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糊火柴盒

　　在正式放開國庫券交易之前，王林也知道，自己私下裏收購國庫券，的確是屬於黑市行為。
　　所以，他也不敢跑到外面去收國庫券，只在自己廠裏，找熟悉的工人回收。
　　很快，申紡廠裏的工人，都知道有壹個回收國庫券的“傻子”。
　　在工人們看來，國庫券就是紙。
　　最長要九年才能兌付，可不就是跟紙壹樣嗎？
　　算起來，連最起碼的通脹率都抵不過啊！
　　看看現在這飛漲的物價，國庫券留在手裏，還有什麽用途？
　　越早換錢，越早享受金錢帶來的紅利和消費帶來的快樂！
　　於是，不用壹個星期，王林手裏的錢，全部換成了85年和86年發行的國庫券。
　　機修班的同事們，都笑話王林是個傻子，用真金白銀，換來了壹堆沒用的廢紙。
　　李文秀對此也只能哀怨感嘆。
　　她說的話，王林聽不進去啊！
　　勸得狠了，王林就拿話來堵她的嘴：“妳我反正是要離婚的了，妳還管我這麽多幹什麽？”
　　李文秀氣得不行，最後發大招，把王林的大伯王東海喊了過來。
　　大伯是申城火柴廠的職工，80年代的火柴廠，算是壹個好單位，市民用的都是火柴，打火機這時興東西，在西方流行幾十年了，但和衛生巾壹樣，因為價格關系，進入我國卻舉步維艱，直到90年代末，火柴廠的銷量還是十分可觀的。
　　王東海帶著女兒王琳壹起來的。
　　王琳和堂弟王林完全不同，她高中畢業後，就進了火柴廠工作，平時下班後，還接壹些糊火柴盒的工作回家做，她心靈手巧，做活快，全家人每個月能多賺幾十塊錢呢！
　　王琳壹進門，就和李文秀聊到了壹塊，兩個人年紀相仿，又都是女工，有說不完的話。
　　李文秀問她，糊火柴盒能賺多少錢？
　　王琳說看妳糊得快不快，人多手快的人家，壹天能糊壹萬個，壹個月收入上百元的都有，也有人糊著玩的，只能賺幾塊錢。
　　申城火柴廠是個大廠，每個月生產兩千多萬盒火柴，糊火柴盒工作量大，請正式工不劃算，都是請的外包工。
　　王琳笑問道：“妳和我弟都是正式職工，工資都不低，上無老，下無小，妳還用得著做這種外包活？很枯燥、很無聊的。”
　　李文秀當然不能說我要退還妳弟的三千塊錢彩禮錢，只是笑道：“現在物價漲得太快了，大學裏的教授，工資有150塊錢，他們都出來擺攤賣茶葉蛋了呢！我晚上下班了，反正也是在家裏看電視，還不如找點事做，妳說是不是？”
　　王琳道：“那倒也是，現在物價漲得太嚇人了。我家連肉都快吃不起了。這樣好了，妳要是想做，我跟廠裏說壹聲，先給妳拿壹萬套出來。”
　　李文秀問道：“做完壹萬套，能賺幾塊錢呢？”
　　王琳道：“現在工價高了，壹萬套可以賺7塊錢呢！”
　　李文秀驚道：“這麽高的工價！”
　　王琳笑道：“現在市場經濟了，做這個的人少了。七五年的時候，壹萬套只賺壹塊二毛錢呢！那時我還小，也幫著家裏糊火柴盒，我跟妳說啊，我小時候可喜歡那些美麗的火花貼了，偷偷的藏起來，結果越藏越多，被我媽發現了，把我狠狠打了壹頓！”
　　兩個人撲哧笑了起來。
　　王林正和大伯談話，聽到她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便問道：“妳們聊什麽呢？”
　　李文秀白了他壹眼：“不告訴妳！”
　　王林無奈的壹笑。
　　王東海輕咳壹聲：“小林，我跟妳說的事，妳都記住了沒有？妳賺的錢，得交給文秀保管！她會管錢！錢在妳手裏，沒兩天就花光了！”
　　王林尷尬的笑道：“大伯，這是我的家事，妳就別管了。”
