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機緣

　　幽河水極冷極凍，腐蝕血肉，瓦解神魄。
　　張若虛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才找到指甲大那麽壹塊陰玉。他上了岸，行功回氣，好壹會，才有力氣往回走。
　　他下意識看那老道士呆過的地方，人已經不在了。
　　張若虛搖了搖頭，往清涼峰回去。
　　白子虛已經在房間裏，他房間沒有燈火，只點起壹炷香。
　　“師弟，我回來了。”
　　香忽然滅掉，燈火亮起，滿室通明。
　　白子虛點頭道：“師兄。”
　　張若虛道：“師父後來跟妳說了什麽？”
　　白子虛道：“就問了壹些我受傷的事，然後傳給我壹個法門。”
　　張若虛今天浸泡幽河水，腦袋靈光不少，他道：“剛才妳對著這壹炷香，便是那法門？”
　　白子虛道：“嗯，這是養神的法門。叫做心燈通神訣。什麽時候，我把這壹炷香點進心裏，便才算入了門。這個過程，亦可以蘊養我的神魄。師兄，妳要學麽？”
　　張若虛搖頭道：“妳先養好傷吧，何況我資質本來就比妳差得多，更得專心致誌，不能分心旁騖。”
　　白子虛不由壹笑。
　　張若虛道：“妳笑什麽？”
　　白子虛道：“他們都說我是絕世天才，師兄是庸人之資，其實大錯特錯。師兄是內秀於心，如山中玉石，看起來是石頭，內裏卻是美玉。我瞧青玄之中，包括師尊在內，將來都會被妳趕超過去。”
　　張若虛笑了笑，說道：“妳這話別給旁人說，免得被人笑話。”
　　白子虛道：“我是認真的。”
　　“嗯。”張若虛道。
　　他把陰玉交給白子虛，又道：“我今天遇見壹個奇事。”
　　白子虛道：“什麽事？”
　　張若虛把老道士的事說了壹遍。
　　白子虛微笑道：“明天師兄早點起來去幽河吧，記得去昨天那老道士垂釣的地方。妳若是見了他，便說老前輩，妳今天收獲甚豐。他若繼續問妳收獲了什麽，妳便說這壹河的朝陽都是他的收獲。”
　　張若虛表示記住，又問道：“他若是不問呢？”
　　白子虛道：“這是機鋒呢，昨天是暮色，意味著人之遲暮，但遲暮不可怕，因為過了壹晚，便是朝陽。人生代代無窮已，妳見他老，他未必真老，妳現在年輕，卻還不懂得什麽是生生不息，什麽是亙古不變之物。妳答得好，他見妳機靈，說不定有好處給妳。”
　　張若虛似懂非懂，說道：“師弟妳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妳這麽聰明，更應該用功修行才是。”
　　白子虛微笑道：“妳累了壹天，快去休息吧。”
　　張若虛知道自己師弟主意正得很，自己說這兩句，也只是希望他能聽進壹點點，若再多說，怕他不高興了。
　　他道：“那妳記得使用陰玉，我回去休息。”
　　待張若虛離開後，白子虛拿著指甲大的陰玉直接放進嘴裏，他默默咀嚼，雙眸泛起幽深的漩渦，眨眼功夫他已經將陰玉消化了。
　　感受到自己的眉心祖竅有壹絲絮狀的精神力凝聚，稍稍釋放出來壹點，周圍環境就無比清晰起來。
　　這便是心魔大法的力量麽，真是可怕。
　　怕是入化級數的修士，才有這種級別的感知。
　　他心裏幽幽想著，那老道士修煉的也是這個吧，那他到底有多強。
　　實是不可捉摸。
　　“師兄樸實內秀，應該會被他賞識。”他暗自道。
　　燈火再度寂滅，熄滅的壹炷香又點燃起來。
　　明滅不定，如同流螢斷續之光。
　　……
　　……
　　清晨，張若虛按照白子虛說的那樣，壹大早便去幽河。
