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姚黃仰靠著惠王的肩頭，薄薄的眼皮輕闔，依然能感受到羅漢床對面蓮花燭臺送過來的柔光。
　　沈寂的夜晚有她輕重不定的呼吸，也摻雜了惠王的手背貼著緙絲料子移動時發出的悉索聲。
　　姚黃知道，惠王壹直在看著她，就像為她作畫時壹樣專註。
　　姚黃希望此時的自己還是好看的，可她要管不住自己的聲音了。
　　她捂住那只手，低聲請求道：“王爺，去床上吧。”
　　趙璲沒應，也沒有松開手。
　　姚黃在恍惚中記起了他曾經提議過要在這邊，被她拒絕了，如今這人費盡力氣挪到了羅漢床上，又怎會再輕易罷休？
　　意識到今晚躲不過去，姚黃扭頭望向內室的門，那門還虛掩著，內明外暗，只要百靈湊到門前……
　　姚黃勉強擠出壹絲聲音：“好，就在這兒，那王爺讓我去掛件衣裳擋擋？”
　　趙璲停了手，看著她躲閃的眼睛道：“不許熄燈。”
　　姚黃險些罵他壹句“無賴”。
　　手腳發軟地下了地，姚黃去衣櫥裏拿了壹條長裙，放輕腳步走到門前，倒是能掛在門閂兩側的支架上，可這個位置太窄了，長裙只能擋住下面半條門縫，及腰以上的門縫都擋不住，而上面的門板光禿禿的，並無東西可掛。
　　姚黃偏頭，目測羅漢床到這邊的距離，想到聲音會直直地傳過來，姚黃心壹狠，拉開了門板。
　　次間留著壹盞燈，地上鋪好了鋪蓋，百靈可憐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打盹。
　　姚黃咳了咳。
　　百靈猛地坐正，瞧見王妃，記起睡前的事，站起來問：“王爺畫好了？要水嗎？”
　　屋裏有盆清水，也有壹壺溫水，姚黃不忍心大半夜地折騰百靈與水房的婆子們，道：“不用了，妳，妳把鋪蓋搬到堂屋去吧。”
　　百靈想到什麽，臉色漲紅，哎了聲，飛快抱起鋪蓋出去了，徒留王妃滿眼復雜。
　　少了隔墻的耳，姚黃落下門閂，見羅漢床上的惠王爺居然撿起她丟在壹旁的話本靠著迎枕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姚黃更不急了，走到畫架前看她的畫。
　　這壹看，姚黃居然被畫裏的自己迷住了，顏料畫出來的跟鏡子照出來的肯定不壹樣，但惠王筆下臥床而眠的女子還是能叫人壹眼就認出那是王妃來，墨筆勾勒出兩彎細眉，朱砂點出兩瓣紅唇，臉頰處淺淺暈染出胭脂粉。
　　這壹整幅畫，從人到裙擺，都透出壹股慵懶的柔美。
　　“喜歡嗎？”
　　姚黃擡眸，對上了惠王爺投過來的視線。
　　姚黃指指自己壓都壓不下去的嘴角，讓他看。
　　趙璲：“取下來放在桌子上，平著晾幹，明日再叫人裱起來。”
　　姚黃小心翼翼的從畫架上取下畫紙，放到桌子上之前，還仔仔細細檢查了壹遍桌面，免得上面殘留水跡。
　　鋪好了，姚黃再端詳壹遍，回到羅漢床上，低著頭抱住那人的肩膀，忍羞道：“為了那幅畫，今晚都依妳。”
　　.
　　面對面而抱，姚黃第壹次離惠王的臉這麽近，近到她微微擡頭，就能撞進他的那雙眼睛。
　　趙璲背後就是迎枕與床圍，但他不想靠下去，壹手撐住涼簟保持平衡，壹手伸向她的衣襟。
　　姚黃別開臉。
　　趙璲提醒道：“中褲要妳自己來。”
　　姚黃睫毛顫得更厲害，就聽這人補充道：“包括我的。”
　　想象那畫面，姚黃立即退縮了，理由也是壹直懸在她心頭的那條：“還是躺下吧，我怕壓壞王爺的腿。”
　　她總覺得王爺的腿比正常人的更脆弱，要小心對待，壓不得打不得。
　　換個時候，趙璲可能會因為王妃的這句話多想，此時他毫不在意，不過讓她害怕壹下也好，膽小的王妃更願意配合他。
　　於是，姚黃聽到了王爺死氣沈沈的聲音：“不會比現在更壞。”
　　姚黃：“……”
　　她錯了，她不該提什麽腿啊壞的，王爺肯定被她的無心之語戳到了傷疤，才會變得冷淡下來。
　　姚黃忐忑地望過去：“王爺，我不是故意的。”
　　趙璲：“我知道。”
　　短暫的沈默後，趙璲繼續方才要做的事，而姚黃只管閉上眼睛，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
　　事實證明，惠王爺的腿果然沒有被她壓得更壞，姚黃的膝蓋卻因為長時間接觸涼簟被磨得發紅。
　　忙的時候姚黃沒察覺任何不適，忙完終於可以下去了，這壹動，姚黃頓時痛呼出聲。
　　趙璲仰面靠著迎枕，憑迎枕床圍支撐著上半身，聽到聲音，他朝下看，恰好瞧見她皺著眉頭支起來的左膝，紅通通的壹片，在周圍雪白肌膚的襯托下觸目驚心。
　　趙璲立即坐正將她抱到壹旁，仔細查看她的兩條小腿，幸好王府的涼簟編得細密平滑，沒給王妃磨破皮。
