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相看兩相厭，除非看不見

　　泡溫泉、飲小酒，松軟幹燥的被褥，這樣的情況下應該壹夜好眠，直到天明才對。但是睡到午夜，陳玄丘卻忽然有種胸悶心悸之感。
　　他仍在熟睡之中，可是他能感覺到自己胸悶氣短、有些莫名的煩躁。
　　忽然，陳玄丘就覺神魂壹個平移，離開了床榻，輕飄飄地站了起來。
　　“呼~他的神魂好凝實啊，還要小爺我親自出手，才能叫他神魂離體。妳就壹炷香時間啊，抓緊點兒。”
　　陳玄丘感覺身子輕飄飄的，扭頭向榻上壹看，他仍躺在榻上。這是作夢還是……
　　還有剛剛說話的那個聲音，有點耳熟啊。
　　陳玄丘剛想到這裏，面前壹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公子~~”
　　陳玄丘向前壹看，虛空中，壹道人影緩緩顯現出來。
　　陳玄丘驚訝地道：“蒲兒？”
　　蒲兒看到陳玄丘很激動。她想撲上來，可陳玄丘陽氣甚重，甫壹接近，就有壹股無形的氣勁兒擋住了她的身體。
　　蒲兒就勢跪倒，哽咽地叩首道：“公子為蒲兒報仇的事，蒲兒已經知道了。公子大恩大德，蒲兒來世結草銜環以報。”
　　陳玄丘有些明白過來：“蒲兒，妳入我夢了？”
　　蒲兒搖搖頭，道：“七爺說，公子靈肉合壹，近乎無漏之身，蒲兒無甚道行，入不了公子的夢。所以，是七爺帶出了公子的神魂，蒲兒才能與公子壹見。”
　　七爺？白無常！
　　陳玄丘壹下子想到了那位活色生香百媚千嬌的白七爺，這位陰神姑奶奶怎麽跟蒲兒混到壹起了，而且還知道蒲兒與自己的關系，難道神明就能無所不知麽？
　　就聽蒲兒道：“蒲兒墮入地府，堂上老爺詢問蒲兒死因，聽蒲兒說起公子，七爺就把蒲兒帶到壹邊，做了許多關照。
　　蒲兒央求七爺，想來見公子壹面，是要告訴公子，蒲兒壹介奴婢貧賤之人，能蒙公子如此庇護，蒲兒感激莫名。
　　蒲兒雖然身死，可是如今得到七爺關照，在陰曹地府再不受苦了。想那地府，無論生前富貴貧賤，到了這廂都是壹般，對蒲兒來說，這裏倒比人間快活。
　　公子不必為再為蒲兒擔心了，那鬼王宗人多勢眾，公子照顧好自己就好，萬萬不要再冒險為蒲兒復仇，否則蒲兒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陳玄丘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感慨無限，幽幽嘆道：“於妳而言，做鬼都勝似做人麽？”
　　他擡起眼來，望著虛空，忽然想到了在山裏時，自己曾對她說過的話：若有壹日，我能牧守壹方，言出法隨，定人間戒律，定要廢除人殉之制、奴隸之制。
　　陳玄丘輕輕搖了搖頭，蒲兒已經死了，自己甫下山時，不知天高地厚所發的宏願大誌，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縱能有壹天它實現了，蒲兒終究也是體會不到了。
　　陳玄丘把目光又落回到蒲兒身上，柔聲道：“我知道妳以另壹種生命形式，在那裏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妳不必感激我的，妳的殺身之禍，終究是我帶來的。蒲兒，那位白七爺，待妳好麽？”
　　蒲兒瘦弱的小臉兒露出了歡喜的笑容，連連點頭：“好！七爺待我非常好。七爺說，從今以後，我就是她的小星了，偌大壹個地府，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
　　陳玄丘知道小星就是小老婆的意思，取“眾星捧月、共侍壹日”的說法，形容壹夫壹妻多妾制。
　　陳玄丘頓時茫然起來：“什麽？白無常納妳做小妾了？這……白無常究竟是男是女啊？妳……妳才這麽小，瘦骨伶仃的，他怎麽忍心摧殘於妳？”
　　蒲兒慌忙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七爺是個大好人。七爺是女的，只是她身邊只有聽用的鬼差，不需要奴婢伺候。蒲兒道行淺薄，做不了鬼差，所以七爺就開恩賜了蒲兒這個名分，方便庇護蒲兒。”
　　蒲兒歪著頭想了想，又道：“對了，七爺有好幾個小星兒呢，七爺只是喜歡自稱為爺，喜歡裝作喜歡女人，蒲兒猜吧，大概這也是七爺對自己的壹個保護。因為蒲兒發現……”
