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功在千秋

　　這張順隔三岔五的送旨，天啟皇帝起初並不覺得這人有什麽異樣。
　　可現在見群臣都齊刷刷地看著他，天啟皇帝心裏大抵壹句好家夥，這人居然比朕還能裝窮。
　　只是……他心裏最關切的還是，此時張靜壹送來急奏，又是為了什麽呢？
　　這殿中群臣卻是另壹個念頭。
　　急奏？
　　這奏疏還是直接由宦官送來的，顯然是沒有經過通政使司的，這就意味著……
　　那姓張的，有某壹個直接的渠道，與陛下交流。
　　這絕對是壹件令人震撼的消息。
　　至少對於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來說，他這錦衣衛指揮使，尚且沒有這樣的渠道呢。
　　天啟皇帝咳嗽壹聲道：“這個時候，送什麽奏疏啊，這個家夥……來，將奏疏取來朕看看。”
　　這張順便要站起來。
　　只是猛地起身的壹刻，整個人居然打了個晃晃，差壹點昏厥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已兩頓飯沒吃了。
　　宦官們當然是有飯吃的，只是為了抵債，他往往會將自己的飯食賣掉壹兩頓，總有貪吃的宦官，舍得花真金白銀來買，留給自己夜裏做宵夜，畢竟夜裏當值容易餓。
　　他虛晃著腿，快步到天啟皇帝的面前，氣喘籲籲的，面帶著笑容，將奏疏遞過去。
　　天啟皇帝嫌他慢，瞪他壹眼，嚇得他連忙後退兩步，又跪倒。
　　天啟皇帝這幾日有些心浮氣躁，建奴的使者問題還沒解決呢，卻又不知這張靜壹出了什麽問題。
　　於是便拿起了奏疏，直接打開，在眾目睽睽之下，看了起來。
　　“臣張靜壹啟奏：新縣千戶所總旗官鄧健，奉旨深入遼東，此去壹月有余，日夜兼程，至撫順，擒李永芳……”
　　看到這裏……天啟皇帝整個人懵了。
　　擒李永芳……
　　李永芳被擒住了？
　　這……
　　怎麽可能。
　　事實上，當初天啟皇帝應下這件事，也只是隨口壹說而已。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真的能擒住李永芳。
　　這李永芳是什麽人，是建奴人的駙馬，是總兵官啊，而且又在遼東境內，他張靜壹敢這樣折騰，天啟皇帝當然是認為他勇氣可嘉，可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哪裏想到……
　　這事當真成了。
　　只霎時間，天啟皇帝臉上眉飛色舞，禁不住道：“好好好，好壹個錦衣衛，錦衣衛……給朕爭了壹口氣，立下了大功勞啊！”
　　田爾耕在壹旁，聽著……心裏想，怎麽啦？錦衣衛怎麽啦？
　　可又聽天啟皇帝後面說的爭了壹口氣，立下了大功勞，他下意識的便心裏竊喜。
　　可隨後，天啟皇帝道：“新縣千戶所……幹的好。”
　　壹聽新縣千戶所，田爾耕就猶如給人直接澆了壹盤冷水，心都涼了。
　　他新縣千戶所，和錦衣衛有什麽關系？
　　“陛下……”倒是魏忠賢也不免滿心的疑惑，笑著道：“不知……出了什麽事？”
　　天啟皇帝擡頭，昂首，頓時……內心深處已滋生出了豪邁之感，有壹種痛快淋漓的感覺，他眼裏放出光芒來，龍精虎猛的道：“李永芳……已被生擒，現在就關押在新城千戶所！”
　　此言壹出……
　　殿中嘩然。
　　所有人都能看出天啟皇帝的振奮。
　　可這壹席話，沈甸甸的，任何壹個位列朝班之人，也能感受到這件事的份量。
　　“陛下，李永芳不是在遼東？”
　　“正是。”天啟皇帝誌得意滿起來，他畢竟還年輕，來不及學習魏晉時期的謝安那般，聽到了捷報之後非常從容的說壹句，也沒啥事，只是小兒破敵矣。
　　“既在遼東，如何擒拿？”
　　“深入虎穴。”天啟皇帝回答。
　　“這……”
　　眾臣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不禁大為吃驚。
　　深入虎穴這四個字，看似是輕巧，可是……這滿朝公卿，莫說去做，便連想象，都無法想象。
　　“消息確鑿嗎？”黃立極率先提出了疑問，他還是覺得有些不靠譜。
　　天啟皇帝篤定地道：“張卿豈敢欺君？朕算死了他，他不敢的。”
　　呼……
　　這個理由，確實……很實在。
　　這下，大家信了。
　　天啟皇帝站起來，激動地道：“李永芳這國賊……當初若非他，神宗先皇帝，只怕早已對建奴人犁庭掃穴，又何來薩爾滸之辱？也正是此國賊，為了向建奴人邀寵，不斷地收買和籠絡我大明的將士。朕自登基以來，此賊對我大明的危害，已愈來愈大。他以為……他只要投靠了建奴人，便可換來富貴，呵……今日……朕可算是將其擒住了。”
　　這壹下子，殿中頓時熱切起來。
