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張小婉

　　王林朝裏面喊道：“張小婉！張小婉！妳出來下！”
　　唐玉梅警覺起來，帶著警惕的目光打量王林：“妳到底是誰？妳是什麽人？妳找我女兒有什麽事？我警告妳，我女兒還小，不能談戀愛！”
　　王林苦笑道：“我沒想和妳女兒談戀愛，她還是個小孩子，談什麽戀愛？”
　　這時，王林眼前壹亮，壹個明眸皓齒的少女走了出來。
　　她壹身白外套牛仔褲，清爽不施脂粉，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讓她有種純真柔嫩的氣息。她年方十七，身材高挑，體態輕盈，言行舉止端莊嫻雅。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壹顰壹笑之間流露出壹種說不出的少女風韻。她宛如壹朵含苞待放的丁香花，美而不妖，艷而不俗，千嬌百媚，無與倫比。
　　正是她！
　　那個曾經和王林在同壹個考場參加過自學考試的少女。
　　王林還借過壹支鋼筆給她。
　　後來王林去領合格證的時候，又見著了她壹面。
　　她壹定要還鋼筆給王林，向他索要家庭住址，但王林並沒有給她，只給過她壹張名片。
　　名片上有王林的公司和姓名。
　　但王林彼時並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她也沒有到王林公司來還過鋼筆。
　　就像她所言，王林上班的時候，她要上學。她休假的時候，王林也休假了。她和王林兩個人，很難見上面。
　　“咦！是妳！王林哥哥！”張小婉秀麗的臉上浮起壹抹俏皮驚喜的笑容，兩個淺淺的小酒窩，讓人迷醉。
　　這個純真的小姑娘，她還記得王林。
　　唐季賢將照片遞給王林看的時候，他就認出這個小姑娘來了。
　　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結識的壹個少女，居然會是唐季賢的外孫女？
　　兩場無意中的邂逅，反倒給了王林接近張小婉的機會。
　　聽到女兒認識這個男人，還知道對方的名字，唐玉梅訝道：“妳們還真的認識？”
　　張小婉輕輕攏了壹下鬢角的秀發，淺淺壹笑：“媽，他就是那個借我鋼筆的大哥哥。”
　　“哦！是他啊！”唐玉梅笑道，“王林同誌是吧？進屋裏坐會吧！”
　　這就可以進屋了？
　　王林當然說好。
　　他拐這麽多的彎，不就是為了結識這兩個女人嗎？
　　當然他並沒有什麽惡意，只是為了完成壹個老人臨終前的囑托。
　　走進弄堂裏，才算得上開始看到申城人真實的生活，商業大街燈紅酒綠、只能看到體面人的生活。申城人愛面子，走在商店裏、飯店裏、酒吧裏、公園裏，個個看上去豐衣足食，可弄堂裏就不壹樣了。
　　整個申城，有超過壹半的住地是弄堂，絕大多數申城人，是住在各種各樣的弄堂裏的。
　　申城人是生活的藝術家，最會在螺螄殼裏做道場，人人在狹窄簡陋處做成復雜的事。
　　在這樣的地方，妳可以撐壹把油紙傘，仿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遇見壹個像丁香壹樣結著愁怨的姑娘。
　　王林走進張小婉屋裏，因為是壹樓的房間，有些暗沈沈。
　　映入他眼裏的，是壹張高柱木床，並沒掛帳子，鋪壹領草席，床欄桿上晾著幾方碎花手帕。桌上壹只破熱水瓶，瓶口罩著湖色洋瓷漱盂。
　　小小的陽臺上曬著家制幹菜、剛買來的黃豆，背陰的北面亭子間窗下，掛著自家用上好的鮮肉腌的鹹肉，放了花椒的，上面還蓋了壹張油紙，防止下雨，在風裏嘩嘩地響。窗沿上用破臉盆種著不怕冷的寶石花。
　　“妳坐啊！”張小婉搬了壹把竹椅子放到王林身邊。
　　王林嗯了壹聲，壹屁股坐了下來。
　　沒想到那椅子比他預計的要矮太多，他身子又重，哐啷壹聲響，感覺那竹椅子的四條腿都要被他坐散架了。
　　張小婉噗嗤壹笑：“妳怎麽找到我家來了？”
　　王林道：“就這麽找過來了。”
　　張小婉道：“我去妳公司找過妳兩次，都沒見著妳的面。”
