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終為土灰

　　音音雖然覺得醜，可是季寥還是找出壹條紅線。那銅耳本自有孔，紅線穿入其中打好結，便給戴到音音身上。
　　小姑娘撅著嘴，很是不開心，看都不看季寥壹眼。
　　淩虛真人卻微微訝異，當音音戴著銅耳時，連他都不能發現近在咫尺銅耳的異常之處，冥冥天機亦被遮掩了。
　　這位聖皇子看似詼諧，實則心思頗深，舉手擡足都有其深意。
　　他們又談了會玄，講了會道，眼見天色暗沈，淩虛真人便安排季寥壹行去休息，說是季寥要是不介意，可在明日於五莊觀論道壹番，給萬壽山的弟子開開眼界。
　　季寥吃了人參果，自然不好現在就走，總得留下點東西，因此應允下來。
　　也不多麻煩五莊觀，饕餮仍是跟著季寥住同壹個院子，至於夜裏季寥會不會直接讓饕餮風露立中宵，那便是他們自己的事。
　　帶季寥去廂房的是風茹，她是主動請纓，為的是多近距離接觸季寥壹會。
　　五莊觀內，端的是有許多好景致，步步假山，處處流水，靈氣浮沈，化為白霧，實是仙家內景洞天壹般。
　　不多時，去得壹園。上有壹匾——“景清”。
　　門上題著對聯：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
　　季寥讀過此詩，倒不是在這個世界，他微微壹驚，更多是訝異對聯字裏行間那份難以超脫的沈重之感。
　　他問風茹道：“這園子怕是大有來頭吧？”
　　風茹心裏崇拜季寥已極，自不會有所隱瞞，道：“這院子是昔年妖帝造訪此處時修建的，名字是妖帝取的，對聯也是妖帝題的。”
　　季寥著實沒想到園子還跟妖帝有關，那位存在可是跟錢塘君在年輕時並立於世的人物，只是在錢塘君破界那壹日，卻黯然隕落，可是西荒妖族，對這位妖帝的辭世，都是有實打實的沈痛。
　　可見這位妖帝，絕非僅有力量之輩，更有許多令人敬重之處。何況即便出雲偷走了紫金鈴，對於妖帝，亦是充滿難以言喻的感情，否則不會懇求季寥幫她收集四靈之血。
　　季寥向風茹道：“景清二字，到底有何寓意？”
　　饕餮插口道：“嘿嘿，妳不如問我。”
　　風茹嫣然壹笑，說道：“既然饕餮前輩知曉，晚輩就不多嘴了。”
　　季寥看了饕餮壹眼，饕餮也不繼續賣關子，笑道：“景清正是妖帝老兒的名字，這對聯裏的螣蛇便是妖帝的本體，他也是自作死，寫什麽終為土灰，果然是死了。”
　　風茹道：“饕餮前輩這話可不在理，世間生靈，何人不死？我輩修行，但求順心隨意即可。”
　　饕餮微笑道：“只要沒死，都有茍活的可能。”
　　風茹頗是無語。
　　入了景清園，便有清靈之氣撲面而來。人參果樹吞吐的元氣，本來稍顯厚重質樸，到了園中，就因為某種特殊的法意，變得十分清靈。
　　季寥能感覺到，那是妖帝遺留的法意。
　　“妖帝離開這園子時，距今多久了？”季寥問道。
　　風茹沈吟壹會，說道：“不知道呢，我師父跟我講這件事時，距那個時候，都過去幾百年了。”
　　季寥心道：“幾百年過去，這法意還如此深刻，仿佛如昨，真是厲害。”
　　另壹面，他更在意的是妖帝遺留的法意，清新自然，隱然有跟帝經源流壹致的感覺，莫非這位妖帝，居然也得閱過帝經。
　　季寥所得帝經並未完整，若是能補全其余，對於他的修行，亦是壹大助力。更重要的是，妖帝要是跟帝經有關，季寥若憑此追根究底，說不準能找到和上壹個世界的聯系。
　　園裏種著許多修竹，枝葉婆娑，清幽寧靜。
　　這樣的地方很容易忘卻雜念，尤為適合修行。裏面顯然時常有人打掃，而非簡單布下避塵的法禁，風茹說打掃園子的事，都是由淩虛真人自己來，自從妖帝離開後，季寥是第壹位入住其中的人。
　　她話裏多少有些羨慕。
　　“聖皇子妳也看到裏面的布置了，稍顯簡陋，要是覺得缺什麽，我馬上給妳找來。”風茹細聲細氣道。
　　季寥道：“都很好，麻煩妳了。”
　　風茹道：“聖皇子還有別的吩咐麽，若是沒有，我便走了。”
　　“沒了。”季寥含笑道。
　　風茹依依不舍離開。
　　饕餮道：“要是我就把這妞留下了，我瞧她是壹點都不想走。”
　　季寥壹笑，說道：“有美麗的姑娘喜歡我，我自然覺得很開心，可是留下她，我就未必開心了，因為我不喜歡麻煩。”
　　若是初為人那壹世，他多半是半推半就了，若是四季山莊那壹世，興許也不會拒絕來壹場風花雪月，到如今這壹世，若非兩情相悅的男女情欲，便讓他覺得有些累贅了。
　　他變了麽，確實有，但也有經歷越多，越知道取舍和選擇。
　　修行和輪回的經歷，造就了現在的他。
　　如果換做任何壹個“人”有季寥的經歷，到了此時，恐怕都已經心如鐵石。那是不得不如此，因為輪回的經歷，導致身份的轉變，在生生世世中，很容易教人迷失自己，唯有鐵石心腸，才能降低那些迷惑對自身的影響。
　　而季寥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早已飽受過很漫長的寂寞歲月，因此便是動了妄心，對他來說，亦是新奇有趣的體驗，並非僅是壹種對自身修行的阻礙。
　　饕餮道：“所以我壹直覺得妳是很奇怪的人，比如我會怕死，而那個小姑娘，她修行的態度是順心意，可以說大部分修行人都有鮮明的性格和追求，但妳沒有，偏偏妳又站到了這個世界的最高點。現在我想到這些，都會覺得十分地受打擊。”
　　它邊說話，邊抓著竹筍啃。那是園子裏長出的靈筍，鮮嫩可口。
　　“我也要吃。”音音道。
　　饕餮大咧咧做到椅子上，道：“壹邊去，妳牙齒沒我好，啃不動的。”
　　音音眼巴巴看著季寥，撇嘴道：“妳去給我挖壹根。”
　　季寥說話間，手裏多出壹枚人參果，說道：“妳去挖點竹筍來，我把這人參果給妳。”
　　饕餮眼睛壹亮，身子壹動，轉瞬就回來，抱著壹堆靈筍。
　　它忙將靈筍放到桌子上，搶過季寥手裏的人參果，猛地壹咬，牙齒蹦出火花。
　　饕餮悲憤道：“妳玩我。”
　　它居然壹點都沒看出那人參果是假的。
　　季寥笑了笑，道：“妳看，遊戲人間，調侃眾生，就是我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