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人房這邊，曹公公單獨住了壹個小院。
　　輪椅來到小院外，遇到了第壹個門檻，姚黃沒再去捂惠王的眼睛，只是停下了輪椅，飛泉迅速取出藏在窄櫥裏面的四層木板，壹邊走向門檻壹邊展開。
　　展開的木板寬約六尺，中間被鄧師傅做成壹條拱橋狀的凹槽，凹槽足以扣上皇宮最寬的壹道宮門門檻，搭在普通的門檻上槽內兩側雖有空余卻依然穩固。
　　趙璲默默地看著飛泉的壹舉壹動，看著眨眼間門檻處多出來的壹架方便輪椅通行的小小拱橋。
　　裝病的曹公公從裏面跑了出來，跪下道：“老奴騙了王爺，還請王爺責罰！”
　　他跪得結實，瞧著也像真擔心王爺動怒的模樣，壹下子弄得姚黃心裏也沒譜了，忙繞到輪椅前面，忐忑地看向喜怒不明的惠王殿下：“王爺，是我命令曹公公裝病的，妳要罰就罰我吧。”
　　趙璲：“所以妳們誆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姚黃：“是啊，王爺……喜歡嗎？”
　　趙璲：“哪來的？”
　　曹公公搶著道：“初二傍晚，王妃茶飯不思，命老奴傳了木匠鄧師傅來府，見到鄧師傅後，王妃提起王爺的輪椅遇到門檻通行不便，問鄧師傅能不能打造這樣壹套可折疊方便攜帶的木板，鄧師傅回去幾番嘗試，今日送了這套板子來。”
　　姚黃：“……”
　　她哪有茶飯不思了，明明是吃完晚飯才去見的鄧師傅。
　　見王爺看了過來，姚黃小聲道：“王爺倒是給句話啊，妳真不喜歡，我，我也給……給您跪下。”
　　趙璲：“……先試試好用與否。”
　　飛泉壹聽，剛要去推輪椅，接收到王爺的眼色，鞋底板立即定住了。
　　他不動，青靄沒來，曹公公又還跪著，姚黃只好推著輪椅往前走。鄧師傅的手藝就是好，輪椅的兩個前輪碰上橋板時只微微滯澀了壹下，姚黃加些力氣就把輪椅推上了橋板，唯壹的不足是惠王爺的輪椅太講究太長，輪椅前頭都超過門檻了，姚黃還沒踩上這壹頭的橋板。
　　但也不能把橋板做得太長，越長越重疊起來也就越高，輪椅的窄櫥塞不下。
　　姚黃心想，回頭得讓鄧師傅做把簡單點的輪椅，只在自家王府轉悠的時候不用擺太大的排場，輕便舒服才是真。
　　有驚無險地過了橋，姚黃將輪椅轉回來，讓王爺再仔細瞧瞧那橋板。
　　趙璲：“留著吧，曹公公免禮。”
　　曹公公高興地站了起來。
　　姚黃瞧著他發自肺腑的笑容，總覺得她這禮物是送到了曹公公的心坎上，對王爺則是可有可無。
　　“回明安堂。”
　　.