　　還是昨日的地方，老道士已然在那裏。
　　他上前，措辭準備照著師弟說的做。
　　“前輩。”
　　“嗯哼？”
　　“妳今天收獲頗豐。”張若虛平心靜氣道。
　　老道士笑道：“收獲了什麽？”
　　張若虛道：“這滿河的朝陽都是妳的收獲。”
　　老道士盯著張若虛道：“妳小子說不出這樣的話來，誰教妳的。”
　　張若虛萬萬料不到老道士會這麽問，他心想這本來就是師弟教我說的，還是照實說話吧，他道：“別人教我的，還請前輩恕罪。”
　　老道士道：“誰教妳的？”
　　張若虛搖頭道：“我不能說，前輩要責備就責備我吧。”
　　老道士道：“妳還挺講義氣的，不過，妳要是老老實實告訴我誰教妳的，我就給妳點好處。”
　　張若虛搖了搖頭。
　　老道士將釣絲往幽河壹甩，頓時有許多陰玉飛了出來，落在他身邊的魚簍裏。他道：“妳采集陰玉辛苦，只要妳老實告訴我，我就把這些陰玉給妳。”
　　張若虛不由沈吟。
　　老道士道：“妳放心，我只是很欣賞教妳說話的人，想知道他是誰，並沒有別的意思。”
　　張若虛道：“老前輩，我不能說。”
　　老道士道：“為什麽？難道妳信不過我？”
　　張若虛道：“晚輩欺騙前輩已經是不對，如何還能要妳的好處。我既然決定不說他是誰，自然更不能因為壹點利益就反復，哪怕前輩確實不會責怪他。”
　　老道士搖頭道：“妳卻是有點愚魯，我跟妳說，這壹段河的陰玉都在我魚簍裏了，妳要再去采集壹塊，得去很遠，而且質量未必好。”
　　張若虛拱手道：“晚輩自當盡力去采集。”
　　老道士便閉目，不再回應他。
　　張若虛對著老道士深深壹拜，往下遊的河段走去。
　　等他走遠，老道士睜開眼睛。
　　他自然是季寥。
　　季寥低語道：“他只是個平實之人，如何能同我的宿命扯上關系。反倒是白子虛這小子，卻是罕見的機靈。若心術再正壹點，倒不失為壹個可以栽培的好苗子。”
　　……
　　……
　　張若虛把自己弄得疲憊欲死，才找到壹塊比昨天小壹點的陰玉，然後又去砍伐石竹。今日比往常累了不知多少，到了月上枝頭，他才完成日常的功課。
　　此時他已經沒力氣走回去，只得再休息壹會。
　　“師兄，妳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白子虛突然出現。
　　張若虛道：“妳怎麽來了？”
　　白子虛道：“我見妳還沒回來，便來找妳。”
　　張若虛道：“妳身體吃得消麽？”
　　白子虛道：“正常行動無礙了，妳到底怎麽回事。”
　　張若虛把白天的事說了壹遍。
　　白子虛嘆氣道：“師兄啊師兄，妳可要我怎麽說妳好。他都說了不責備我，妳照實說便是。現在可好，到手的機緣都飛走了。”
　　張若虛聽白子虛壹說，便知道自己確實做的不當。
　　但他也不失落機緣的丟失，只是道：“沒事，今天我已經摸索出打撈陰玉的小竅門，不會耽擱妳療傷了。”
　　白子虛搖頭道：“我的傷遲早會好，可妳這機緣壹錯過，不知如何才能找回來。”
　　他不過是偷窺了老道士桌案的神秘文字，便收獲壹門高深莫測的心魔大法，若是張若虛能得老道士調教，得到的好處絕不只有壹門心魔大法。
　　白子虛是真心為張若虛可惜。
　　只是張若虛更關心他的傷勢，這又讓他心裏頗受感動。
　　他亦不再說此事，道：“師兄，我們回去吧。”
　　……
　　……
　　太微閣裏，季寥看向清涼峰的石竹林，暗自琢磨道：“這小子雖然邪氣，卻還有壹點良心，也不是不可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