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塌下來了

　　當天夜裏。
　　就在這寧遠城。
　　城中的所有人，此時對於天啟皇帝的來訪，都各帶著心事。
　　今日陛下的表現，遠遠超出了大家的預料之外。
　　雖然狠狠的斥責了壹通，可這斥責，卻更多的像是壹場笑話。
　　世上哪裏有天子突然跑來邊鎮，然後罵邊鎮的文武大臣貪讀遼餉的。
　　袁崇煥雖然不懂啥意思，但是大為震驚。
　　這青年天子果然是個人才啊。
　　他居然還知道有人貪墨遼餉。
　　唯壹美中不足的是，天子的手段……實在不太高明，甚至讓人覺得好笑。
　　袁崇煥對此，無動於衷。
　　不過這壹夜，他依舊睡不著，卻是和衣起來，開始修書。
　　這些書信，都是送給京中壹些和他關系匪淺的大臣的，意思只有壹個，現在皇帝就在這裏，妳們趕緊將人領回去吧，跑這兒添個什麽亂子。
　　這是寧遠，是皇帝該來的地方嗎？
　　修書之後，袁崇煥壹聲長嘆，他的目光，禁不住的落在了案頭上的壹封書信上。
　　這封書信，乃是皇太極送來的。
　　建奴的皇太極，和他打過不少交道，此人倒是壹個不可多得之人，某種程度來說，袁崇煥甚至壹度覺得，皇太極才更像大明天子。
　　當然，此等悖逆的念想，很快就在袁崇煥的腦海裏消逝，無論怎麽說，得趕緊將皇帝送走，省得夜長夢多。
　　至於皇帝所說的所謂整肅……其實只是笑話而已。
　　有本事，他就來查，誰來查都沒用。
　　此時，月兒高懸，袁崇煥的房裏生了暖爐，可袁崇煥還是覺得冷，於是他和衣回到榻上，打算歇壹歇，明日清早再去覲見皇帝，看看怎麽應付這個毛孩子。
　　是了，還有那個張靜壹。
　　想到張靜壹此人，他就禁不住有些惱火，這家夥，當真給他惹來了大麻煩。
　　他在遼東，雖為巡撫，可東江鎮的毛文龍總是和他過不去，此人甚是可恨，若是不整垮毛文龍，這遼東到底是誰說了算呢？
　　可張靜壹招攬海賊，勢必會壯大大明的海上力量，而到了那時，他勢必也要受損，這遼東要平，也需他袁崇煥來平，這張靜壹和毛文龍算個什麽東西。
　　就這般想著，迷迷糊糊要睡下。
　　突然……
　　外頭傳來了非常刺耳的鑼響聲。
　　袁崇煥打了個激靈，立即起身，外頭便有人腳步匆匆而來，道：“袁公，袁公……不妙啦，不妙啦……”
　　說話的人，壹面說，壹面嗓子都啞了，他竟瘋了似的將袁崇煥廨舍的門撞開，整個人幾乎摔下來：“袁公……出事了，出大事了。”
　　袁崇煥嚇了壹跳，忙道：“什麽事？”
　　“行在……起火……行在起火了！”
　　所謂的行在，便是皇帝暫住的地方。
　　皇帝住的地方……起火了。
　　袁崇煥聽罷，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竟有些站不穩，他立即道：“誰……誰放的？”
　　“不……不知道……”
　　“救火，立馬救火啊……”袁崇煥大喝壹聲！
　　而後他壹下子沖出了廨舍，果然看到行在方向的夜空，已被燒紅了，熊熊大火，帶著滾滾的煙塵，彌漫了整個天空。
　　袁崇煥大罵：“快，趕緊救火，來人，來人，去行在……”
　　整個寧遠城裏，已是亂成了壹團。
　　這城中幾乎所有的軍將，或騎馬，或是乘坐著轎子，從四面八方趕來。
　　好不容易這大火被澆滅了。
　　可這裏只剩下了無數的瓦礫，早就燒的什麽都沒有了。
　　壹群人拼了命的在裏頭翻找，除了幾個燒得分辨不清的屍首，什麽都找不到。
　　袁崇煥從轎子裏下來，而後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壹切，心裏不禁壹寒。
　　這時，已有人帶著壹隊家丁騎馬而來，來人翻身下馬。
　　正是遼東總兵官滿桂，滿桂臉上滿是詫異之色，揮舞著鞭子，狠狠地抽打了站在不遠處的壹個親衛：“陛下人呢？”
　　“不……不知道……”
　　滿桂身軀顫了顫，很快，他看到了袁崇煥。
　　“袁公，這是怎麽回事？”
　　袁崇煥終於回過了神來，他復雜地看了滿桂壹眼：“滿將軍……老夫正要去問妳，妳怎的問起我來？”
　　“哼！”滿桂冷笑道：“這莫非是有人刺駕吧。”
　　袁崇煥道：“是不是刺駕，遲早要真相大白。”
　　說罷，滿桂轉過身，直接翻身上馬，立即道：“封鎖城門。給我挖地三尺……任何形跡可疑之人，都給本將軍找出來。”
　　說著，帶著他的家丁，已是匆匆而去。
　　袁崇煥此時也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很清楚……出大事，出天大的事了。
　　袁崇煥面沈似水，立即道：“打道回府，命人……給我查，繼續給我找……”
　　他說話有些結結巴巴，平日裏養出來的風度，如今蕩然無存。
　　而後，他鉆進了轎子裏。