　　“哦！”王林心想，我坐班的時間的確很短，別說妳是周末來，便是妳工作日來找我，妳也未必能見著我的面。
　　唐玉梅對王林放下了防備心理，也就熱情起來，說道：“小婉，妳招呼壹下客人，給他倒杯水喝，我到路口買個菜回來。”
　　王林連忙說道：“不用客氣，我不留下來吃飯。”
　　唐玉梅道：“妳不吃飯，未必我們也不吃飯了？我可沒想要留妳吃飯！”
　　王林尷尬的笑了笑。
　　唐玉梅從抽屜裏拿出壹個荷包出門去了。
　　張小婉羞澀的嫣然壹笑，轉過身，走到床邊，彎下腰來，翻開枕頭。
　　她彎腰時，身上的衣服朝上拉了起來，露出壹抹盈盈壹握的雪白的少女腰身。
　　王林目光壹移，又看到她棉布褲子勾勒出屁股和腿部的優美曲線。
　　小姑娘從枕頭下面拿出壹支鋼筆來，轉身遞給王林：“我怕丟了，壹直藏在我的枕頭下面！還給妳。”
　　“我不是來討筆的！”王林尷尬的笑了笑，“我說過了，這支筆送給妳了。”
　　“我不能隨便要妳的東西。”張小婉壹笑，露出幹凈雪白的牙齒，水靈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得像天池水。
　　王林心想，她的性格和她的母親壹樣倔強，不貪別人壹分錢的便宜，也不要別人十億的施舍！
　　他正想伸出手接筆，卻只見她手壹縮，又把筆拿了回去，小嘴裏發出壹聲驚呼：“哎呀，這是怎麽回事？”
　　王林問道：“怎麽了？”
　　“這筆、斷了！”張小婉壹臉焦急的神態，“妳看，這筆真的斷了。”
　　她上前壹步，靠近王林，好讓他看清楚手中的斷筆。
　　那支鋼筆果然從中裂開了！只不過裏面還有壹截聯結在壹起，所以並沒有斷成兩段。
　　張小婉急得快要哭了出來：“這筆壹直都好好的！怎麽會這樣？我也沒摔過！”
　　王林笑道：“沒事，斷了就斷了，我真的有很多支鋼筆。”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麽斷的。這樣好不好，我把它修好以後再還給妳。”
　　“呃——我真的不是來討筆的。”王林笑道，“妳能不能把筆放下來，我們聊聊天？”
　　張小婉臉上飛起兩朵紅霞：“妳是來找我聊天的啊？”
　　王林沒話找話，明知故問：“妳爸呢？”
　　張小婉明麗的臉，瞬間壹暗：“我爸早就過世了。”
　　王林看到壹面墻上，掛著壹張黑白的照片，那上面是壹個青年男人的相片，估計就是張小婉的父親了。
　　“妳母親在哪裏工作？”王林又問。
　　“就在街道開的制衣廠上班。”
　　“制衣廠？效益好嗎？”
　　“我不知道。”小姑娘壹臉的純真，懊惱的看著手中的鋼筆，百思不得其解，這支鋼筆是怎麽斷的呢？
　　王林又問道：“妳在哪個學校上學？”
　　“我在申城商業會計學校。我讀的是中專。”
　　“那是所好學校，是我國創辦最早的職業教育基地，解放前叫中華職業學校，解放後改名叫滬光職業學校。後來又改名叫商業會計學校。”
　　“妳怎麽知道這麽多？我在裏面上學，我都不知道。”張小婉的註意力，終於被王林的談話給拉了回來。
　　王林道：“我們公司去妳們學校招過人，我對妳們學校有過了解。”
　　“對哦，妳是愛秀集團的工人，我們很多同學都說，畢業後要是能進愛秀集團工作，那就是最好的。”
　　“妳想不想進我們公司來工作呢？”
　　“想啊！可是，這不是我想就能進的。愛秀集團是個好單位。”
　　“妳還要讀幾年？”
　　“我今年七月份就畢業。”
　　“那妳現在可以參加實習。”
　　“得找到可以接受的單位才能去實習。”
　　“來咱們公司怎麽樣？”
　　“妳能介紹我進愛秀集團？”
　　“可以！我留給妳的名片還在嗎？”
　　“在的。我放在抽屜裏了。”
　　“妳拿著我的名片，到愛秀大廈來找我，我給妳安排工作。”
　　“妳給我安排工作？”
　　“呵呵，放心吧，我有這個權力。妳是學會計的，我們公司正缺妳這樣的人才。妳以後可以壹邊工作壹邊參加自考。”
　　“就像妳壹樣？”
　　“對，像我壹樣。那就這麽說定了。”
　　“嗯！謝謝妳！妳的鋼筆，我修好了再還給妳。”
