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世富貴

安化軍

歷史軍事

  穿越到北宋仁宗年間,金榜題名,卻因為得罪太後,被打發到嶺南為官。從邊疆小官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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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徐家莊

壹世富貴 by 安化軍

2018-6-29 15:22

  太陽升到了半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然而這暖意卻還不足以融化地上的冰雪,冰上加水,路更加濕滑。
  徐平和徐昌等幾個莊裏的重要人物站在莊門口,看著遠處慢慢駛過來的壹輛牛車,都是滿臉期待待。
  這是縣主簿郭咨幫著莊裏介紹來的第壹批會種水稻的南方人,有了這些人,莊裏整好的田地轉過年來就可以種水稻了。
  這個時代,南方的普通人到北方來的極少,大多都是做生意的商賈或是遊宦的士大夫,找個會種水稻的還真不容易。這是因為此時北方經濟不發達,相比南方來說物產也不豐富,當然最重要的是水土不服。還有壹個原因,水稻種植技術成熟的地方只有兩浙、江南和西川,兩廣和荊湖都還沒開發,很多地方仍處於刀耕火種的階段。開發成熟的地方又都富庶,人民不願離鄉。
  牛車到了跟前,先從車上下來的是壹對中年夫婦,帶著兩個孩子,壹個有十二三歲,壹個只有三四歲。再然後是壹對年輕夫妻,都是二十多歲。
  徐平迎上前來,自我介紹:“在下徐平,是這處田莊的小主人。幾位旅途勞頓,莊裏已經備下了薄酒,為諸位洗塵。”
  先下來的中年男人上來行個禮:“小的宋老栓,原是興國軍人氏,因是年輕時家鄉遭了災,流落到荊湖壹帶討生活。前兩年朝廷招人在唐州墾田,我便去那裏應募。那裏營田務廢了,便流落到開封府來。”
  指著身邊的婦人和孩子道:“這是我的渾家,那兩個是犬子,大的十三歲了,取名叫大樹,小的只有三歲,叫小樹。”
  徐平忙道歡迎。
  後下來的年輕夫婦上來,道:“小的田四海,兩浙路常州人,世代務農。到了我這壹代,家裏田不夠種了,我也想四處看看,隨了壹個官人來到京城。三年前那個官人壹病不起,我沒了倚靠,便流落在京城。這壹個是我渾家,原是那個官人家的女使,官人沒了之後,我們便過在壹起。”
  徐平照舊歡迎,對兩人道:“妳們都是有家室的,與其他莊客住在壹起多有不便,莊裏新起了幾座宅院,專門安頓妳們這些人。這壹位是莊上的管莊徐昌,讓他帶妳們去看看,若還滿意,諸位便先安頓下來。”
  兩人向徐昌見個禮,隨著他去看住處。他們的行禮,自然有其他莊客給他們搬過去。
  看著徐昌帶著人繞到莊後去,徐平也帶著其他人回了莊院裏面,等著給他們接風。
  這便是壹個村子興起的過程。最開始大戶貪圖朝廷的優惠政策,花錢作本來開墾荒地,招的都是無牽無掛工期可長可短的人,住的也不講究,都是在壹起馬馬虎虎住下來。莊子有了起色,便就要做長久打算,招壹些長期的雇工,幫他們把家安在這裏。再過十年八年,荒地都成了熟地,招雇工來幹活就不經濟了,便就把地租佃出去,主人只是收租。
  按宋時的政策,雇工和佃戶都是客戶,賦稅都是主人負擔。
  時間過得再長,很少有地主能保幾代富貴,地便開始壹點點典賣,有的客戶慢慢成了主戶,村落便就正式形成了。
  這兩戶人家雖然也是徐家的雇工,因為都懂種水稻,算是技術人才,徐家給的待遇也優厚,甚至給他們起了新家。隨著他們的到來,徐平的這處莊院也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徐家莊。不再與那些散落的農家那樣,叫起來都是槐樹下的李家,河東頭的趙家這樣沒個準數的名字。
  這個時代大家族聚居的鄉村宗族社會非常罕見,與徐平前世的鄉村組織倒是差不多,在開發成熟的地方,都是各戶雜居。由於村落規模都小,沒有村壹級的基層組織,上面是鄉、管,協助官府管理的是裏正、鄉書手和耆長,繁華的鄉、管升級為鎮,派有管理官員。
  由於宗族社會沒成形,地主和自耕農甚至佃戶的身份變化劇烈,此的鄉村與後來的明清時期有很大不同,好的說法叫有活力,不好的說法叫不穩定。這壹代是地主,下壹代就可能給人當雇工,富不過三代的狀況很普遍。比如這處莊子叫徐家莊,過上壹百年莊裏可能壹戶姓徐的都沒有了。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多種多樣,但朝廷政策是最大的推手。
  徐平前世從課本上學來,宋朝的統治階級是代表地主階級利益的,士大夫是大地主和普通地主,皇室是最大的地主,壹切政策都是為了維護地主階級利益的。現在他來到這個時代自己成了地主,對這個說法只能苦笑著搖搖頭。
  宋朝對鄉村的官方政策,從賦稅到差役,全部是以打擊鄉村大戶為目標的,而且沒有理由,就是赤裸裸地全方位打擊。能夠在鄉村保持百十年富貴的,都不是尋常人,不是普通人家。歷史學家談到這裏,都會打個補丁,朝廷政策的本意是如何,但實際施行時地主階級都會把負擔轉嫁給下層農民,更進壹步地拉大農村的貧富分化。徐平只能說這些人都把士大夫看成神經病嗎?為了維護那個臆想出來的地主階級,卻要搞出壹堆打擊地主階級的法律條文。