　　離開下人房，飛泉落在後面跟著，姚黃慢慢地推著輪椅往前走，好奇問：“王爺不回竹院，是要陪我用午飯嗎？”
　　趙璲：“嗯，歇完晌我也送妳壹件禮物。”
　　姚黃停下腳步，轉到輪椅壹側，低頭打量惠王爺：“所以王爺喜歡我這件禮物？”
　　趙璲點頭。
　　姚黃嘟嘴：“既然喜歡，王爺怎麽壹直板著臉，害得我還以為板子不合妳心意，白擔心好久。”
　　趙璲：“……我說了留下。”
　　姚黃：“那也不代表喜歡啊，只能說明王爺認可板子好用，要像曹公公那樣笑才是喜歡的樣子，當然我不求王爺笑得那麽燦爛，嘴角翹壹下也行啊。”
　　她下意識地盯著惠王爺的嘴角。
　　越這樣趙璲越笑不出來。
　　姚黃哼了哼，繼續推輪椅，走出壹段想起正事：“王爺準備送我什麽？”
　　趙璲：“畫，或是妳另有想要的？”
　　姚黃壹時間真想不到有什麽想要的，畫的話，記起上次在芍藥園裏對視的尷尬，姚黃嘀咕道：“畫也行，只是保持壹個姿勢不動太難受了，我忍不住。”
　　趙璲：“妳可以坐在羅漢床上看書，選個妳最舒服的姿勢。”
　　姚黃：“真的看書，還是手裏拿著書，眼睛要看著王爺？”
　　趙璲：“看書便可。”
　　姚黃忽然就期待起來了。
　　用飯、歇晌，當姚黃睡足壹覺，趙璲也早在前院做完了午後的推拿，青靄飛泉亦準備好了畫架顏料。
　　羅漢床上的矮桌是可以拿開的，此時只在西頭擺了壹只長條睡枕、壹只綢面大迎枕。
　　羅漢床的東側擺了壹只落地大花瓶，裏面插著幾支翠綠的竹子，右側擺著壹個花幾，粉彩花瓶裏插了幾支鮮艷嬌嫩的芍藥。
　　書姚黃也提前準備好了，是壹本男女老少皆宜的話本。
　　幫忙準備的飛泉等人都退下了，姚黃上著白色襦衣下著水綠齊胸長裙，脫了百靈給她配的淺碧色緞面的軟底睡鞋坐到羅漢床上，剛要擺姿勢，惠王爺忽然道：“繡鞋不用擺的那麽整齊，過於刻意了。”
　　姚黃探頭看向床下，想想也是，至少她在家脫鞋不會專門去擺齊。
　　將壹只繡鞋弄歪些，姚黃朝著芍藥花的那邊朝內側躺，頭肩靠著大迎枕，左肘撐著下面的睡枕，手上拿書。
　　人很美，但這個姿勢有些不美。
　　趙璲想了想，道：“可以裝成看著看著睡著了，迎枕推到裏面，右手搭在身前，左手持書，書敞著扣在衣襟。”
　　姚黃按照他的話擺好姿勢，擺完笑了：“早知道我歇晌的時候叫妳來畫了，還省了裝這壹場。”
　　趙璲看著她含笑的眼睛。
　　對視片刻，姚黃閉上了眼睛，臉頰浮起紅暈。
　　距離上次夫妻同房已經過去了近四日，趙璲定力尚足，摒除雜念，專心作畫。
　　當畫架上傳來筆尖摩擦的聲響，姚黃會睜開眼睛瞧瞧，壹旦王爺看過來，再馬上“入睡”。
　　窗外陽光慢慢偏移，因為房間裏過於安靜，姚黃真的睡著了壹會兒，醒來打起精神繼續熬，直到黃昏，王爺放下畫筆道：“還差壹點，飯後再繼續。”
　　姚黃都快躺麻了，坐起來揉揉肩膀，再穿好鞋子繞到畫架前，這回宣紙上總算有人了，卻把姚黃嚇了壹大跳，後退兩步道：“我的頭呢？”
　　畫裏的羅漢床上躺著壹個身姿曼妙看起來就像絕色美人的女子，可這美人脖子上面沒有腦袋就很嚇人了！
　　趙璲解釋道：“衣裙容易隨著動作的變化而亂，所以先畫這部分，回頭再畫頭面。”
　　姚黃還是覺得別扭，歪著腦袋道：“那我等王爺畫好了再看。”
