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閃擊（七）

　　鳳凰城的街道，已經變得空空蕩蕩。
　　除了壹些無處可去，只能在祈禱中等待戰爭結束的市民外，整個城市就只剩下了少量的守衛部隊。
　　或許用守衛這個詞並不準確，明眼人都知道，就這麽壹兩個機步團，就連城市外圍的壹個角落也守衛不了。與其說這些部隊是留下來防禦敵人的進攻，倒不如說是為了維持鳳凰城的秩序，或者只是簡單的存在著，證明這個城市依然掌控在手中。
　　市民們不知道軍方的計劃，他們只是無聲地看著空曠的街道，以及城市郊區那同樣空曠的戰壕和防禦工事。眼前似乎還殘留著盟軍部隊川流不息車水馬龍的景象，似乎還看著那些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在自己的營地列隊，在戰壕邊上曬太陽，在街道上好奇地東張西望。
　　現在，他們都走了，消失了。
　　就像是壹座城堡拆除了讓人安心的城墻，人們站在城堡裏，望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曠野，所有人的心裏都是空落落的。
　　短短幾個小時，這個城市，就已經不設防了！
　　沒人知道部隊開向了哪裏，更沒人知道這個城市的未來是什麽。大家只知道，壹定發生了什麽大事，也壹定在某個地方，有壹場大戰。
　　命運的骰子已經丟落，旋轉著，遲遲不肯停下來。
　　無助的人們只能在祈禱中張望，看塵埃落定之後，公路的盡頭，出現的是自己凱旋的部隊，還是蘇斯人那醜陋而猙獰的機甲。
　　今夜，無人入睡。
　　……
　　和空空的城市街道相反，此刻的方面軍指揮部，已經人滿為患。
　　爆炸式擴張的天網，帶來的是爆炸式增加的人員。原本無所事事的指揮部成員現在全發動了不說，陳鳳西還下令從各師抽調了近四百名參謀，再加上警衛、電子兵、通訊兵、工程兵，原來的拍賣場大廳已經擁擠得不像樣。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壹起，讓這個原本冷清的地方，變成了壹個喧囂的集市。
　　當熙熙攘攘的參謀們連打個轉身都顯得困難的時候，指揮部終於在壹個工兵營的幫助下，啟用了被加固成掩體的地下車庫。這還不夠，幾個小時之後，被四棟米黃色的大樓圍成壹個口字型的中央院落，也停滿了擴展開的指揮機甲。
　　數不清的各式天網儀器，被滿頭大汗的後勤軍官指揮著士兵搬來搬去。在負責安裝的電子兵接上電源，調試完畢後，迅即有等候在壹旁的參謀壹屁股坐上去，開始緊張的工作。
　　隨著儀器的增加，觸角伸得越來越遠的天網也變得愈加強大。
　　“嗶”，屏幕上，又壹個灰色的區域隨著探測儀的復蘇亮了起來，融入了天網無限延伸的信息觸角之中。
　　壹排排數據，在這片地圖上飛快地變幻著。
　　這是探測儀發回的能量指標、電磁指標等數據，經過天網中央電腦的處理，很快就能依據其衰減速度、含量，反應出四周是否發生過戰鬥，是否有部隊經過。
　　再加上探測儀已經重新開始工作的微型雷達和反偵測幹擾裝置，這意味著，這片區域的信息控制權，已經牢牢掌握在斐盟天網的手中。
　　當這個探測儀被成功激活之後。主屏幕上的天網功能數據，再度跳了壹點，百分之七十二的數據，讓控制臺前的壹幫電子工程師禁不住壹聲歡呼。
　　現在的斐盟聯軍，掌握著絕對的信息控制權，而西約方面，恐怕還看著黑漆漆的天網壹籌莫展。信息的不對稱，通常就意味著勝負天平的傾斜！