　　壹路回到了巡撫衙門。
　　而此時，巡撫衙門裏的心腹們都已到了，大家彼此交頭接耳，有人幾乎是在被窩裏直接跳出來的，所以連外衣都沒穿，臉上盡都寫滿了焦慮。
　　“袁公……”
　　壹見到袁崇煥來，大家紛紛急忙圍上來。
　　“現在該怎麽辦……”
　　“這是萬死之罪啊。”
　　“袁公，妳說實話，陛下是不是已經……”
　　袁崇煥陰沈著臉，怒道：“都閉嘴！”
　　眾人這才稍稍安靜了壹些。
　　袁崇煥瞪大眼睛，道：“陛下無論死活，今日出了這麽大的事，這寧遠城裏，便總要有人人頭落地，不是老夫全族誅滅，就是別人，至於妳們……妳們也別以為逃脫得了幹系，妳們以為妳們可以跑得掉嗎？大家壹起陪葬吧！”
　　眾官紛紛嚇得大氣不敢出。
　　袁崇煥隨即冷笑道：“若是還想活，也不是沒有辦法，想活就得查到這火是誰放的，老夫坦坦蕩蕩，自然問心無愧，那麽妳們呢？”
　　眾官們連忙紛紛道：“我等怎麽敢做這樣悖逆的事。”
　　袁崇煥瞇著眼，眼裏掠過壹絲鋒芒，到了這個時候，只能自救了，於是道：“不是老夫，又不是妳們，莫非是某些不法的軍將所為？”
　　此言壹出，眾官頓時嘩然起來，有人連忙點頭：“對對對，極有可能，白日的時候，陛下還說要嚴懲貪墨的軍將，這事我知道，我知道……那些丘八們……做的事，別以為做了虧心事，便可瞞天過海，袁公……副將張宇，喝兵血的事……我有證據。”
　　“我知道遊擊將軍王勝……殺良冒功的事……”
　　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能客氣了。
　　行在被燒了，如今皇帝生死不明。
　　橫豎在這寧遠城要死壹批人的。
　　怎麽證明這火是別人放的呢？
　　那就是趕緊來找茬，最好把某些人平日裏不軌的行徑趕緊揭發出來。
　　朝廷不可能將寧遠城的所有人都殺幹凈。
　　這就好像被老虎追著壹般，妳不需要比老虎跑得快，妳只需要比別人跑的快就可以。
　　袁崇煥淡淡道：“這麽大的事，怎麽只可能是壹些個副將和遊擊將軍就敢做的，這些人，至多也就是黨羽罷了……依老夫看……敢做這樣事的，若只交代這麽些人，只怕是不夠的。”
　　有人會意，於是忙道：“聽說……滿桂將軍，蓄養了壹千七百多個家奴，袁公……壹千七百人，都為奴籍，他養這麽多私兵幹什麽？這些養家奴的錢糧，又是從何而來？他這邊私兵充裕，另壹邊呢，咱們關寧壹線的將士們，卻已欠餉無數了，將士們早已不滿，嘩變在即。今日陛下狠狠申飭了這件事，會不會是有人畏罪……所以……索性壹不做，二不休……”
　　袁崇煥淡淡道：“是嗎？看來，要查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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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總兵官衙裏。
　　總兵官滿桂已心急火燎地回來，早有壹群軍將在這裏焦躁地候著了。
　　眾人都默不作聲，面如死灰。
　　滿桂其實打馬離開的時候，就已清楚，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和袁崇煥二人之間，總要死壹個，至於株連多少人，就只有天知道了。
　　滿桂看了眾人壹眼，隨即深吸了壹口氣，道：“去，將平日裏搜集到的東西，都取來，他娘的，那姓袁的不死，老子在京城的幾個兒子，可都要淩遲了。”
　　本是個個心緒不寧的眾將，頓時心裏都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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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啟皇帝背著張靜壹，壹路跑得飛快。
　　數十個隨來的護衛，壹路也飛快地跟著。
　　這天啟皇帝像壹頭驢壹般，健步如飛。
　　這餿主意是張靜壹出的。
　　火是天啟皇帝親自放的。
　　錦衣衛這邊，找了信得過的人。
　　火壹放，立即便以錦衣衛的身份，火速出城。
　　只是此時接應的馬匹，放在城西的壹處莊子，所以……這十幾裏路，只能靠兩條腿。
　　於是……張靜壹承受不住了，跑不動。
　　眼看著反應過來的寧遠城內文武，隨時可能派出騎兵巡防，天啟皇帝二話不說，直接背著張靜壹便跑。
　　他壹面跑壹面道：“妳看，這壹次是朕救了妳壹回，如若不然，將妳留在此，十之八九要被人亂刀砍死了，快來謝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