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聖人有情

　　季笙越過青苔，走進竹籬茅舍中，壹席空地上，有女席地而坐，面前擺著七弦古琴，季笙縱是同為女子，也不禁被她吸引。
　　“她”長得清麗秀雅，容貌極美，但真正打動人的是她身上那種幹凈的氣質。好似空山新雨後的壹朵蓮花。其眉眼帶著清瑩的笑意，笑意裏蘊藏著壹絲說不出的寂寥。
　　世上還有人能配得上她嗎？
　　“唯不忘相思。”季笙喃喃念著，她心裏應該是有人了。
　　她有些酸楚和嫉妒，這樣的女子怎麽還有人能值得她相思。
　　“我知道妳是誰，也知道妳的來意。”琴聲徐徐落下，女子向她含笑道。
　　季笙躬身遞出那張紙條。
　　女子看也不看，將其點火燒掉。
　　季笙不由驚訝。
　　女子微笑道：“此情無計可消除，只是啊，我本也不願意消除。”
　　季笙試探道：“沈？”
　　女子道：“沈煉，妳是沈煉的傳人，我知道。妳確實有點不壹樣，也有些像他。”
　　季笙神色有些復雜，照著溫婉女子的說法，自己還算是祖師的後人呢。
　　而這位好似是祖師的紅顏知己，真有些亂。
　　女子道：“他是了不起的超脫者，所以他最後總想對得住所有人。她師姐的願望是跟他能在壹起，因此他化了壹道夢，圓圓滿滿。他也想滿足我的願望，可是啊，我怎麽能跟別人分享他呢，而且我就是我，我要的東西，我自己會去取，取不到，也不用誰來施舍。”
　　她頓了頓，忽地笑吟吟道：“我總歸為難得他夠嗆，也叫他永永遠遠休想忘了我。”
　　季笙聽著她的話，心裏更喜歡她了。是純粹的喜歡這種人。
　　若是大叔見到她，定當引她為知己吧。
　　大叔在那樣的局面下，做出了所有人都想想不到的選擇，她為他驕傲，更不能讓他壹直沒法出來。
　　如果她死可以解決這個難題，她壹定毫不猶豫。
　　可是呢，她死了不能解決問題，她也不能死，否則大叔便還是輸了。
　　季笙見女子有拒絕她的意思，便靈機壹動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壹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祖師走了，他留下這句話。”
　　女子的笑意消失，她忽地嘆息道：“妳走便走，何必要說這些。”
　　季笙看到女子神情，心想，看來還是祖師留下的話管用。
　　女子繼續道：“不同桃李混芳塵，他是說自己，也是說我與眾不同，他這個人啊，總是不輕易誇人的。”
　　季笙道：“還請姐姐指點迷津。”
　　女子笑道：“妳知道我修煉的是什麽道麽？”
　　季笙道：“不知。”
　　女子道：“真空妙有。”
　　季笙眼睛壹亮，她明白過來，真空妙有似乎正可以對因大叔的難題。
　　女子道：“空是真空，有是妙有；也可以說緣起性空，性空緣起。因為真空，才能緣起妙有。有與空之間並沒有絕對。但這個道，究其根源來自於道家之有無。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僥，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季笙道：“還請姐姐教我。”
　　女子淡笑道：“妳認為超脫者有情還是無情？”
　　季笙道：“有情，有便是無，無便是有，同出而異名，其致壹也。”
　　女子微笑道：“妳沒辜負他的教導，只是理解容易，修行起來，可不容易，否則彌勒、地藏、觀自在這些人早就超脫了。”
　　季笙道：“無論有多難，我都不會放棄。”
　　女子搖了搖頭道：“傻姑娘，世間之事若只是壹個難字，那世間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季笙道：“若是不做，那壹定有遺憾。”
　　女子微微壹笑道：“妳倒是個好姑娘。”
　　然後女子讓季笙留下來陪她，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季笙只是在山中陪女子說說話，彈彈琴，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她此生以來，唯有這段日子過得像神仙壹樣。
　　但女子並沒有告訴她，如何修行。
　　季笙起初是想問，後來卻領會到了，她不必問。
　　道就在眼前。
　　女子便是她要修的道，她何必問，看就是了，相處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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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可以下山了。”壹天，女子彈完壹曲。
　　季笙略有些驚訝，她道：“可我還沒修行完啊。”
　　女子微笑道：“妳知道人間有句話叫做‘功夫在詩外’麽？”
　　季笙道：“妳的意思是我的修行要在山下才能完成？”
　　女子道：“妳若抱著此念，便是還沒下山。”
　　季笙有所悟，說道：“那我沒有此念，也還是在山上。”
　　女子含笑道：“妳說出這句話，確實可以走了。”
　　她也不在說山上山下。
　　真空之妙，說了便是落在實處，便不是真空之妙了。
　　季笙躬身壹禮，目露感激。
　　她很是有些不舍，但不舍也得舍。
　　走下即墨峰。
　　季笙躊躇片刻，然後壹回頭。
　　即墨峰已經不在了。
　　她忍不住壹聲嘆息，其實結果她已經猜到。
　　人世哪裏沒有別離，但別離之後，只要還能相聚就好。
　　“大叔，我們還會相聚的。”
　　季笙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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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寥不知道季笙為他付出了許多努力，但他猜得到。縱使所有人都放棄他，但季笙不會。
　　這個姑娘，像他！
　　他在無之界，沒有人時，可以說無聊得可怕，因為這裏除了他什麽都沒有。
　　或者說，旁邊的天河，以及他坐下的石頭，其實都是他自己。
　　季寥現在算是能體會到超脫者們的壹點心情。
　　難怪他們想要徹底超脫。
　　否則等於整個世間都是他們的馬甲，即使找個人說話，也是自說自話。
　　他們就是世間壹切。
　　唯壹還好的是，超脫者不止壹個。
　　於是季寥明白，超脫者是樂意見到有人超脫的，如此才能讓他們無聊的生活多點樂趣。
　　超脫者會無聊麽，壹定會。
　　因為有便是無，無便是有。
　　季寥伸了伸懶腰，這裏沒有時間，所以壹旦沒有人來看他，便好像是永遠沒有人來看他。
　　“上次做夢到我這裏來的小子，好似壹直都沒來看我。”季寥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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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子虛踩著壹個修士的脊背，微笑道：“妳知不知道，妳身邊所有人其實都是我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