　　汗如雨下，頭發亂得如同雞窩壹般的工程師們，伸手狠命地揉著小男孩金色的頭發，七八只手妳來我往捏住他胖嘟嘟的臉蛋。回頭再看，誰也無法相信這十幾個小時以來，他們就是在這個神奇的小男孩的帶領下，完成了這場奇跡般的戰役。
　　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他們摧城拔寨，不斷地突破對方的封鎖，激活壹個個信息終端，將籠罩在戰場上的黑幕撥開。
　　雖然不是真刀真槍的戰鬥，卻比駕駛機甲上陣殺敵更加驚險，更加刺激！
　　看著雀躍的工程師們和他們中間壹臉郁悶的小男孩，陳鳳西和皮埃爾相視壹笑。
　　論打仗，這些只知道程序數據的技術人員，連邊都摸不上。可在這場戰役中，他們卻率先完成了屬於他們的戰役。
　　正是他們的辛勤工作，讓指揮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了解前線發生的壹切，參謀部可以在無數精確的數據支持下，制定正確的作戰計劃，推演戰局和調配兵力。
　　勝利的希望，在壹點點緩慢而堅定的增加著。
　　安蕾推開椅子，從天網信息臺前站起來，小聲和另外幾位情報聯絡官圍在壹起交談了幾句後，快步走向陳鳳西。
　　“司令官閣下。”
　　“安蕾上校，有什麽事？”陳鳳西沖安蕾點了點頭。
　　對這位相貌清麗迷人，有著極其敏銳的情報判斷和處理能力的匪軍上校，陳鳳西頗為欣賞。
　　有時候陳鳳西甚至不禁會在心頭嫉妒。
　　匪軍上上下下，盡是壹幫天才怪物。不說他們的那位胖子長官，不說被譽為黑斯廷斯接班人的瑪格麗特，也不說那個年紀不過三歲，被壹幫電子工程師們拜服得五體投地的小男孩，單說這位安上校展現出的情報能力，就讓他忍不住想挖墻腳。
　　或許，她算不上驚才絕艷的天才。可是，她永遠沒有絲毫火氣和驚慌失措的溫柔氣質，對情報的敏銳直覺，就使她在情報處理方面遠遠高於常人。在她的帶領下，指揮部的情報處理效率極高，下面流程的參謀在拿到她處理過的情報後，無論做什麽，都事半功倍。
　　短短幾個小時，方面軍指揮部的幾個情報組和幾位經驗豐富的情報聯絡官，就成為了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最忠實的擁躉，甘心於她的領導。
　　她的溫柔和從容，影響了整個情報組，讓每壹個人都心如平湖。
　　“這是我們根據天網信息剛剛完成的戰場態勢預測圖，”安蕾爭得陳鳳西同意後，直接在他的指揮電腦上調出了壹份文件，“請您過目。”
　　陳鳳西的註意力，很快就被安蕾調出來的預測圖吸引了，片刻之後他表情嚴肅地對身旁的參謀道：“送交推演驗證。”
　　參謀領命而去。陳鳳西背手踱了幾步，擡頭和皮埃爾對視壹眼，兩人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壹絲苦笑。
　　他們知道，對方和自己壹樣，只在看圖的短短幾分鐘內，背心就已經被冷汗浸透。
　　雖然安蕾提交的戰場態勢預測才剛剛出爐，還沒來得及經過推演驗證，可是，以陳鳳西和皮埃爾豐富的經驗，他們壹眼就能判斷出這份態勢預測的準確性。態勢圖上那壹個個被標註為危險的紅色區域，以及長達數千公裏的戰線上，數以百計如同食人魚壹般撕咬著防線的西約攻擊箭頭，早在胖子的推演中，就已經被準確的預測出來了。
　　鳳凰城西線的態勢，原來早就惡劣到了這種地步。從南部戰區到北部戰區，兵力強盛的西約軍，已經將防線撕扯得殘破不堪。如果不是胖子指出來，恐怕到現在，他們還以為鳳凰城西線能夠頂上那麽兩三個星期。
　　事實上，就算沒有貝利夫這最後壹擊，鳳凰城西線，也頂不過壹周！
