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七九章 蝠道人（上）

　　柳四白終究還是沒能再見趙家小姐壹面，今天壹早，他把“神使大人”喊起來，迎著朝陽出發了。
　　昨夜兩人商議中，柳四白提出：放棄豢鬼的線索。
　　雖然看起來沿著莊主的上線，壹路調查過去，最易有所收獲。不過壹旦福王有所覺察，很容易就可以徹底斬斷這條線索。
　　豢鬼的事情見不得人，福王這邊也都是單線聯系。
　　聶遮雲告訴孫長鳴，福王以鬼軍看守囤積的造反物資——柳四白分析了，卻覺得不大可能，鬼軍有太多的局限性，壹旦遭遇屬性克制的修士，幾乎就是不堪壹擊。
　　造反物資這麽重要的東西，福王必然求個萬全，柳四白分析，反倒可能是傀儡或是道兵在看守。
　　兩人決定追查道兵的線索。
　　路上，柳四白問道：“神使大人，在外人面前，我該如何稱呼您？”
　　孫長鳴想了想，道：“我姓金，金波。”
　　“那我就喊妳金兄吧。”
　　孫長鳴點頭：“我叫妳小四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柳四白就覺得神使大人說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就是有那麽壹點輕蔑呢？
　　“根據咱們之前審訊那些客卿得到的線索，為福王暗中煉制道兵的散修，名叫蝠道人，藏身於九洞湖西南的風雨山下，依托風雨山上的碎星宗庇護——碎星宗應該也投靠了福王……”
　　機關道兵不用回頭，也知道在身後七八裏的地方，有壹只巨大的喜鵲，壹路跟隨，時不時的飛出去，捕捉壹頭獵物吃了，或者落下去，在石頭縫裏刨壹刨，挖出來壹塊礦石，壹口吞下去。
　　有壹只小鬼兒藏在她脖子的羽毛裏，到半夜才會出來。
　　小鬼兒在心中不斷數落自己的父親，沒眼光啊，這樣的姐夫，還不趕緊抓牢了，妳居然要棒打鴛鴦？
　　趕路的二人不提，孫長鳴這邊，壹直在假裝閉關。
　　到了今天，壹股滾滾的暖流，終於反哺回來。“人參娃娃”消化完了。
　　全身如同在寒冷的冬季，泡進了壹桶熱水中，無比的舒爽。靈穴中光芒照亮，當中的壹件件應物隨著不斷增強，終於那種靈光，開始從靈穴向外蔓延，逐漸照亮附近的靈脈。
　　不過跟之前的燃脈不同，並非壹道經脈壹道經脈的逐次照亮，而是所有的經脈同時照亮，但沒有壹條經脈被完全照亮，依托著靈穴斷斷續續的。
　　孫長鳴估算了壹下，這壹次約麽照亮了全身三成左右的靈脈，再有兩次，就能邁入照靈層次！
　　他舒舒服服的伸了壹個懶腰，不枉花費了那麽多心思，還損傷了魂魄，才抓到的美味獵物。
　　而二弟那邊的暖流還沒有結束，緊跟著有兩道稍小的暖流，直接註入孫長鳴的腦海中，顯化為兩篇文字。
　　其壹為：《雷水真丸煉造圖鑒》，其二為：《先天木符集註》！
　　第壹個《雷水真丸煉造圖鑒》來自於人參娃娃汲取雷霆之力的神通。這種靈丹有兩個效用，療養傷勢、補充靈氣。
　　雷水滋養萬物。
　　這種靈丹高達三階，而且乃是三階中療傷、補元最頂級的丹藥。煉造難度極高，偏生所需要的靈藥，卻並不是非常珍貴。
　　可以說煉制這種靈丹，是壹本萬利的生意，只不過哪怕是第四大境的丹師，也未必有這個能力。
　　這東西正是孫長鳴現在急需的。
　　《先天木符集註》應該是來自於人參娃娃腦袋上長出來的，那壹枚疑似先天靈符。
　　《雷水真丸煉造圖鑒》可以被稱為“珍貴”，而這壹部《先天木符集註》要被稱為“可怕”了。
　　其中收錄了九種木行屬性的先天靈符煉造方法！
　　雖然僅限於木行，但這畢竟是先天靈符！以孫長鳴現在的境界……很遺憾無法制作。不過減弱壹些威力，降為後天靈符，威力同樣可怕。
　　孫長鳴躊躇滿誌：果然到了這個層次，尋常的獵物對二弟和我來說沒有多少裨益，想要提升、還是要謀求特殊寶物。
　　他操縱著機關道兵跟著柳四白趕路，順便壹心二用，自己煉制著雷水真丸，又弄了幾枚靈符試試手。
