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惠王爺壹直都醒得很早，孔師傅的早飯送過來的也就早壹些。
　　往常吃完，王爺要麽挪去書房要麽挪去後院，再沒有其他消磨時間的去處，今早王爺忽然有了對弈的興致，讓青靄將輪椅推到院子裏的石桌旁，他的輪椅在北，青靄去廚房提了壹把木凳放在南邊。
　　因為王爺出來了，飛泉隨手帶上了堂屋南門。
　　其實飛泉還想去把院門敞開，讓王爺親眼瞧見王妃踏著林間小路走過來的輕盈身影，只是王爺下棋的舉動已夠反常，做更多，真讓王妃瞧出王爺迎客的心思，王爺未必高興。
　　在王爺身邊伺候了十來年，飛泉與青靄都很清楚王爺的性情，王爺若喜歡壹樣糕點，他會多吃幾塊兒，底下人看懂了自會吩咐廚房下次繼續送這種，底下人不機靈廚房送了新花樣，王爺寧可少吃也不會開口索要，至少在這些日常瑣事上，王爺鮮少顯露心意。
　　再有，矜持點挺好的，大喇喇敞開門眼巴巴地張望，那是後宮期盼聖恩的妃嬪所為，傳出去有損王爺的威嚴。
　　自個兒琢磨壹番，飛泉回到門房當差了，站在小小的南窗前，透過墻根壹溜密集的翠竹枝葉窺視竹林小道。
　　盯得眼睛都快花了，飛泉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飛泉笑了，先挪到門房門口，只等王妃壹敲門就趕過去，這回不用叫王妃等了，直接進就行。
　　“咚咚”兩聲，很輕的動靜，在這座清幽的竹院卻格外明顯。
　　青靄做了個扭頭的動作，與此同時，趙璲擡眸。
　　去年重修竹院時，為了提防哪個不懂規矩的下人透過門縫往裏偷窺，院門的兩扇門板做得特別緊，合攏後只有窄窄壹線縫隙，像飛泉貼著門縫才能看清外面的景象，石桌這邊，如趙璲這等常年射箭練出來的好眼力，也只能勉強辨認出門縫外多了壹線紅色。
　　沒等青靄轉過腦袋，沒等飛泉趕到門前，趙璲看見壹張白紙被人從外面塞了進來，隨即那線紅色不見了。
　　這是姚黃昨晚入睡前想到的法子，反正她只是出門前跟王爺打聲招呼，在已經知道求見會給王爺添麻煩的情況下，她又何必非要見面呢？
　　送張紙條，王爺省了事，她也省了時間，壹舉兩得！
　　所以，姚黃塞紙條的時候根本沒往裏面看，怕塞得慢被飛泉抓住還得客套兩句，姚黃塞完就跑了，聽到飛泉開門的動靜，姚黃已經跑到了小道中間，飛泉喊她，姚黃只當沒聽見，壹晃眼就不見了身影。
　　飛泉：“……”
　　知道的認得那是王妃，不知道的還以為壹大早有花妖出沒竹林！
　　王爺就在後面盯著，飛泉稍微猶豫就追出去了，出了竹林往南壹瞧，正好對上王妃回頭觀察的視線，飛泉剛要開口，王妃瞬間又跑了起來，邊跑邊敷衍地擺手。
　　飛泉不敢讓王爺久等，掃眼紙上的字，飛泉跑回院子，雙手奉上沒帶信封的信紙，慚愧道：“奴婢追遲了壹步，沒趕上王妃。”
　　青靄低頭對著棋盤，飛泉跑那麽快都沒追上，只說明王妃跑得更快，這王妃，來了為何還要跑？
　　趙璲接過紙，就見上面寫著：“王爺，我回壹趟長壽巷，跟我娘說讓她後日帶上我爹我哥還有我外祖父壹家來王府做客，順便多陪我娘說會兒話，吃完午飯直接回府了。”
　　“下午涼快後我想去湖邊釣魚，我還沒釣過魚呢，不知道能不能釣上來。王爺有興致的話直接去湖邊找我吧，沒興致也沒關系，我真釣上大魚會送去竹院給妳添菜，沒去送說明我沒釣上來，王爺千萬別等。”
　　王爺垂眸看信，飛泉與青靄交流了個眼神，都擔心王爺白忙壹場沒見著王妃要不高興。
　　忐忑中，他們的王爺折起信紙收進袖子，然後捏起壹顆黑子繼續下棋了。
　　.
