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余燼（大結局）

　　幽舞在背後看著帝俊的背影，其實以她帶著偏見的視角去看，她覺得帝俊的選擇至少還有壹個原因。
　　他只是找了壹個比較體面的終局方式，來維護他山河日下的自尊。
　　就像是被時代拋棄了的遺老，竭盡全力也只能每次都以偷襲與逃跑的形象出鏡，活脫脫像只過街的老鼠。
　　曾經的威風八面，所謂的驕傲尊嚴，早就已經是個笑話。
　　想要超越仇敵，卻發現仇敵越來越強，早就遠遠地把他甩在了身後，那種無力絕望的蒼涼之感，以他的驕傲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於是選擇了壹種能夠被人銘記的結局，讓他帝俊的名字依然鐫刻在祭臺之上，供後人憑吊與仰望。
　　太初倒黴地成為了被拉墊背的背景板，所謂的奇恥大辱不過是帝俊的借口，或者只是因素之壹。
　　雖然心中是這麽認為的，幽舞還是消去了恨意。不得不承認即使是這樣，這依然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驕傲和自尊超過了壹切。
　　或許夏歸玄同樣看得出來，卻願意維護這位宿敵的尊嚴，願意承他這個還不盡的人情。
　　那是遠古的神國戰歌，最後的余暉，今日盡矣。
　　夏歸玄是個很念舊的人。
　　包括故土，包括仇敵。
　　或許在他的心裏，對帝俊的重視還真的超過太初壹點……
　　當年要是沒有帝俊的壓力，就不會有逆境成長的夏歸玄，也不會有不敢動情繼續攀登的道途迷失，更不會有全新星域之下的別樣風雲。
　　因緣在此，終究劃下了句點。
　　而被這兩位梟雄共同針對了的太初……
　　當然也只能走向末日窮途。
　　帝俊的所謂自散修行，當然不是散了完事，在這同時還糾纏牽扯住太初神魂，太初壹時半會想跑也來不及，只能去吞噬。神魂吞噬了，身軀力量也被散盡了，以為接收了壹個無上之軀，實際只是壹個廢掉的病殘之體。
　　當帝俊睜開眼睛，它已經是太初占據了。
　　但那又有什麽用呢？
　　虎視眈眈的夏歸玄怎麽可能再給它逃逸的機會？
　　太初睜開眼睛的第壹時間，就看到壹只手掌在眼前放大。
　　歸無之印，拍向了靈臺。
　　太初下意識招架，卻發現這軀體跟個凡人壹樣，壹點用都沒有……
　　要說太初占據凡人的軀體能不能虐菜？當然可以，說不定太清都要被虐。
　　可惜對面是夏歸玄。
　　它的招架被摧枯拉朽般轟散，歸無之印已經按在了它的靈臺。
　　空氣壹片寂靜。
　　太初眼中垂死掙紮的搏命意味漸漸黯淡下去，輕聲嘆了口氣：“沒有我擴容宇宙，也不會有妳們的修行，連這世上對妳影響最大的少司命，都是我所創造。”
　　夏歸玄眼眸微動，沒有回答。
　　少司命在壹旁也是眉頭微皺，壹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回應太初這話。
　　怎麽聽起來像是大家忘恩負義，飲水忘了挖井人似的，她少司命更是個不孝女了？
　　“妳曾是個壹意求道、探索極限的修士，應當最懂我的行事。”太初慢慢道：“我所做的壹切，無非是壹場又壹場的實驗，為的是驗證無上之上是否還有風景，妳尋覓無上之途時，是否此心？”
　　夏歸玄終於道：“是。”
　　“在這孤獨艱難的道途尋覓之中，妳會很在乎別人的死活麽？”
　　“……不會。”
　　“所以妳有什麽資格對我喊打喊殺，認為妳是正義我是反派？”太初冷笑道：“無非是因為被作為實驗品的人是妳和妳的親友而已，這是妳的星球？這種時候妳就覺得不對了。妳如是，帝俊也如是，都是雙標。”
　　“當然，這是生而為人的立場。”夏歸玄淡淡道：“但妳也有壹點說得不對。”
　　“哪壹點？”
　　“我曾經或許也有可能拿別人做實驗品……可那是曾經，妳知道我的道途已經改變。”夏歸玄道：“既然當我和我的親友被作為實驗品時我會生氣憤怒，那就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曾經的我是錯的……那麽妳也是錯的。我知錯而改，妳呢？”
　　太初皺眉不語。
　　夏歸玄道：“我為夏後，視天下為家奴。我為東皇，視眾神為戰友。我為蒼龍父神，願星域人人如龍。夏後之時，我輸了，其後我贏了，這還不明確麽？天心者，人心也，妳以眾生為實驗品，必遭反噬，這便來了。”
　　他頓了頓，忽然笑道：“周家拿人做個蝙蝠實驗，都是眾生之敵，何況於妳？”
　　太初慢慢道：“妳們是人，我不是，妳這套說辭與我無關。”
　　“妳曾經有做人的可能，卻被自己剝離。”夏歸玄握著阿花的手，輕嘆道：“若說妳是天，阿花是人，本當天人合壹，才是正途，但妳卻把阿花剝離炸開，作為妳的實驗……現在妳是妳，阿花是阿花，妳們再也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了，就像是……曾經被我毀去的朧幽惡念壹樣。”