　　王東海正色說道：“我能不管妳嗎？妳父母死得早！妳好不容易討了個老婆，妳還不知道珍惜？妳還不走正道？我聽文秀說，妳把家裏的錢，都拿來買了國庫券？那東西就是壹堆紙，妳買來做什麽？妳壹定是被人家給騙了！”
　　王林壹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的思維方式，和他們之間存在太大的差距！
　　身邊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他不可能順著他們的思維去做！
　　“大伯，國家已經放開了國庫券的買賣，我料定國庫券的價格壹定會漲。”
　　“漲？妳怎麽知道？”
　　“有買賣，就會存在價差。這是經濟規律使然。”
　　“妳就這麽肯定？”
　　“命運負責洗牌，但玩牌的人是我們自己。我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是我們能夠企及的高度。妳以為我在敗家，其實我是在賺錢。”
　　“……”王東海像不認識似的，看著這個侄子。
　　他是看著王林長大的。
　　王林有幾斤幾兩，肚子裏有多少才華學識，人品性格怎麽樣，他這個做大伯的，真的是太清楚不過了！
　　可是，眼前的王林，神色、氣質，跟自己印象中的侄子完全不同！
　　但是，眼前的王林，又的的確確是自己認識的侄子，他的模樣壹點也沒有改變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東海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靈魂附體這樣的說法。
　　他只能相信，王林真的變好了！
　　而王林之所以有這麽大的改變，當然離不開李文秀的熏陶。
　　壹段好的婚姻，的確可以給男人帶來巨大的改變！
　　男人真正的成長，也應該從結婚那天開始算。
　　“好吧，妳要做買賣，我們也不反對。妳六折收購來的，就算再虧，想必也虧不了太多。但是妳得答應我，如果這次虧了，妳就本本分分的，好好上班，和文秀好好過日子，不可以再胡來了！”王東海語重心長的勸說侄子。
　　王林只想趕緊送走大伯，此刻當然答應得很爽快。
　　王東海父女，在王林家吃過晚飯才離開。
　　晚上，王林和李文秀看電視《紅樓夢》時，問她道：“妳和琳姐聊什麽呢？聊那麽開心？”
　　“我叫琳姐給我們弄壹萬個火柴盒來糊。糊完了可以賺七塊錢！”
　　“妳以為這七塊錢好賺？壹萬個火柴盒啊！要糊很久的！”
　　“琳姐說了，手巧的人，利用業余時間，每天可以糊好幾千個呢！有些人家裏，壹家人每天能糊壹萬個！每個月能賺壹、兩百塊錢！”
　　“那不是人，那是糊火柴盒的機器！”
　　“妳不糊，我來糊！”
　　“妳就這麽缺錢用？我不是給妳錢了嗎？花完了？我再給妳就是！”
　　“我欠妳三千塊錢呢！我早些還完，妳也早些解脫不是？”
　　“李文秀，妳就這麽想快點離開我？都不惜作賤自己來賺錢離開我？”
　　“對啊！”
　　“行，我給妳自由，我們明天就去離婚，妳欠我的錢，離婚以後，妳再慢慢還我便是了！”
　　“那不行，我們簽了協議的！我不能不守信用！我還完了錢再和妳離！妳不是說，妳和沈雪約了這個星期看電影嗎？看廬山戀吧？怎麽還沒有去啊？”
　　“不用妳管！”
　　“我看妳啊，壓根就沒約到人家吧？”
　　“呵呵，我約的就是今天晚上，我現在就是去電影院！妳要不要壹起？”
　　“我就不去了，《紅樓夢》今天大結局，我守也要守到！”
　　“那我去了啊！”
　　“去吧，去吧，祝妳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