　　長壽巷，姚震虎去軍營了，姚麟在讀武學，只有羅金花壹人在家，收拾收拾正準備出門。
　　不出門不行啊，女兒出嫁前，姚家前後門都有侍衛守著，街坊們不敢登門拜訪，等女兒嫁過去了，侍衛們也撤了，憋了許久的街坊們便壹波壹波地跑來自家，壹會兒跟她打聽女兒在宮裏做秀女的日子，是怎麽被選上王妃的，壹會兒跟她打聽女兒在王府的生活，王爺是什麽脾氣，待女兒好不好等等。
　　高門大戶重規矩，不敢聚眾議論皇家貴人，普通百姓反而什麽都敢聊，正巧姚家四口都很和氣，從沒跟街坊們擺過官家做派。
　　羅金花也敢跟街坊們聊別的貴人，因為就算提到什麽皇家秘辛，她也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鬧出事官府來抓人，她可以推得幹幹凈凈，想必官府也不會為了幾句流言將這壹幫子街坊都定罪入獄。
　　可她真敢把宮裏這次選秀以及王爺女婿的事往外倒，傳進皇上皇後或王爺耳中，人家不用琢磨就知道消息是從她這裏漏出去的，羅金花才不做便宜外人連累自家的蠢事。
　　惹不起躲得起，讓街坊們逮不到她的人，等過了這陣新鮮勁兒，街坊們也不會再追著她瞎打聽。
　　沒想到羅金花還沒出門，女兒竟來了，坐著王府的氣派馬車，車前車後跟著四個侍衛。
　　街坊們聽到動靜跑出來看熱鬧。
　　人前羅金花恭恭敬敬，壹關上大門，羅金花急了，貼著女兒低聲問：“怎麽突然回來了？”
　　姚黃笑道：“想您了唄，回門那次待的時間太短，都沒能好好跟娘聊壹聊。”
　　羅金花：“真不是王府那邊出了什麽事？”
　　姚黃：“真沒有，我跟王爺好著呢，走，咱們去屋裏說。”
　　接過阿吉抱著的匣子，叫阿吉去跟吳嬸、巧娘團聚，姚黃親昵地挽著母親去了東屋。
　　匣子裏有四盒面脂、四瓶花露，再就是姚黃送母親的兩樣首飾。
　　首飾是女兒的壹片孝心，羅金花收下了，看著那些面脂花露卻壹陣臉臊：“妳個小媳婦正是愛惜臉蛋的時候，娘都快當外祖母祖母了，普通貨色用用不皴臉就行，糟蹋這好東西幹啥，妳回府的時候趕緊都帶回去。”
　　姚黃：“胡說，娘才三十六，年輕著呢，而且娘底子好，好好養著以後真上了年紀看起來也能年輕十歲，不說跟宮裏的娘娘們比，朝大官家的官太太看齊總行。再說了，宮裏年年都會賞賜壹批胭脂水粉給我，我壹個人根本用不完，孝敬您不比全都賞給丫鬟強。”
　　羅金花：“該賞也得賞，底下人拿了好處對妳才更忠心。”
　　姚黃：“知道，這份是單獨拿來孝敬您的。”
　　羅金花笑了，打開盒子分別聞聞，聞到沐浴用的花露時，不知想到什麽，羅金花居然在女兒面前紅了臉。
　　做了新媳婦的姚黃嘿嘿壹笑：“在想我爹吧？”
　　羅金花瞪女兒：“胡說八道，對了，妳出門了，王爺在幹啥？”
　　姚黃小聲解釋了王爺常住竹院的事。
　　羅金花聽得直心疼：“王爺以前多風光，越風光越驕傲，越驕傲越受不了別人的同情，管不了別人的眼睛只能把自己關起來，其實心裏不定多苦。”
　　姚黃：“苦不苦的，他擺明了不想被人打擾，我上趕著湊過去，惹煩了他，反倒壞了靠臉賺來的這點夫妻情分。”