　　貝利夫發動夕陽山戰役，與其說是他急於搶在斐盟第三次增兵之前攻克鳳凰城西線，倒不如說他是想畢其功於壹役，直接將斐盟聯軍的抵抗力量扼殺在鳳凰城西線的陣地上。讓他的部隊，在突破防線之後不給斐盟聯軍壹點抵抗的機會，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整個雷峰星！
　　如果不是匪軍的到來，如果不是田行健中將在第壹時間依靠僅有的信息看穿了貝利夫的意圖，並以匪軍為主力，制定了這個死中求活的計劃，壹切都將無可挽回。
　　直到這時候，陳鳳西和皮埃爾才在後怕中，確定了自己當初贊同胖子的計劃，是多麽的正確。
　　“狗日的貝利夫！”陳鳳西狠狠罵了壹聲，大步走向大廳的主推演沙盤。
　　足有壹百五十平方米的巨型電子沙盤，就像是壹個微縮的世界。起伏的山巒，不同地區的不同天氣，還有壹支支移動的部隊，蜿蜒防線上的壹個個山頭，都和天網能掌握的現實壹摸壹樣。
　　十余名查克納高級參謀和匪軍將領們，就站在沙盤前，不斷移動手中的電子推桿。而瑪格麗特，則靜靜地站在靠近沙盤上弗倫索鎮最近的位置，目光緊緊的盯著自弗倫索鎮橫著插向北方的紅色箭頭，壹動不動。
　　陳鳳西看了看時間，心跳，在不自覺之間有些加速。
　　那個紅色的箭頭，和電子屏幕上虛擬的部隊，已經在弗倫索鎮西北的第壹個戰區，聖約翰鎮戰區停了壹段時間了。
　　想到剩下的時間在壹分壹秒的流逝，陳鳳西就將目光轉向了夕陽山。
　　在那裏，部隊已經集結完畢，而接連攻擊受挫的西約，也是時候出動他們最後的王牌了。
　　夕陽山能不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匪軍能不能按時完成包抄，這兩個疑問，就像是貓爪子壹般，不停地撓著他的心臟。
　　“司令官閣下。夕陽山最新戰報。”
　　耳畔，又傳來了安蕾的聲音。這個聲音，讓圍繞在電子沙盤前的所有人都猛地擡起了頭。雖然要不了壹分鐘，這個情報就會被電子沙盤自動更新，可是，大家還是在第壹時間將目光投向了安蕾。
　　陳鳳西從安蕾手中接過壹份已經打開的電子文件夾。
　　“【裁決者】出動了，”安蕾的語氣卻異常的嚴肅，“半個小時時間，我夕陽山陣地接連遭受【裁決者】小隊的襲擊，迄今為止，已經造成我軍壹個自行火炮營地，壹個物資轉運點被摧毀，四個防段近壹千兩百名戰士傷亡。”
　　“壹千兩百名戰士？”陳鳳西的臉色，壹下子變得鐵青。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規模的敵後作戰，怎麽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傷亡。那是整整壹個團的戰鬥單位了！
　　“他們襲擊了我軍兩個戰地醫院。六百名傷員和兩百多名醫護人員，無壹幸免。”安蕾沈重的聲音，破解了謎團。
　　隨即，她猶豫了壹下，終於還是在天網屏幕上調出了前線發回來的影像記錄。
　　那是壹幅地獄般的景象。兩個戰地醫院，已經變成了焦黑的墳場。壹具具被燒得奇形怪狀的屍體，蒼涼無助地躺在叢林中。十幾輛醫護機甲，被打得千瘡百孔。醫療艙、手術臺等醫療器械散落四周。幾名女護士就躺在距離鏡頭最近的地方，肢體已經殘缺不全，只有她們挽起的長發和破碎的衣服，還能證明她們的身份。
　　眼前的壹切，讓整個指揮部陷入死壹般的寂靜之中。
　　軍官們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睛裏滿是通紅的血絲。他們想到了【裁決者】的出現，想到了這些魔鬼會襲擊後勤補給線，會襲擊自行火炮陣地，會端掉前線指揮所，會對某壹段防線發動攻擊，打亂前線的防禦部署。
