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錦衣，呱呱墮地

　　唐治想了壹想，說道：“祖母壹番苦心，孫兒自然明白。只是，祖母大人不僅是壹國之君君，還是壹家之長。
　　在這件事上，祖母是以壹家之長呵護晚輩的苦心，用在了謀劃壹國之事上。如此壹來，縱然祖母睿智無雙，卻難免要兩面不討好了。”
　　賀蘭曌哼了壹聲，道：“那妳倒是說說，有何不妥？”
　　唐治道：“先說公。祖母大人可知在朔北時，安載道祖孫三代經營的朔北，本來鐵桶壹般，緣何壹擊即潰？”
　　不等賀蘭曌回答，唐治便加重語氣道：“孫兒以為，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在對敵之際，立場不定、左右搖擺，以致部屬無所適從。”
　　唐治道：“丘神機大將軍領十五萬大軍北伐，不管是兵馬的數目，還是士卒之精銳，都遠勝於安載道。
　　但安載道卻能大敗丘將軍，此中固然是仗了地利和天時，可是若非他的兵馬目的明確，早就清楚與朝廷不可共存，唯有妳死我活，也激發不出如此鬥誌。
　　可是，他兵臨盧龍城下，面對孫兒的時候，就完全不同了。”
　　唐治知道越是老人越容易固執，所以想要說服她，首先要放低姿態，語氣委婉壹些，減少她的抵觸情緒。
　　另壹方面，多用實例說話，比只講泛泛的大道理更容易讓她接受。尤其是這個實例，是以她的大勝作為結局，那她就容易接受了。
　　因為這樣壹來，對要強的她來說，就不是在否定她自己，而是接受她自己。
　　唐治道：“壹方面，他想兵進盧龍，吞了孫兒。可是另壹方面，他又想著能不打最好不打，兵不血刃地就奪了盧龍，所以表面上他依舊以孫兒這個偽皇的臣子自詡。
　　這樣壹來，在他的部下心中，便立場模糊、態度不清了。他們不知道該把孫兒視為敵還是友，以致猶豫不決，直到我殺入中軍，方才如夢初醒。
　　他對鬼方的裴甘丹也是如此，壹方面氣勢洶洶，似要討伐裴甘丹，可私下裏卻又相互勾結，互為呼應。以致模糊了彼此的立場，讓他的部下無所適從。
　　結果，裴甘丹在孫兒襲擊安載道中軍大營時趁火打劫，安載道的兵馬本來未必沒有壹戰之力，同樣是因為主帥立場不定，他們不知該對裴甘丹采取何等對策，才被裴甘丹輕易破陣。”
　　說到這裏，唐治停頓了片刻，讓老太太消化了壹下他所說的內容，才繼續道：“梁王與關隴豪強的關系壹向密切。
　　孫兒若是人還未到關隴，先與梁王聯姻，關隴豪強會怎麽想？孫兒的部下會怎麽想？恐怕孫兒去了關隴，結果便與安載道的下場壹般無二，要叫祖母大人失望了。”
　　賀蘭曌緩緩地道：“對關隴，朕本就不欲趕盡殺絕。”
　　唐治鄭重地道：“但是，這板子打多重，該由祖母大人決定，而不是板子舉起來還沒打下去，他們就已知道這壹板子必然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先把他們打疼了，再放他們壹馬，他們才會畏威懷德，知道那是天恩浩蕩，從此有所收斂，祖母的壹番苦心也才沒有白費。
　　如果，們壹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壹個結局，知道朝廷必然會以綏靖之策對他們姑息縱容，那他們還會接受教訓嗎？”
　　賀蘭曌沈思良久，便感覺精力有些不濟了。
　　她有些疲憊地往榻上躺了躺，唐治忙起身，將錦衾往上扯了扯，給她蓋好。
　　賀蘭曌喟然道：“那麽，於私呢？”
　　唐治道：“於私，孫兒不喜歡萬安縣主，萬安縣主顯然也不喜歡孫兒。若相看兩生厭，莫如不相識，祖母大人又何必強作撮合呢。孫兒和您的侄孫女兒若是成了壹對怨偶，恐怕也不是祖母大人的本意吧？”
　　賀蘭曌又沈默了片刻，才道：“妳與她，只是聞名，並未相處過，又怎知就壹定合不來呢？這世間，有壹見鐘情，也就有不打不相識。妳們且相處壹下如何？”
　　老太太話風已經松動，再反對，那就是得寸進尺不識擡舉了。
　　唐治恭聲道：“是，那……孫兒就試著與萬安縣主相處壹下。”
　　唐治雖然語氣勉強，賀蘭曌還是高興起來，振作了壹下精神，又道：“如今天寒地凍，不宜遠行。妳先留在京裏好好歇歇，趁著年節，朕正好把謝氏冊封了，給她個名份。
　　明年開春的時候，朕會委任樓士德為‘使持節大都督關隴諸州中外軍事’，妳便為關隴大都督府長史，兼關隴諸州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
　　樓士德此人老成持重，待人也寬厚，有他幫襯著妳，朕也放心些。”
