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喜怒哀樂通四時

　　太乙峰早無其他人，只有季寥候在峰頂，天邊月恰然如鉤，掛在太乙峰頭。
　　少年宗主緩步上得太乙峰，青玄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他。
　　數千年下來，很少有外人能踏足太乙峰，近百年來，少年宗主還是第壹個。季寥立在峰頭，俯瞰少年宗主。
　　他沿著款款溪流，往上遊的峰頭走來。
　　論風姿，他著實稱的上壹句，世上無雙，可是比起那位少年道者，又差之甚遠。季寥的視線著落在少年宗主身上，少年宗主擡眸，他的視線和季寥的視線直接觸碰。
　　他眸光悠悠，似河水泛起漣漪。
　　季寥心頭頓時生出驚濤駭浪。
　　這是少年宗主“生住異滅”四字真訣中的“異”字真訣開始發威。
　　鬥法，從此刻伊始。
　　季寥沒有冥想，沒有禪定，什麽都沒做，任由心頭駭浪驚濤。他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變化。
　　心靈波濤起伏，外在卻愈發神秘幽邃。
　　他仿佛與神秘不可測的太乙峰連成壹體，所以心頭的駭浪驚濤，也成了太乙峰暗藏的兇險。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自然而然，季寥便成了太乙峰，這個過程，壹點突兀都沒有。
　　少年宗主壹步步往上走，而季寥心頭驚濤，亦醞釀成圍繞在少年宗主身邊的兇險。
　　少年宗主念念生法，而季寥念念是自然險境。
　　仿佛步步驚濤。
　　少年宗主身邊有巖漿迸發，巨大的火舌，將他吞沒，過了壹會，又成寒冰絕域，泯滅任何生靈的痕跡。
　　是水，是火，是風雨雷電，是自然界種種不可思議的怪象。
　　少年宗主引動季寥的念頭起伏，最終都成為季寥憑之用來攻伐他的利器。這壹手回應，實是高明得很，而且也很難。
　　因為季寥任由心海狂湧，當然也得承受那些自然怪象的威力。
　　少年宗主洞悉壹切，微笑道：“我們還是停止互相傷害吧。”
　　他話音壹落，如春風拂面，似陽春白雪。
　　季寥心海波濤頓時消弭無形。
　　他淡淡壹笑，看向離他不足百丈遠的黃泉宗主，這位世間第壹號大魔頭。僅從外表上來看，他斯文秀氣，根本沒法和魔道巨擘之類的詞匯聯系起來。
　　凝眸片刻，季寥道：“宗主異、滅兩個法訣用得爐火純青，只是對我起不到什麽作用，還請讓我見識壹下，生住兩字真訣吧。”
　　說完，他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適才季寥念頭起伏是“異”字訣，後來念頭平定是“滅”字訣。少年宗主用出，世間九成九的長生真人都要受他擺布，只是季寥太厲害了，所以少年宗主這無往不利的兩招，沒有任何見效。
　　少年宗主道：“季寥，妳知道我‘生住異滅’的真正奧妙麽？”
　　季寥笑道：“我若是知道，宗主怕是不敢來了。”
　　少年宗主淡然道：“妳以為太乙峰我不敢來麽，我知道這裏有什麽秘密，但我還是來了，我根本不怕這些，我要做的事，現在只有我明白，以後的妳，大約也明白壹點，其實無所謂。壹座山登不登得上，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有所謂的，對於我來說，是無所謂的。只要我竭盡全力，便沒有可後悔的事。”
　　季寥道：“這是宗主的道，我聽得明白，也很理解，還請妳繼續說。”
　　聽了黃泉宗主這番話，季寥頓時對他的評價高了壹分，無論如何，黃泉宗主的胸襟，確實是季寥平生未見的，甚至他都以為這人沒有了執著。
　　修行有執著，才能到高處，但到了高處，還能放下執著，那就更可怕了。
　　黃泉宗主很可能是這種更可怕的存在。
　　少年宗主微微壹笑道：“所以我要向妳講解‘生住’兩字真訣的奧妙，妳不明白，我給妳講明白，然後妳還死在我手上，那便是該當如此，若是妳沒有死在我手上，我的路，妳也能繼續替我走下去。”
　　季寥微微訝然，不過他還是反問道：“宗主如此確定我會走妳走的路？”
　　少年宗主道：“有生必有死，萬物負陰而抱陽，生死矛盾而統壹，我的路又不是絕路，甚至是出路，妳為什麽不走，不走是妳的損失，於我何幹？”
　　季寥笑了笑道：“宗主是教我去偏執，受教了。”
　　少年宗主沒有因為季寥的謙虛，而有所欣慰，只是平淡道：“生住兩字真訣，並非是我首創，妳壹步登天，自然也清楚斬破虛妄。什麽事虛妄呢，佛門說‘壹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這就是虛妄。適才我用‘異滅’兩字真訣，就是引動妳的虛妄。妳自己應該清楚。”
　　季寥道：“到現在，我大抵清楚了虛妄的根源，那便是記憶。所以斬去虛妄，虛妄仍是會不斷再生，而人在世間，不可能沒有記憶。現在我也明白了，妳為何要取純陽道宮的坐忘經。”
　　少年宗主道：“不錯，既然虛妄的本來是記憶，那麽坐忘經對於拂去虛妄的幫助自然極大，坐忘者，因存想而得、因存想而忘也。沒有坐忘經，我‘生住’兩字真訣就修煉不成功。”
　　季寥道：“這麽說妳的‘生住’兩字真訣，跟本性靈光有關，既然坐忘，自當擺脫形體和智能的束縛，與大道融通為壹。”
　　少年宗主微笑道：“確實如此，現在我跟妳再仔細說說。我練成坐忘經後，便領悟出‘住’字訣，喜怒哀樂通四時。妳且接招吧。”
　　他語氣淡淡道：“這是春。”
　　霎時間，青草遍地，幽幽搖綠。
　　春風吹來，吹綠柳樹，吹紅桃花，幾許燕子，在虛空盤旋。
　　季寥看著少年宗主，心頭竟生不出壹絲對他的敵意。
　　這便是‘住’字的訣玄妙，根本虛妄無關，這是真實。
　　春夏秋冬四時，本就是世間的自然規律。
　　他方體味到春風般的溫暖，春風般的迷醉，尚未多久。
　　少年宗主吐出壹字道：“夏。”
　　片刻不到，烈日炎炎，烘烤大地。
　　沒有蟬唱蟲鳴，更無春風細雨，季寥周遭的環境，顯得極為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