　　那也夠姚黃委屈的，壹邊抓過中衣中褲蓋住自己，壹邊小聲埋怨他：“我說去床上，王爺非要在這邊，妳是舒坦了，可苦了我。”
　　最後那壹刻鐘趙璲確實只顧自己了，避開她的視線道：“以後都聽妳的，府裏有傷藥，叫丫鬟去拿。”
　　姚黃又羞又惱：“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做了什麽，是吧？”
　　趙璲：“……”
　　姚黃按按紅得最厲害的膝蓋，才轉過來這麽壹會兒的功夫就沒那麽疼了，松口氣道：“後半夜老老實實睡覺，明早應該能好。”
　　說完，她偷瞥了壹眼還晾著的惠王爺，厲害的時候她不敢瞅，現在……
　　趙璲及時提上中褲。
　　姚黃又羨慕又氣，王爺這壹褪壹提的多省事，不像她，回回都得重新找全衣裳再壹件件穿回來。
　　“我要下去了，王爺轉過去。”
　　趙璲配合地偏過頭。
　　姚黃顫顫巍巍地穿好壹套，拎起水壺兌成兩盆溫水，壹盆端到羅漢床上給王爺，壹盆抱去凈房自己用。
　　等她出來，趙璲也擦拭好了，都坐在了輪椅上。
　　姚黃將他推回拔步床內，夫妻倆界限分明地各躺壹頭。
　　燈已經熄了，姚黃的腦袋裏卻還晃動著羅漢床上的場景，雖然跟女官教她的不壹樣，卻也大差不差了，無非王爺從平躺改成了背靠迎枕，再就是九成九的力氣都是王爺出的。
　　拉起被子蒙住腦袋，姚黃在被窩裏轉個身，太羞太羞了，全被王爺看得清清楚楚。
　　“別悶到。”趙璲拉開了她頭頂的被子。
　　姚黃故意拉回來。
　　趙璲忽然挪過來，丟開被子，從後面緊緊抱住她。
　　姚黃慌了壹會兒，確定他沒有別的意圖，姚黃才老老實實給他抱，指腹沿著他有力的手臂輕輕移動：“妳說多神奇，咱們才認識半個月，就，就能那樣了，自我長大，連我娘都沒怎麽幫我擦過身子，全是阿吉幫忙。”
　　趙璲習慣地沈默。
　　姚黃：“更神奇的是，妳還是個王爺，看妳白天那副拒人千裏的模樣，誰能想到壹到夜裏王爺也會……”
　　趙璲捂住她的嘴。
　　姚黃扒開他的手，轉過來盯著他偏要說：“怎麽，王爺敢做不敢當嗎？”
　　趙璲：“再說，等會兒妳還要哭。”
　　姚黃：“……”
　　她偷偷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趙璲躺回原位：“睡吧，明早早起看看情況，萬壹影響走路，還得找理由推了宮宴。”
　　姚黃立即老老實實睡覺了。
　　心裏有事，清晨趙璲壹坐起來，姚黃也跟著醒了，沒理他，先扯開被子卷起中褲褲腿。
　　趙璲也惦記這事，然後就看到兩條白皙勻稱的小腿，只有十根腳指甲塗了大紅色的蔻丹。
　　壹只白皙的掌心忽然擋住了他的眼睛：“不許妳看。”
　　趙璲想想宮宴，默默挪去了輪椅上。
　　在明安堂用過早飯，趙璲道：“辰時末刻出發，妳慢慢準備。”
　　姚黃點頭，看著青靄推走惠王爺，納悶竹院到底有什麽好的，不到壹個時辰了，這人還非要回竹院。
　　姚黃先帶著四個大丫鬟去看畫。
　　阿吉：“太美了，簡直是仙女下凡。”
　　百靈：“是啊，真好看。”
　　春燕：“我都能想象出王爺作畫時看王妃的眼神，只有打心眼裏喜歡，才能畫得這麽像這麽好。”
　　秋蟬：“壹個下午再加上晚上，對了，昨晚王爺畫了多久？”
　　百靈：“兩個時辰。”
　　姚黃聽見，隨口道：“哪有那麽久，剛二更天就畫好了。”
　　百靈：“可我瞧見快三更天您那邊才……”
　　說到壹半，百靈猛地反應過來，雖然內室的燈從二更天亮到了三更天，但後面那壹更並不意味著王爺還在給王妃畫畫。
　　這壹下子，四個大丫鬟都紅了臉。
　　姚黃更想拍拍自己的嘴，為何要多說那壹句。
　　跟曹公公熟了，姚黃叫人請來曹公公，讓他安排裱畫的事，畢竟是她的閨房畫，不宜拿給總管郭樞看。
　　曹公公見了畫，將王爺王妃都誇了壹個天花亂墜。
　　時辰差不多了，打扮好的姚黃來到前院，沒等多久，青靄果然推著王爺過來了，紫檀木輪椅上的惠王，穿了壹件絳紅底墨色領的錦袍，只要不看他那張臉，還是很有過節的喜慶的。
　　夫妻倆上了馬車，姚黃難掩興奮：“王爺，宮裏的端午除了吃席，還有別的慶法嗎？”
　　趙璲：“往年會有龍舟競渡，席後觀看射柳、馬球。”
　　姚黃：“龍舟馬球我在民間也看過，射柳是什麽？”
　　趙璲：“將鴿子塞進葫蘆，葫蘆系於柳條，射中葫蘆葫蘆破裂，鴿子即可飛出，鴿子飛得最高者為勝。”
　　姚黃：“啊，那萬壹有人力氣太大，壹箭把鴿子射死了……”
　　趙璲：“葫蘆很輕，中箭便會晃動，化解弓箭的力道。”
　　晃……
　　姚黃瞪他壹眼，扭過頭去。
　　惠王爺看到王妃迅速變紅的臉頰才明白自己為何挨了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