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棄刀不用

　　“含沙射影”是江湖中對某些上乘內功的描述，意思是內功練到這地步，壹粒塵沙都可以附上內力用以傷人。
　　武學之道，練到這個地步，不說是登峰造極，但也傲視江湖了。
　　不過此人是將有毒的內力附在塵沙上，雖然是極厲害的高手，但絕不像是有成名已久的武學宗師的氣度。
　　畢竟換做法雲和枯木那等人物，便是有這般手段，也不會如此做。
　　季寥心念微轉，內力催動下，熱泡便破開，流出數滴黑紅色的毒血。顧葳蕤用手帕給他將手指肚的血跡擦幹凈，手指上只有壹個淡淡的紅點，毒顯然已經被逼幹凈。
　　她放寬心，同時心生好奇，此事是誰做的。
　　季寥摘取壹片蘭花瓣，對著前方屋頂擲去，這壹下去勢甚急，偏偏無聲無息，不足壹個呼吸，屋頂上便有細微的響動，壹片赤色的衣角從屋頂落下。
　　很快上空閃出個人影，落在兩人前面不遠處，這是個赤衣男子，眉毛是紅的。
　　顧葳蕤見到他後，神色壹動，說道：“妳是魔教的人。”
　　那夜她潛入摩天崖，跟魔教的人交過手，此人正是其中之壹。他和另外三人的武功，都不遜色被冥願附身後的顧葳蕤，因此她記憶尤為深刻。
　　赤眉男子道：“我正是魔教畢宿五，少莊主好功力，佩服。”
　　季寥蹙眉道：“畢宿五，這是四大王星之壹，素聞魔教有四大魔使，莫非便是對應心宿二、畢宿五、軒轅十四以及北落師門，妳便是其中之壹？”
　　赤眉男子略有些驚訝，說道：“正是，少莊主當真是好見識。”
　　季寥道：“那本屬於東宮的硯臺，也是妳送過來的？”
　　畢宿五笑道：“自然，我在齊州府，神不知鬼不覺從他們船上劫來的，為了趕在少莊主之前送到，我壹路跑死了五匹馬。妳盡管放心，此事絕無外人知道。”
　　聽到“船”字，季寥心中壹凜，難道如此湊巧，剛好是今天那艘商船，他按住疑惑，道：“既然妳是好意前來，為什麽又要用含沙射影的內功傷我院裏的蘭花？”
　　畢宿五輕笑道：“少莊主得我家教主另眼相待，我頗是好奇，想試試少主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季寥灑然壹笑道：“若是如此，妳何必麻煩。”
　　隨即他笑容斂去，冷聲道：“現在就讓魔使弄個清楚。”
　　他手伸進顧葳蕤的腰身，瞬息間便有壹把薄薄的單刀抽出，刀光耀眼，橫空而去，此招法度森嚴，畢宿五哪怕是久經生死，亦窺不出半分破綻。
　　此招正是“人似秋鴻來有信”，季寥使出來，比顧葳蕤練習時，威力強了不知多少。
　　畢宿五壹陣頭皮發麻，來不及驚駭，身子倒飛起來。
　　季寥先聲奪人，刀尖斜斜壹掠，仍是“人似秋鴻來有信”，對著畢宿五的身形緊追不舍。
　　畢宿五見狀，壹手拍在地上，連環腿踢出去。
　　他這壹踢腿，又叫“神鬼莫測連環腿”，招式狠辣，如有鬼神不測之機，專門朝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腿，防不勝防。顧葳蕤看得驚心動魄，卻壹點都插不上手，心裏著急。
　　小院裏，幽蘭玉竹叢中，刀光腿影裹在壹團，根本分不出誰占了上風。
　　突然間，畢宿五小腿像是蛇身壹樣扭曲踢向了季寥持刀之手。
　　季寥臨危不亂，單刀脫手，手如重錘，硬生生跟畢宿五拼了壹記。兩人各自壹震，但季寥內力更深，又有草木精氣補充精力，也不等回氣，人仿佛醉倒，卻信手將空中的單刀接住，朝著畢宿五輕輕壹揮。
　　說來也奇怪，他這壹揮，也不見如何使力，更不見刀聲破空。
　　畢宿五卻仿佛見鬼壹般，臉上盡是驚駭。
　　這人淩空翻身，將雙掌壹擡，頭上竟冒出白煙，可見他將功力催發到極致。再將雙掌往前壹推，眼前的幽蘭、玉竹，盡皆倒下。
　　可是季寥那刀依舊不急不慢削過去，忽然間白光壹閃，畢宿五左邊肩頭的衣服就破開，足有半尺長的傷口露出血跡。
　　他傷勢並不重，但實已經輸了。
　　季寥身形微晃，出現在顧葳蕤身邊，將刀再度藏進她腰身裏。
　　畢宿五單手撐地，臉色慘白，汗珠滴滴落下，說道：“無勁勝有勁，無力勝有力，就算是武狂沙的刀法，怕也是不及妳。”
　　武狂沙乃是成名四十年的用刀高手，若非畢宿五親身領教，決計沒法相信季寥年紀輕輕，刀法造詣便已經不下於武狂沙。
　　適才季寥這招便是傳給顧葳蕤的刀法中最精妙的壹招，喚作“事如春夢了無痕”，深得陸雲蟬翼刀的宗旨。
　　可以說適才不是畢宿五輸在季寥的刀法下，而是輸在陸雲的蟬翼刀法之下。
　　這套刀法，實是集刀法之大成，旁人壹旦得其神意，立時便能窺到刀意，仗此施刀，江湖中定然罕逢敵手。
　　畢宿五武功雖高，但並未窺到刀意、劍意、拳意之類，故而季寥這招得悉刀意的“事如春夢了無痕”使出來，他便進退失據，輸了壹招。
　　季寥道：“武城主今年還未到六十歲，這十年來又未曾與人動手，說不定他已經棄刀不用。”
　　畢宿五對武學極為癡迷，問道：“棄刀不用又是什麽意思？”
　　季寥道：“棄手中之刀，草木竹石，無不可為刀。”
　　畢宿五細思季寥的含義，果然是上乘武學的妙理。倘若武功到這地步，自然不拘泥於形式，手上有何物，便能根據此物的特性，隨機施展妙招，發揮出刀法的威力。
　　他只覺這般境界，根本不是人能做到。
　　畢宿五道：“我從沒聽過有人能做到這般地步。”
　　季寥微笑道：“妳家教主也不成麽？”
　　畢宿五面露敬色道：“教主的厲害，豈是言語可以描述。”
　　縱使季寥描述的“棄刀”境界動人心魄，但畢宿五心中也不認為有這境界的人能勝過慕青。
　　季寥心裏壹沈，知道自己還是太低估慕青，否則畢宿五已經是江湖第壹流的人物，若非平日裏慕青在他們面前舉止如天人壹般，決計不會讓他到現在見了季寥的刀法後，依舊將慕青奉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