　　可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些人會沒有人性地襲擊戰地醫院！
　　戰地醫院通常都不設置在距離陣地很近的地方，而是會挨著交通相對便利的後勤通道，設置在比較靠後的區域。【裁決者】能出現在這裏，證明他們突破了陣地，自由地遊走於陣地後方。前面的戰壕，兩翼的巡邏護衛部隊，根本無法阻擋他們。
　　他們有很多目標可以選擇，為什麽要對戰地醫院下毒手。
　　這絕不是壹起偶然事仵，絕不是因為某個傷兵沖著這些該死的【裁決者】豎起中指導致的結果。他們同時襲擊了兩個戰地醫院，他們從壹開始，就準備了這場屠殺！
　　“斯提勒呢！壹師的特種營在幹什麽？！”瑪格麗特臉色白得嚇人，嘴唇幾乎被牙齒咬出血來。
　　“特種營已經全面出擊！”安蕾從身旁壹名參謀手接過了壹份電子文件夾，遞給瑪格麗特，“目前，部隊已肅清了蘇斯出擊陣地前沿，基本掌握戰場信息控制權。另摧毀敵軍出擊陣地的壹個軍火庫，三個物資轉運倉庫，擊毀運輸機甲及電子機甲總計五百余輛，擊斃敵校級以上軍官十八人，殲滅敵105裝甲師壹個裝甲連。”
　　安蕾壹口氣也不停的報告，讓在場的參謀們全都屏住了呼吸。
　　“報復？”瑪格麗特看了看情報，迅速從雙方發動襲擊的時間先後次序上，看穿了被搶了先的【裁決者】那毫不掩飾的惱羞成怒。
　　安蕾點頭道：“我想是的。以【裁決者】的行為習慣推斷，他們很難接受有壹支同樣的部隊以這樣打耳光的方式給他們下戰書。”
　　“蘇斯的各大出擊陣地有什麽反應？”瑪格麗特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最關心的問題。
　　“內收外擴，”安蕾道：“通訊和戰場情報被屏蔽，接連遭遇我特種營的偷襲，現在蘇斯各大出擊陣地已經收縮防禦。布置在外面的衛星部隊已經收縮回去，同時，他們派遣了大量精銳部隊對四周進行擠壓式的清理，試圖奪回信息主動權。”
　　所有人都咬著牙，呼了壹口氣。無論如何，至少斯特勒已經成功的讓蘇斯主力將視線轉移到他們自己的周邊。顯然，在重新控制戰場，解除後顧之憂以前，他們不會發動大規模的攻擊。時間越是拖下去，對盟軍就越有利！
　　瑪格麗特的臉上，浮現壹絲冰冷的笑容。
　　“我壹貫的宗旨，是以牙還牙，”她扭頭對身旁的卡爾道：“告訴斯提勒，現在他可以自由行動，襲擊壹切可以襲擊的目標，不用留俘虜。”
　　“是！”
　　卡爾領命，正準備轉身，卻被壹旁咬著奶茶吸管的小屁孩給叫住了“大頭，順便把消息給胖子說壹下。”
　　在滿屋子斐盟軍官有些呆滯的註視下，小男孩哧溜溜將奶茶吸了個見底，空杯子隨手往垃圾簍壹丟，淡淡地道：“敢沖我們的醫院下手，他殺我們壹個，我們殺他十個。匪軍，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看著卡爾走向天網控制臺的身影，指揮大廳裏，鴉雀無聲。
　　軍官們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態。是震驚於匪軍的狠厲，還是不贊同這種以牙還牙的方式，抑或，是壹種仿佛被壓抑的火山從心口爆發出來的痛快！
　　嗶嗶，接連壹串清脆的電子音，驚醒了眾人。
　　陳鳳西等人轉頭看去，巨大的電子沙盤上，那停滯的紅色箭頭，又開始了移動。
　　這壹次，這個箭頭陡然變粗變大，飛快地刺穿了第壹戰區，略微停頓後，又在眾人劇烈的心跳聲中，刺穿了第二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