　　壹個王爺壹個百戶的女兒，好比天上飛的鷹水裏遊的魚，沒壹樣愛好能撞上，全虧她長得好看王爺脾氣好，兩人才還算和氣地過了下來。
　　羅金花：“那妳也不能天天往外跑啊。”
　　姚黃：“我這不是被關了快仨月要憋瘋了嗎，下個月就隔幾天才出來壹趟了，到時候您想見我也見不著。”
　　羅金花：“我才不想見妳，我就盼著妳早點給王爺生個壹兒半女，徹底站穩腳跟。”
　　王爺於女兒就跟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隨時可能被老天爺收回去，只有女兒生下王爺的骨肉，這餡餅兒才算真正被女兒吃進了肚子。
　　羅金花：“最好先培養壹年半載的感情，然後再懷，王爺剛嘗到滋味，懷太早的話怕他熬不住找別人。”
　　姚黃：“……您想得可真遠。”
　　羅金花得意地笑。
　　姚黃沈默片刻，覺得母親說得挺有道理的，唯壹的問題是：“什麽時候懷也不是我說了算啊。”
　　羅金花揉揉女兒的腦袋：“順其自然，娘說的是最理想的情況，何況壹個女人能不能拴住男人的心更關鍵的是她自己，孩子頂多是錦上添花。”
　　姚黃懂了：“我會對王爺好的。”
　　羅金花：“該溫柔的時候溫柔，該發脾氣的時候也得發，什麽事都順著他，跟丫鬟有何區別？不過女婿是王爺，妳可不能學我對妳爹那麽兇，得悠著點。”
　　姚黃笑：“不會的，王爺可沒我爹那麽笨，經常得罪您。”
　　.
　　在娘家吃過午飯，囑咐母親別忘了後日去王府做客，姚黃就回了王府。
　　歇過晌，姚黃拿出新買的話本打發時間，瞧著日頭沒那麽曬了，申初時分，她才戴著別了牡丹絹花的那頂帷帽，帶著阿吉出發了。
　　來到湖邊，好壹片波光粼粼，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日頭也顯得跟正午壹樣毒。
　　曹公公早在這邊候著了，四個小太監提著魚竿魚餌魚桶椅墊等物，見戴著帷帽的王妃還要扭頭回避陽光，曹公公指著湖西壹側的柳蔭道：“老奴瞧著那邊挺合適的，既曬不到，等魚的時候還能賞賞湖景，回頭老奴再教人送來茶水糕果，保證您身心舒坦。”
　　姚黃：“行，就去那邊吧。”
　　釣魚耗功夫，真等涼快了再出來，啥時候才能釣上魚？她可是答應王爺要給他添菜的。
　　壹行人繞路來到湖西，曹公公親自為王妃布置，椅子擺好，魚餌掛好，姚黃只要坐過去接管魚竿就行。
　　曹公公又給王妃講了些釣魚技巧才帶著小太監們退下，很快就派人送來茶水糕果。
　　阿吉看著另壹條魚竿躍躍欲試：“王妃，這根是給我準備的嗎？”
　　姚黃：“給王爺的，妳可以先用，他來了再給他。”
　　阿吉：“那我可不敢，怕臟了王爺的手。”
　　姚黃：“怕什麽，王爺未必會來。”
　　阿吉還是搖頭，挨著王妃坐在地上，期待地盯著湖面。
　　壹刻鐘後，姚黃將自己的魚竿交給她：“妳來吧，我去躺會兒。”
　　釣魚這事，根本沒她想得那麽好玩。
　　剛接手的阿吉興奮了壹陣，就在她也開始感到屁股發癢時，對面的壹條小道上，出現了青靄推著輪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