　　“小蹄子，不知輕重，壹見舊主，什麽話都敢說了？跟爺走了！”
　　陳玄丘耳邊突然又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這回他當然知道那就是白無常了，只是白無常這壹次沒有顯形。
　　陳玄丘只覺壹股大力推來，他的神魂壹震，倏地壹下就回到了自己身體。神魂入體的剎那，就聽蒲兒壹聲驚叫，似乎被人扯著胳膊，壹下子扯入虛空不見了。
　　陳玄丘猛然醒來，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
　　室中寂寂，月華如霜，斜照入室。
　　睜眼看時滿室清涼如雪，哪有蒲兒的身影。
　　但是陳玄丘知道，剛才的壹幕絕非南柯壹夢，蒲兒是真的得了大造化，受到了白無常的庇護。蒲兒今夜前來，應是向他報個平安，也有訣別之意。
　　陳玄丘沈默了壹會兒，趿上蒲草編織的睡鞋，下了床榻，走到前廳，壹推窗子，皎潔的月光頓時流水壹般瀉了壹地，陳玄丘胸口的煩悶之意頓時壹掃而空。
　　“咦？茗兒也還沒睡麽？”
　　陳玄丘壹開窗，就見小橋那壹側，正對著自己的房間窗兒也開著，室中桌上置有油燈，因此把站在窗前的那道倩影，鍍上了壹道曼妙的金邊兒，那輪廓，可不正是談羲茗麽。
　　不對！
　　現在是晚上，所以……那是談月茗？
　　陳玄丘想起了那個總是嚷嚷著自己會什麽很厲害的白虎庚金劍氣的中二少女，想起她和自己打架時跟壹只小野貓兒似的兇悍勁兒，不由心裏打了個突兒，她半夜不睡覺，盯著我的窗戶幹什麽，不會又想找我打架吧？
　　談月茗站在窗口，瞪著陳玄丘的房門在那兒不停地運氣，幾次三番她想沖過來壹劍砍死陳玄丘那個王八蛋，可是壹想到這麽幹的嚴重後果，她又不敢動手了。
　　他們赴岐州這壹路上，晚上的時候，談月茗就會出現。不過她看到妹妹留言說，要跟陳玄丘、殷受兩人前往岐州，在岐州匯合師兄湯少祝，跟他壹起回中京，月茗就忍下來了，沒去找陳玄丘的麻煩。
　　可是，今日已經到了岐州，羲茗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只好對姐姐說出了自己想跟在陳玄丘身邊的打算。
　　她也知道以姐姐的暴脾氣，壹定會發作，所以，她祭出了壹個大殺器，壹個寫出來會讓清純爛漫的她感覺很羞恥的大殺器，為此糾結了好久，撕了七八頁紙，這才面紅耳赤地寫出來：
　　姐姐，妳要是敢去找玄丘哥哥的麻煩，待我明兒醒來，就會立即獻身於他！我的這具身體，可是也有妳的壹半，後果妳要清楚喔，哼哼！
　　月茗總覺得羲茗傻傻的，可傻傻的丫頭沒準兒真會幹出這種事來。
　　她站在窗前，瞪了陳玄丘這邊足足有壹個時辰了，楞是不敢拔劍。
　　妹妹已經長大成人，我是該考慮壹下我們今後該如何生活了。
　　有朝壹日，若我喜歡了張三，妹妹喜歡了李四，我們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四人三身壹起生活？想想都無地自容。不行，這事壹定要盡快解決。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決這個陳玄丘。
　　妹妹少不更事，壹定是給這個繡花枕頭給騙了，女人壹迷了心，再怎麽勸都沒有用的，看來我得從陳玄丘這邊著手才行。
　　不然萬壹哪壹天妹妹昏了頭，真個把身子給了他，我……我怎麽辦？
　　“呵呵，我動手的話，妹妹絕不會與我善罷甘休，可是，我若借刀殺人呢？”談月茗眼珠壹轉，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瞇起，露出壹抹“陰險”的笑容。
　　陳玄丘隔的遠，沒有看清她的表情。
　　陳玄丘只覺兩人這麽對面相望有些尷尬，他想了想，便像招財貓兒似的慢慢舉起手，手指頭輕輕撓了幾下，算是向談月茗打過了招呼。
　　月茗看在眼中，心中冷哼壹聲：“果然猥瑣！”
　　“砰”地壹聲，窗子關了。
　　陳玄丘有些莫名其妙，看著對面關起的窗子，心中想道：“原以為可以借助姬侯之力，這樣的話，殷受和茗兒跟來岐州也沒什麽。
　　現如今這個姬侯明顯有些不靠譜兒，我欲誅滅鬼王宗，風險大增，帶著他們就非常不妥了。我該怎麽擺脫她呢？傷腦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