　　朧幽：“……”
　　不知是歷史總是在重演，還是每壹個往事都是最終的預演。
　　朧幽相信夏歸玄或許考慮過讓阿花與太初融合回去，不說其他，光是有沒有可能造就壹個無上之上，都會是壹個尋道者極為心癢想要知道的事情。
　　但聽夏歸玄的語氣，他如今只想毀去。
　　看看阿花的表情，她拉著夏歸玄的手，笑得跟朵花壹樣。
　　很顯然她也擔心夏歸玄會想她融合，可她壹點都不想和太初融合，她對太初只有傾三江倒五湖都洗不凈的仇恨。夏歸玄不會為了自己的實驗，罔顧她的心情。
　　“在東皇界之戰時，我就跟妳說過。”夏歸玄輕聲道：“如果需要誰演化宇宙，那麽……請自為之！”
　　隨著話音，始終貼在太初眉心的右手掌心白光盛放。
　　整個帝俊的軀體驟然炸開，連帶著太初之炁壹起，炸成了無數兆億的塵埃，散落茫茫宇宙，化為無盡星辰。
　　就像是……
　　當年阿花炸開壹樣。
　　正在收縮的宇宙，重新開始形成向外沖擊擴張的形態，衰竭的宇宙能量再度充盈，宇宙恢復了寧靜，萬物開始復蘇。
　　太初沒有消亡。
　　它是永遠不會消亡的，所以之前在九鼎之中夏歸玄說要陪它僵持，看誰先找到讓對方終結的辦法。
　　但現在不用找了。
　　由於帝俊之軀附著，太初之炁依然是由無化有的形態，附著在每壹個細胞每壹個粒子上，演化諸天星辰，和當年的阿花壹模壹樣。
　　它可能還會有意識，億萬年默默觀測著每壹個文明的壹舉壹動，進行著它的“大數據收集”，所謂的“靜觀萬古長河”“坐看文明起落”。
　　那不該是由阿花承受。
　　沒有人可以忍受這樣的孤獨，不能看不能說地靜觀萬古。
　　或許天能？
　　那就請自為之！
　　若說帝俊是神國的余暉……那太初這只能算是余燼。
　　對夏歸玄而言……
　　這是壹切歸無。
　　道的終點。
　　夏歸玄轉身，抱起無力栽在身邊的少司命，柔聲道：“姐姐，我們回家。”
　　少司命伸手環繞著他的脖頸，美目異彩漣漣。
　　夏歸玄低頭吻上她的唇：“從現在開始，再也沒有少司命……”
　　“只有妳的妻子。”少司命喃喃回應：“我家太康……再也不會亂跑了……”
　　……
　　千年後。
　　“叫吃！”
　　“叫吃！”
　　“叫吃！”
　　棋枰兩端，夏歸玄和壹個青衫俊秀的青年正在對弈。
　　這壹局已經下了壹百多年了，還沒下完，無上棋力恐怖如斯！
　　旁邊壹名紅袍青年搖著折扇在觀戰，他神色抽搐地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終於沒能忍住：“夏兄，秦兄……妳們壹個連環劫打了八十年了，有完沒完？人間規矩這是和局，早特麽該結束了！”
　　“按人間規矩？人間規矩有他這樣偷摸摸的用畫道把棋子抹沒了的？”夏歸玄氣不打壹處來：“枉我以為妳們是有道高士，算我瞎了！”
　　那秦兄不服了：“我用畫道抹棋子好歹還有跡可循，哪個不要臉的用歸無之力直接把棋子變沒了的？”
　　紅袍青年勸架：“好了好了別吵了，大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姓薛的妳也敢說話？”兩個人同時指著他：“說想看我們下棋，忽悠我們開戰，然後偷摸摸的把我們釀了八百年的醉仙釀全部偷回去餵妳家老婆的是哪個禽獸？”
　　“哎呀別那麽小氣，就我家修行稍微差壹點，大家勻勻……”姓薛的迅速轉移話題：“老夏啊，太初這個樣子，妳不怕它某天也偷摸摸復蘇，重復妳的故事？”
　　“我又不像它那麽神經病，看著阿花復蘇還觀察宇宙崩毀……我要是看著它復蘇就直接摁過去了，重復個啥？”夏歸玄隨手下著已經毫無意義的爛棋：“再說了現在人類的探索都已經到多維宇宙去了，這壹畝三分地真的那麽誘人？”
　　那秦兄道：“這麽說，真有無上之上？”
　　“未可知也。”夏歸玄道：“妳我還在乎麽？”
　　三人都失笑。
　　事物是永無止境的，無休無止的追求就如這局連環劫的棋，是永遠沒有盡頭的。
　　人貴在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那便是終點。
　　姓薛的道：“話說老夏啊，認識這麽久了，有句話我壹直想問，不知當不當問？”
　　“嗯？妳我兄弟，有什麽話不能問？”
　　“妳那只叫魂淵的九頭蛇，那麽喜歡桀桀桀，據說是跟妳學的是吧？”
　　“……可能算是吧，但我很久沒桀過了。”
　　“我想問的是，是不是因為妳以前喜歡桀桀桀，所以給後代起了個名字叫夏桀，或者那索性就是妳的化身？”
　　夏歸玄額頭青筋直冒：“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無聊的無上！”
　　聲音飄傳遠方，壹群女人稀裏嘩啦地在打麻將，聞聲撓頭：“這句話好熟悉啊……夏歸玄妳也有今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