　　柳四白畢竟還只是個武者，速度太慢了。到了中午才趕到湖口縣城，柳四白請“金波”去自己家裏坐坐，他家裏請有仆婦，做了午飯吃完再走。
　　機關道兵已經等不及了，抓住柳四白進屋，將那些靈丹塞給他：“吃了！”
　　“盤膝打坐，本座為妳護法！”
　　柳四白看著手中的那幾枚靈丹，壹時間不敢相信：在這個世界修行者不是秘密，世間流傳了很多關於“仙人們”的故事。
　　柳四白小小壹個捕快，也曾經做過修仙的大夢。可是他苦苦尋求許多年，卻得不到壹絲仙緣。
　　現在這壹道仙緣，卻這樣輕而易舉的交到了自己手上。
　　他嗅著靈丹中飄來的空靈藥香，還是傻乎乎的問出了壹句：“真的給我？”
　　機關道兵大有深意說道：“這只是開始，後續還會有更多恩賜！”
　　柳四白明白了，這是江神冕下的恩賜，只要我對冕下虔誠，盡心辦事，冕下後續必然還會有寶物賞下。
　　柳四白滿懷感激，以壹種儀式的姿態，服下了這些靈丹。
　　然後按照機關道兵的指點，盤膝打坐化開藥力。
　　孫長鳴那邊是真的等不及了，壹上午了，妳騎著馬拼命跑，才從肖家鎮回到縣城……等妳趕到風雨山，黃花菜都涼啦。
　　兩個時辰之後，柳四白已經沖破仙凡之間的那壹道關卡，正式成為靈身境靈穴層次的……小修士。
　　對於柳四白來說，這是壹個偉大的時刻，他長身而起，正要仰天長嘯——機關道兵已經跳上了飛盾，沖天飛起的時候，順便壹把拽住他的後領。
　　嗖——
　　柳四白的長嘯被迎面而來的狂爆氣流，直接逼回了肚子裏。如果不是修士，這樣高速飛行是承受不住的。
　　柳四白人生第壹次起飛，而且是飛的這麽高、這麽快；心中卻全無什麽“飛的累不累”毒湯，他嚇得要死，要不是因為實在喊不出來，現在壹定是在不停尖叫。
　　只用了壹個時辰，輕松降落在壹片大湖附近。
　　湖面壹眼望不到邊，波光粼粼、水鳥成群，說是大海都有人相信。這是大吳朝最大的湖泊九洞湖，和氓江、涫水、東陵江三大水系相通，灌溉沃野，造就了大吳朝最為富庶的湖熟地區。


第壹八〇章 蝠道人（下）
　　福王的領地，恰恰就在九洞湖的壹側，按照當年大吳太祖的劃分，九洞湖有福王的三成。
　　那個時候九洞湖周圍壹片蠻荒，大吳朝的人口分布，主要集中在京師附近。
　　後來隨著不斷發展，九洞湖成了魚米之鄉，福王壹脈成了最富有的藩王。
　　其實以孫長鳴穿越者的視角，能夠看得更清晰：到了這壹步，福王要麽主動置換到貧瘠的封地去，要麽就只能造反了。
　　風雨山位於九洞湖的西南，山腳下依托碎星宗形成了壹個市集，名為“小商集”，蝠道人在小商集外面建造了壹座道觀。
　　柳四白到了小商集之後，給自己安排了壹個假身份：藥材商人。他在集市上到處打探價格，擺出壹副“大商人”的形象，順便將周圍的情況了解了清楚。
　　晚上的時候，柳四白對機關道兵說道：“今夜去探壹探蝠道人的道觀。”
　　“我已經問清楚了，那道觀裏只有蝠道人自己，帶著三個小徒弟——不會有隱藏的人手。人手可以藏起來，但是日常吃用的物資不能作假。道觀內采買的食物，只夠他們四人生活。”
　　“我推斷他們另有地方培養道兵，道觀只是蝠道人生活的地方。”
　　機關道兵不置可否，跟著柳四白借著夜色掩護，來到了小道觀外面，柳四白拿出黑巾蒙面，轉身正要招呼“金波”，卻發現對方背著手，壹點沒有遮掩壹下行藏的意思。
　　“金兄？”
　　機關道兵有拎住他的後領，提起來轉向壹個方位：“小四啊，妳看到門口兩側的石獸了嗎？”
　　“看到了。”
　　“那是兩尊石像道兵。”
　　再轉壹個方向：“小四啊，妳看到院子裏有個池子，養著幾尾紅鯉嗎？”
　　“看到了。”
　　“那是妖獸道兵。”
　　右轉壹個方向：“妳看到從圍墻到後院，都爬滿了好像爬山虎壹樣的植物嗎？”
　　“看到了。”
　　“那是靈植道兵。”
　　柳四白嗔目結舌，結巴問道：“您的意思是，我以為只有師徒四人的小道觀，其實防禦十分嚴密，他們培養道兵大軍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此地？”