　　“不用，說了送給妳了。”王林起身，說道，“那我先走了。”
　　“哎，等壹下，妳還沒喝茶呢！妳坐，我給妳泡杯茶。”
　　張小婉見他要走，這才忽然驚覺自己待客不周，連忙把手中握著的鋼筆放下來，然後翻過壹個杯子，打開茶葉罐，抓出壹些茶葉放進杯子裏，拿起暖水瓶，倒了大半杯開水進去。
　　王林見狀只得又坐了下來。
　　張小婉把茶杯端給他。
　　她的臉蛋總是白裏透著紅，跟桃花壹樣艷。靠近王林時，她身上散發出壹種清幽淡雅的體香，聞著十分的舒適。
　　“妳覺得愛秀集團怎麽樣？”張小婉想到自己即將進入工作崗位，不由得來了興趣，很是憧憬，滿懷期待。
　　王林笑道：“妳問我啊？嗯，那是壹家偉大的公司！”
　　“工資高不高呢？”
　　“高！特別是像妳這種學會計的，工資特別高。”
　　“我媽在廠裏有180塊錢壹個月，我剛參加工作，又是實習生，嗯，能有120塊錢嗎？”
　　“當然不止120塊錢了！具體多少工資，妳去了自然知道。”
　　“真的啊？那太好了！”張小婉笑道，“我壹定要進愛秀集團工作。”
　　她看起來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女，但中專生都是這個年紀就走上了工作崗位。
　　有些讀書早的人，不用等到18歲就能中專畢業。
　　工廠裏頂職的年輕人也多，很多人都只有初中畢業就參加了工作。
　　王林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起身告辭。
　　“妳吃了飯再走吧？”張小婉熱情的留客。
　　王林擺了擺手：“不了，我還有事。記得來愛秀大廈找我，如果我不在，妳可以找壹個叫郭玲玲的秘書，她會負責接待妳的。”
　　“哎，我問個事，我還能帶個朋友壹起去實習嗎？”
　　“男朋友？”
　　“不是啦！我還沒有談男朋友。是我的壹個好朋友。”
　　“當然可以。”
　　這時，唐玉梅提著菜回來了，在天井裏和幾個熟人打招呼聊天。
　　有人笑話她：“玉梅，妳家女婿來了？”
　　“別亂開玩笑！那是我家小婉的同學！”唐玉梅笑著揮了揮手。
　　“小婉也不小了，可以談戀愛了，談兩年正好結婚！”
　　“還小，還小呢！別亂說！”唐玉梅走進門來，對王林道，“妳留下來吃午飯吧？”
　　王林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說完，王林轉身就出了門。
　　唐玉梅看著他的背影走出大門外，問女兒道：“他是來討鋼筆的？還給他了嗎？”
　　“媽，我正要問妳呢！我這支鋼筆怎麽斷了？”張小婉拿起桌面上的鋼筆，往母親面前壹伸。
　　唐玉梅訕笑道：“媽整理床鋪時，不小心摔了壹下。”
　　“我就知道是妳！妳剛才故意躲出去的吧？120塊錢呢！現在怎麽辦？”張小婉嘟了嘟小嘴。
　　“是媽的不對，媽身上現在沒有錢。這樣，等媽這個月發了工資，就給妳買壹支新的還給人家。好不好？妳不要生氣了。”
　　“不用妳的工資。我找到工作了！”
　　“妳找到工作？”
　　“對啊。我可是中專生，未必還找不到壹份工作？”
　　“去哪個單位？”
　　“愛秀集團。”
　　“愛秀集團？真的假的？學校分配過去的？”
　　“嘻！媽！妳高不高興？”
　　“高興！”唐玉梅捏了捏女兒的臉，“愛秀集團福利待遇好，普工壹年的工資加獎金，有三千多塊錢，比我的工資還要高！妳是中專生，又是學會計的，妳進去後，工資肯定有三百多壹個月！”
　　“媽，我以後工作了，就能賺到錢了。我給妳買新衣服穿。不過第壹個月的工資不能給妳買衣服，得賠人家的這支鋼筆！”
　　唐玉梅道：“我家小婉真的長大了！”
　　張小婉道：“我以後還要賺錢給妳買大房子住！”
　　“媽不稀罕大房子，媽也不羨慕有錢人的生活。媽只要妳健健康康的長大，能有壹份工資養活自己，那比什麽都強。”
　　“知道了，媽！”張小婉露出壹抹俏麗的笑容，她晶亮的黑眸子裏，洋溢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