  實際上宋朝是惟壹不抑制土地兼並的朝代,但土地兼並程度也是歷代最輕的。因為朝廷不抑制兼並,但打擊兼並成功者。
  按照律法,農村的負擔幾乎全部都由土地所有者承擔,土地越多,負擔越重。此時鄉村又沒有宗族這個怪物,又沒有身具特權的士紳,就連各級官員的特權也被限制,不同級別的官員可以免家裏不同人數的賦稅,但只要沒到中高層,能把自己家裏人免了就不錯了。
  與明清時期士紳大戶大量包庇不相關的人免稅從中獲取利益不同,宋朝時候都是拼命地把家壹分再分,兄弟同居的現象在農村都不多見。分家不成功的胡子都白了紮著小辮冒稱童子,有本事分家的孩子剛剛會跑就趕緊分出去另過,這才是這個時代的常代。因為賦稅差役都是按照戶等來的,分得細了可以降自己的等級,從而少點負擔。這也是宋朝每戶的平均人數比歷朝歷代都少,讓人覺得詭異的原因。
  從根本上說,還是用階級社會生搬硬套中國的古典社會造成的錯亂,非要把士大夫階層說成地主階級的代表。實際上士大夫大多出身於什麽家庭?他們本就大多出身於仕宦之家,當官的人大多都有地,不代表他們就自覺得認為自己是地主。這個道理就跟徐平前世,公務員的最大來源是公務員家庭,但非要說這些人大多都有住房,所以代表有房階級壹樣可笑。
  宋朝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們本就是超脫於地主農民商人之外的階級,對其他三者沒那麽高的階級覺悟,他們是自認為是治世者的。
  所以宋朝的士大夫有時候做事很沒節操,比如不抑兼並,甚至有時候還會鼓勵兼並,不是為了多麽高尚的目的,經常只是為了多收稅罷了。不只是鄉村如此,其他工業商業,宋朝政府經常也會做出類似的事。
  宋朝是中國中央財政收入最高的朝代,詭異的是同時也是政府最缺錢的時代,賺得永遠沒有花得多。說穿了其實也不值壹提,社會治理成本就是那麽多,出面花錢的不是官府就是轉稼到民間去了,宋朝士大夫不過是覺得要把整個社會管起來,所以錢永遠都不夠。錢不夠花,整個統治階層就會顯得貪婪,只要是妳想到法子賺大錢,就會被官府盯上,要把錢從妳口袋掏到官庫裏。
  徐平的莊子剛在起步階段,他現在感受到的更的多是這個時代的脈脈溫情,錢糧賦稅壹免就是幾年,莊上缺人官府幫妳雇,沒本錢還能從官府借,如果他願意,還能從縣裏要面大錦旗回來掛著。
  只是隨著對這個時代了解得越多,對周圍情況的熟悉,徐平也越來越感覺到了懸在自己頭上的那把劍。到後年莊上賦稅就不免了,他這個莊子就像朝廷養的豬,那個時候就該開宰了。
  要想不被士大夫當成豬宰,自己就要成為士大夫。
  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徐平也只能嘆息。不管什麽朝代,要想活得舒心都要擠進統治階層裏去,好在這個時代開了壹個科舉的大口子。
  打光搖曳,宋老栓被灌了幾杯酒,微瞇著眼陶然起來。
  壹群莊客把他和田四海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著這兩個走南闖北的人物,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壹個問:“宋阿叔,妳為什麽不留在唐州,那裏的營田務怎麽說罷就罷了?朝廷花了許多銀錢精力,總還要開起來。”
  宋老栓嘆口氣道:“怎麽開?招射田地的時候,說的是給耕牛,免幾年錢糧免幾年賦稅,結果第二年差役就來了!大家都是沒根基的,哪裏應付得了這些?人都跑光了咯。”
  徐平聽了,心有戚戚焉。這是地方官太心急,沒等豬肥就開宰了,弄了個雞飛蛋打壹場空。
  又有壹個問田四海:“田家哥哥,都聽人說江南便如天堂壹般,是不是真的?妳也在開封府呆了好久年,妳說壹說到底哪裏好?”
  田四海道:“若說京城,那是天下的精華所在,滿世界哪還有壹個地方比得上?但若說這鄉下地方,這裏就比不上江南了。”
  就有人問:“哪裏比不上?”
  田四海道:“我們那裏,都是壹年種兩季糧食,壹季稻壹季麥。”
  那個莊客就問:“我們這裏地多,多種上壹畝也不比妳們那裏差啊!”
  田四海搖搖頭:“如何比得?同樣是壹畝地,我們得兩季糧食,官府的錢糧卻只收壹季,就是租主家的地,主家也只收壹季稻的租,那壹季麥卻是我們自己落下。這算起來,租稅可比妳們這裏低得太多!”
  徐平聽到這話,心中壹動。常常聽身邊的人羨慕江南,但依他的知識,如果只靠農業,江南又能富到哪裏去?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這個規矩,種兩季糧食租稅卻只收壹季,這可就強得太多了。如果有朝壹日自己的莊子也遇到這種困境,不知可不可以借鑒這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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