　　機關道兵將他放了下來：“沒錯。”
　　柳四白霜打的茄子壹樣，有些受打擊，修真者的世界，自己還是不夠了解。
　　但是他總歸是有點不爽，這位神使金波閣下，為什麽總喜歡拎著自己的後脖領，把自己轉來轉去？這是什麽癖好？
　　我其實並不矮好不好？妳想讓我看什麽，指給我就好呀，別把我當成壹個娃娃擺弄行不？
　　“罷了，今晚就到這，咱們回去吧。”柳四白心中總結著教訓，日後進行案情分析的時候，要多跟金波討教，將修行者的特殊能力，也都考慮進去。
　　他轉身往回走，卻又被壹只手捉住了後脖領拎了回來，擺成了面朝道觀的姿勢。
　　柳四白差點炸毛了啊，怒氣沖沖盯著金波，機關道兵有些莫名其妙，妳這麽看著我幹嘛？
　　“不急著回去。”孫長鳴說道：“我跟妳指出了這些道兵所在，卻也並沒有說不能進去。”
　　柳四白壹楞：“能進去？”
　　站在這裏，孫長鳴已經可以確定，這位蝠道人在道兵之術上，造詣非同小可！
　　在那幾名客卿的口中，對蝠道人是不大看得起的，覺得福王投給蝠道人的資源，遠遠超過了豢鬼，實在是壹個錯誤。
　　那是他們基於自身的利益，下意識的貶低了蝠道人。
　　道兵之術也分為幾個大類，甚至和豢鬼也有所重疊：陰鬼道兵。但是毫無疑問，“機關道兵”是最優秀的。
　　因為不論是塑像道兵、異種道兵、還是陰靈道兵，都因為其自身的原因，有這實力的天花板。機關道兵卻可以打破天花板。
　　妖獸道兵、靈植道兵都是異種道兵。
　　但是機關道兵的難度也是最高的，目前來看蝠道人更擅長異種道兵。為福王培養壹支異種道兵大軍，可行性也是最高。
　　孫長鳴回答道：“倒也不必進去。”
　　柳四白還要再問，忽然聽到夜空中，有大鳥飛來的風聲，然後看到壹只兇惡巨大的喜鵲，從身後俯沖而下，直奔自己而來！
　　他驚得差點叫出聲來，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接下來就看到了讓他更為驚訝的壹幕：金波把自己的壹只眼睛扣下來，交給了喜鵲！
　　他還不知道，這位金兄可以直接把腦袋摘下來。
　　喜鵲抓著那顆眼珠高高飛起，越過道觀到了後院，爪子壹松：眼珠掉落下去。
　　後院廣闊，避開了周圍的靈植道兵掉在泥土上。
　　靈植道兵沒有眼睛，感應範圍有限。
　　而紅鯉妖獸道兵的池塘在前院。
　　眼珠在地上滾了起來，將途經的壹切都看在眼裏——這壹招，是從骨海之主那裏學來的。
　　道觀外面，機關道兵張開雙手，構建出壹片光影：眼珠看到的壹切，都在光影中呈現。
　　不僅僅如此，當眼珠滾到了墻角的時候，柳四白甚至聽到了房子中，蝠道人跟徒弟們對話的聲音。
　　孫長鳴吸取了天眼的教訓，對機關道兵進行了壹定的改進，眼珠不但能看到，而且能夠采集聲音。
　　眼珠努力了幾次，終於順著墻壁向上滾動，到了窗戶邊，悄悄往裏看去：
　　房子裏，蝠道人正在和三個徒弟研究機關道兵。
　　每個徒弟都被他拆的七零八落，蝠道人壹邊改進，壹邊記錄，還自言自語的說著心得。
　　柳四白忍不住道：“他的弟子全都是機關道兵？整個小商集竟然沒有壹個人看出來？”
　　機關道兵獨眼轉動，瞥了他壹下：妳不也沒看出來？
　　“哈哈哈！”蝠道人忽然手舞足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飛快的改進了幾個構件，將三個小徒弟重新組裝起來：“就是這樣！”
　　他也不管房間內混亂的各種工具，帶著三個小徒弟飛快朝外走去：“試驗壹下威力。”
　　他們出了房間往前院走去，眼珠沒辦法跟過去了，於是滾落下來，自己鉆進了泥土中隱藏起來。
　　道館大門打開，蝠道人帶著三個小徒弟出了道觀，找了壹塊空曠之處。
　　機關道兵和柳四白藏在暗處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