　　趙璲：“好，推我出去吧。”
　　飯前先去園子裏逛了壹圈，飯後趙璲要留在前院，約好半個時辰後再過去找她。
　　阿吉四個大丫鬟服侍王妃沐浴更衣，逮著間隙都湊到畫架前看熱鬧，壹會兒誇裙子的褶皺畫得好，壹會兒誇王妃的手指與手腕畫得跟真的壹樣，壹會兒誇兩旁的芍藥、翠竹栩栩如生，只有姚黃，仍是拒絕看“斷頭”的自己。
　　晾幹頭發，姚黃的發髻梳得跟下午壹樣，衣裳卻換成了壹套桃色的緙絲中衣。
　　齊胸高裙穿起來好看，但裙腰勒得比較緊，並不適合橫躺的姿勢，尤其是姚黃這種豐滿的身段。
　　反正天都要黑了，畫完正好直接睡覺。
　　阿吉、百靈將兩座蓮花燭臺移到這邊，聽外面王爺來了，二女及時退下。
　　輪椅上的惠王爺也只穿了白色中衣，進來後沒看到王妃也沒有四處尋找，青靄出去後，趙璲徑自檢查畫架前的幾種顏料，聽到腳步聲，才看見挑開拔步床帷帳走出來的只穿輕薄中衣的王妃。
　　但惠王爺也只是簡單掃了壹眼便又專心調和顏料。
　　姚黃按照下午的姿勢躺好，瞧著他問：“還要再畫多久？”
　　趙璲看向她濃密烏發間的兩樣首飾，道：“半個時辰。”
　　姚黃：“那還行，再久我可能真的睡著了。”
　　趙璲對著宣紙道：“困了就睡，不必強撐。”
　　姚黃心想，她真睡了，誰把王爺的輪椅推到床邊去？
　　畫筆摩擦宣紙的輕響重新傳了過來，柔和的燭光為羅漢床上假寐的王妃披上了壹層細膩潤澤。
　　趙璲差點選錯顏色，最終還是仿著午後的光線畫她白裏透粉的臉。
　　惠王爺畫得很仔細，說了半個時辰，實則畫到了二更天，次間守夜的百靈都快睡死了。
　　放下畫筆，趙璲看著五步外早已不自覺改成平躺而眠的王妃。
　　輪椅旁邊擺了壹把高幾，高幾上放了茶水，方便他畫作時口渴了喝。
　　趙璲將茶水放到顏料臺架上，將高幾放到前方，然後他用力撐著高幾讓自己變成直立的姿勢。這時，他看著王妃，俯身趴在高幾上，用胸膛穩住平衡，反手抓著輪椅推到高幾前方。
　　趙璲的動作又慢又穩，三次輪換後，他的雙手終於撐到了羅漢床上。
　　平躺在王妃身邊，趙璲閉上眼睛，等待呼吸平復。
　　盡管他有心壓抑，姚黃還是聽到了沈重的呼吸，就在耳邊……
　　姚黃猛地驚醒，扭頭壹瞧，果然是王爺。
　　再看床外，壹把輪椅壹張高幾前後而立，畫出了王爺移過來的路線。
　　這時，壹條手臂攬了過來，將她拉進懷裏。
　　他的胸膛起伏得沒有那麽厲害了，姚黃卻感受到了壹股獨屬於王爺的溫熱氣息，比他靜臥時更熱，壹看剛剛就累得不輕。
　　“王爺怎麽不叫我？”姚黃有點心疼，也有點懊惱自己怎麽睡得那麽沈。
　　趙璲指指她背後的雕花軒窗：“關上吧。”
　　姚黃跪坐起來，壹手扶著窗臺，接連關好近處的兩扇窗，正要轉身，腰上忽的多出壹條手臂，那手臂壹個用力，就把姚黃拉得跌坐在不知何時坐起來的惠王爺懷裏。
　　單薄的緙絲中衣上多了壹只大手，同時露在外面的肩頭也落下了灼熱的唇。
　　姚黃震驚地望著對面的兩扇窗，終於明白王爺為何要辛辛苦苦地挪過來。
　　她咬唇：“至於想成這樣？”
　　惠王爺：“……是妳穿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