　　魏忠賢淡淡地道：“劉讓，妳來給我們斟茶遞水吧。”
　　劉讓非但不覺得是羞辱，反而難以掩飾喜色的樣子，口裏連忙道：“喏。”
　　說罷，上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茶壺，給魏忠賢沏茶。
　　魏忠賢手指著劉讓，對張靜壹道：“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妳可認得？”
　　張靜壹無語，他很清楚，魏忠賢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他是什麽呢？他只是區區壹個百戶而已！
　　而指揮使僉事，相當於指揮使的副官之壹，在錦衣衛之內，地位等同於他的領導的領導。便是千戶劉文見了他，也是要下拜行禮的。
　　可現在，魏忠賢讓劉讓來斟茶遞水，他這個百戶該怎麽辦？
　　這分明是給他下馬威的。
　　請我來府上，原來……是想嚇唬我？
　　官場上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眼見著劉讓要給他沏茶，張靜壹忙起身道：“卑下見過僉事。”
　　劉讓卻是不回應。
　　魏忠賢大笑道：“好啦，都說了，這裏沒有外人，不必管外頭的虛禮客套，張百戶啊，咱壹向是很器重妳的。”
　　“能得魏哥器重，實在……”
　　魏忠賢唇邊的肌肉下意識地抽了抽，他覺得張靜壹壹口壹個魏哥，已經將這天聊死了。
　　索性，魏忠賢揮揮手，突然失去了裝逼的興致。
　　劉讓便乖乖地擱下茶壺，退了下去。
　　“明人不說暗話吧。”魏忠賢壹下子收起了微笑，板著臉道：“這幾日，咱心情很不好，若不是妳送來字畫，咱也不會對妳這般客氣，壹直以來……”
　　張靜壹好奇寶寶似地打斷魏忠賢的話道：“魏哥，為何心情不好？”
　　魏忠賢：“……”
　　似乎這壹問，終究還是觸動了魏忠賢的心事。
　　某種程度而言，他本不可能回答張靜壹這種問題的，可此刻，他籲了口氣：“咱夫人病了，至今未愈，病情還有加重的跡象。”
　　“呀。”張靜壹輕輕的壹聲驚呼。
　　他當然知道，魏忠賢的夫人正是天啟皇帝的乳母客氏了。
　　他不由道：“嫂子病了？怎麽不早說。”
　　壹聽嫂子二字，魏忠賢眼裏已掠過了殺機。
　　他媽的！
　　可終究，魏忠賢不得不沈住氣。
　　壹方面是因為堂堂九千歲，跟壹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置氣，實在很跌份。
　　另壹方面，這顯然也很不利於陛下所希望的和睦氣氛。
　　“魏哥，這事兒，妳非要和我說說才好，如若不然，我心中難安。”
　　張靜壹壹臉關切的樣子。
　　這倒是讓心煩氣躁的魏忠賢心裏舒服了壹些。
　　魏忠賢便淡淡道：“妳嫂子……”
　　魏忠賢自己都沒想到，怎麽突然脫口說出這樣的話，於是立即道：“咱夫人她前些日子，壹直臥床不起，又伴著連日咳嗽，身子壹直很糟糕，此後便有人奉上了仙藥，給她吃了，誰曉得……依舊未愈。這禦醫們也看過了，依舊是無計可施。”
　　張靜壹聽到仙藥二字，眉頭壹挑，頓時明白了什麽。
　　妳要說魏忠賢這個人他聰明，那是真聰明，包括了客氏，這壹對奇葩夫婦，妳把他們丟到哪裏去，憑借著他們二人豐富的鬥爭經驗，都能將人按在地上死勁地摩擦。
　　可妳要說到任何關於專業上的事，這就絕非這壹對夫婦的長項了，甚至可以說是壹塌糊塗。
　　因為無論是客氏，還是魏忠賢，他們原本都出身於底層，客氏不必說，就是壹個村婦，這種人生了病，妳讓他們去相信大夫什麽的，那肯定是想都別想得。他們就喜歡野路子，若是生了病，跳個大神或是吃點仙藥什麽的，簡直就是常規項目。
　　張靜壹壹聽仙藥，便立即警惕了起來。
　　其實歷史上的天啟皇帝，就是落了水，此後吃了仙藥而死的，當然，張靜壹並不相信這是魏忠賢故意想要害天啟皇帝，只是……基於魏忠賢的性子，他只怕還真信這個。
　　於是張靜壹道：“連魏哥都這樣擔心，那麽想來嫂子的病極重了，其實……我倒有壹策。”
　　魏忠賢聽到張靜壹有辦法，眼眸壹張，現在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連忙看著張靜壹道：“哦，什麽法子？”
　　張靜壹便道：“若是仙藥沒有用，禦醫也無用，我聽說嫂子又是咳嗽，又是壹病不起，想來……壹定是重癥，魏哥為何不張皇榜呢？想來這天下，總有高人！只要皇榜壹張，自然會有人挺身而出施救吧，到時在這皇榜之中，多許諾壹些賞賜即好。”
　　張皇榜……求醫。
　　魏忠賢聽了，頓時眼前壹亮。
　　對呀，天下這麽大，壹定有許多的能人異士，咱怎麽沒想到呢？
　　其實皇榜，明朝是有的，不過所謂的皇榜，其實就是公布國家大事的公告。如皇帝登基，或者皇帝大婚，皇帝立太子，天下大赦之類。
　　求醫……在古代是真沒有。
　　那是後世電視劇才幹的事。
　　可現在……張靜壹不禁感慨，後世的電視劇，終於不用戲說了，因為……還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