　　唐治明白，這是老太太怕他年紀太輕、資歷不足，去了關隴鎮不住人。
　　所以給他找了個德高望重、文武全才的老臣傳幫帶。
　　當然，要是事兒沒辦明白，這位老臣說不定還要負責幫他背鍋。
　　唐治先在心裏替這位忠耿老臣默哀了壹下，便欣然接受了祖母的美意。
　　……
　　玄鳥衛的衙門，設在上陽宮的觀風殿。
　　賀蘭嬈嬈回到神都，因為壹走幾個月，有許多事情需要再了解壹下，所以壹大早就到了觀風殿，開始處理公務。
　　她先將手頭積壓的壹些事情處理完，便開始安排布局關隴之事。
　　樓士德明年開春才走馬上任，但是許多準備的事務，現在就要開始了。
　　這也是壹種“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賀蘭嬈嬈知道這是要對關隴門閥動手了。
　　尤其是在朔北時，她曾經聽唐治分析過女皇諸項大政方針，如今兩相對照，更加明確了女皇想要什麽，便更清楚自己該怎麽做了。
　　處理完積案之後，她便把貍奴、竹小春叫來，安排她們提前趕往關隴布局事宜。
　　竹小春和貍奴知道事關重大，平時與她說笑嘻嘻哈哈的無所謂，真正做事的時候絲毫不敢馬虎，認真聽了吩咐，便回去著手準備。
　　這個新年，她們是不能在神都過了，那時候她們應該正跋涉在前往關隴的路上，北風呼嘯，遍地白雪。
　　賀蘭嬈嬈是要留下來坐鎮神都的，但是左膀右臂都去了關隴，還要帶走至少三分之二的玄鳥衛，賀蘭嬈嬈頓覺捉襟見肘起來。
　　玄鳥衛的監察重點，以前壹直在京城。地方上，只是在壹些重要地方設了玄鳥衛的點，但人手嚴重不足，對地方上幾乎起不到多少監攝力度。
　　如今又往關隴抽調了這麽多人，玄鳥衛只是監攝京城也有些力有不逮了。
　　賀蘭嬈嬈思量片刻，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便想到了之前與唐治閑聊時聽他說過的壹個設想。
　　那是在二人同船離開姑蘇，尚未抵達廣陵的時候。
　　唐治對大周的玄鳥衛壹直很好奇，這種傳奇的特務組織，換了誰都會感覺好奇。
　　那時私相接觸的機會多，閑聊的時候，唐治便向賀蘭嬈嬈打聽。
　　當然，這裏邊有些事兒是不能說的，唐治聽到的也只是並非絕密的方面。
　　唐治聽了之後，便感覺大周的玄鳥衛，還是相對原始、架構簡單的情報組織，比起後世的情報機構相差甚遠。
　　現代的是不用比了，無論是從人員素質還是各種客觀條件，根本沒有可比性。
　　但是，像大明錦衣衛那樣的情報機構，要在大周實現出來卻並不難。
　　所以唐治便對賀蘭嬈嬈講了講錦衣衛的故事，連帶著把東廠、西廠也提了壹嘴。
　　他倒沒說這是確實存在過的壹個組織，只說是聽了賀蘭嬈嬈的介紹後，以玄鳥衛為模板，他進行優化完善的壹個設想。
　　當時賀蘭嬈嬈雖也驚嘆於他的設想，不過，嬈嬈對權柄並沒有野心，很是安於現狀，所以也沒有多想。
　　這時感覺要維持玄鳥衛的運作頗為吃力，才又想起了唐治說起過的事情。玄鳥衛不得不擴張了，在架構上也正好做出些調整。
　　賀蘭嬈嬈想到就做，馬上離開玄鳥衛官署，往長生殿而去。
　　賀蘭嬈嬈趕到長生殿的時候，唐治已經離開，賀蘭曌倚在榻上，正在回味唐治的話。
　　賀蘭嬈嬈到了榻前，欠身道：“聖人，遵照聖人的吩咐，臣已著手安排關隴之事了。竹小春和貍奴，不日便往關隴，提前布局。
　　臣留守神都，如今只覺人手不足，唯恐做事出了差遲，有負聖人的托付，所以……”
　　賀蘭嬈嬈遲疑了壹下，斟酌該如何措辭，讓女皇她更容易接受。
　　賀蘭曌回過神兒來，聽說竹小春和貍奴不日就要前往關隴，為樓士德入關隴提前布局，心中很是滿意。
　　她打斷了賀蘭嬈嬈的話，說道：“嬈嬈啊，朕剛剛見過了治兒，治兒已經答應了朕，前往關隴。朕會以樓士德為大都督，汝陽王為節度使，經略關隴。妳們玄鳥衛，務必要做好他們的眼睛和耳朵……”
　　賀蘭嬈嬈聽得壹呆，唐治也要去關隴？
　　賀蘭曌吩咐完了，才道：“妳剛才說什麽？什麽唯恐不足了？”
　　“哦！”賀蘭嬈嬈定了定神，從容地道：“臣是說，臣已安排了竹小春和貍奴先行壹步，前往關隴布局。
　　茲事體大而允，寤寐次於聖心。臣亦不敢有絲毫怠慢，之後也要前往關隴，為聖人分憂。
　　只是，玄鳥衛本已抽調了十之七八，臣等又都去了關隴，神都這邊，玄鳥衛實是難以伸展了。臣殫精竭慮，想到了壹個辦法，可……還要聖人首肯，方能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