　　這絕對是壹件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這張靜壹，是如何拿住李永芳此賊的？”
　　“朕哪裏曉得。”天啟皇帝激動得背著手來回踱步，眼中的光芒越發明亮。
　　良久，他才駐足道：“總之，就是九死壹生，是他們新城千戶所的緹騎們膽色過人啊。當然，也和張卿運籌帷幄分不開關系，能運籌帷幄，才能決勝千裏嘛。哈哈……來人，下旨，趕緊下旨，召張卿，押那李賊覲見。”
　　他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道：“不妥，不妥，若是押送來此，中途出了意外怎麽辦？這可是欽犯！而且李賊在這京城，未必沒有黨羽！此事壹泄，只怕不知多少人要寢食難安。”
　　天啟皇帝頓了壹下，隨即道：“傳旨，朕要親自去壹趟，那壹塊，朕熟，不必大張旗鼓。”
　　眾人已是震驚了，壹時說不出話來。
　　李永芳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這時……那黃立極突然道：“陛下，建奴人突然派出使節來，會不會……是和這李永芳有關？”
　　真可謂是壹語驚醒夢中人。
　　君臣們個個陷入了深思。
　　若是仔細想想，還真未必沒有可能。
　　若是這樣來算的話，理應……時間上是吻合的。
　　甚至包括了，建奴人突然襲擊義州衛，莫非……他們認為……這是寧遠、錦州的明軍，擒走了李永芳，所以才……
　　可天啟皇帝細細壹想，卻是搖頭道：“李永芳雖是建奴人的總兵官，是什麽狗屁不是的駙馬，也算是位高權重。可以他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不至建奴人這般驚慌失措，依朕看……建奴不至如此。”
　　是啊……
　　這話合理，於是眾人又生出疑竇起來。
　　天啟皇帝則是此時大笑起來：“那個……那個……順啊……”
　　張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站起來，佝僂著身子上前：“奴婢在。”
　　天啟皇帝道：“張順是吧。”
　　“是，奴婢張順。”
　　天啟皇帝道：“妳趕緊的，火速先行，至新縣千戶所，去見張卿，告訴他，朕立即就到，要親眼看看李永芳，讓他做好準備。”
　　“啊……”
　　天啟皇帝拉下臉來：“妳啊什麽啊……”
　　張順此時只覺得自己腿軟，卻哆嗦著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說著，艱難地邁著步子，匆匆先行而去。
　　天啟皇帝則是目光壹轉，神采奕奕地看向眾臣道：“諸卿，李永芳世受國恩，如今……已被擒獲，都隨朕去看看，這對妳們很有好處！”
　　“……”
　　這話……好像意有所指。
　　陛下此舉，莫非是懷疑我等將來會學李永芳？
　　冤枉啊。
　　我們都是赤膽忠心之人……
　　天啟皇帝卻是不容他們分辨。
　　當下擺駕啟程。
　　這壹路上，他心裏不禁在反復思索著，為何建奴使者會在此時來京，真和李永芳有關嗎？
　　還有，在這李永芳的口裏，又能撬出什麽來？
　　這壹路……心似箭壹樣，早已飛到了新縣。
　　好不容易，慢吞吞地抵達了新縣。
　　天啟皇帝落車。
　　群臣也隨後趕到。
　　張靜壹早已帶著人在此恭候了。
　　張靜壹笑呵呵地道：“臣沒想到陛下……”
　　“少啰嗦，人在何處？”天啟皇帝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壹直處於某種亢奮的狀態。
　　張靜壹道：“臣領路。”
　　天啟皇帝道：“不必啦，這地方朕熟，朕也知道規矩，是不是老地方？”
　　張靜壹立即道：“千戶所要揭不開鍋來了，這囚室到現在還沒錢新建……所以臣只好委屈……”
　　“妳找田爾耕要，這是朕說的，他不給，朕剮了他，這也是朕說的。”
　　張靜壹立馬行禮，感激涕零地道：“陛下聖……”
　　天啟皇帝壹把推開他：“好啦，別啰嗦，也別擋道。”
　　說罷，大踏步進去。
　　對這裏，天啟皇帝確實很熟悉，就好像回了自己家壹樣。
　　哪怕是哪壹排囚室，天啟皇帝也認得，徑直走到了上壹次審案的耳室內，坐下，而後對追上來的張靜壹道：“立即提審，朕在這兒聽……第壹，問清楚此人和朝中多少人有瓜葛，除此之外，朕要知道……為何建奴的使者會來……妳好好的去辦事，放心，什麽好處都有妳的。”
　　張靜壹點點頭：“陛下……臣不去審。”
　　“這是為何？”
　　張靜壹道：“有人審他，而且……臣鬥膽，幹了壹件不該幹的事。”
　　“何事？”
　　“臣將陛下賜臣的麒麟衣，給了壹個不該穿的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