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取巧，左右逢源

　　壹時間再也問不出什麽了，唐治便叫人先把潘鴻舉的三個女人帶了下去。讓羅克敵派人看守著，暫時禁了她們的自由。
　　唐治扭頭道：“小高，此事，妳怎麽看？”
　　小高公公緩緩地道：“小時候，在我們玉雞坊，出過壹樁案子。壹個丈夫，長期臥病在床，忽有壹日，他病死了。
　　就連那男子的家人也沒查覺異處，本來就要正常裝斂出殯的。他家本就貧窮，可就為了那三瓜兩棗的分配不均，公婆便狀告兒媳不想受病夫拖累，殺害了她的丈夫。
　　既然有人舉告謀殺，那官府就得查。妳們猜怎麽著？那公婆本來只是誣告，向兒媳身上潑臟水，叫她不痛快的。
　　結果，忤作驗屍時，在那死者頭頂發根裏，發現深釘入腦的長釘兩枚。由此壹查，竟真是她動的手！”
　　小高公公笑了笑，道：“再想想玉腰奴殺死姬逸軒的手段。女子體弱於男，通常蓄意殺人時，不是用毒，就是用銳器直取頭腦要害。而潘鴻舉的死法，大體相似。”
　　嶽小洛道：“高公公說的是，本官也以為，殺人者，就在這三個女人當中。”
　　唐治道：“哦？那嶽察院認為，誰的嫌疑最大呢？”
　　“葉紅蘇！”
　　嶽小洛馬上把他的推測說了出來。
　　唐治道：“小杜娘子，也有殺人動機。”
　　他把小杜娘子雨夜求見於他的內幕，對嶽小洛和小高公公說了壹遍。
　　小高公公道：“如此說來，那小杜娘子的嫌疑恐怕比葉紅蘇還大。”
　　嶽小洛不太同意他的意見，說道：“壹個人只有希望已絕，才會走上絕路。小杜娘子已經向大王鳴冤，大王也答應受理了，她為何還要鋌而走險呢？”
　　小高公公遲疑地道：“會不會……是因為昨夜的神跡，大王要求見潘真人。而小杜娘子不知實情，以為大王也被潘真人的手段所迷惑了？
　　壹旦大王被潘真人迷惑，成為他的信徒，定就會對潘真人說出小杜娘子仍然心向原夫，還暗中告他黑狀的事來，所以，小杜娘子只能鋌而走險？”
　　這樣壹說，不僅嶽小洛動搖了自己的想法，唐治也是為之壹怔，小高公公的話，大有道理啊！
　　難不成真是因為我今日要面謁潘真人的舉動，逼得小杜娘子下了毒手？
　　……
　　府衙裏，氣氛有些詭異。
　　明日就是休沐之期，壹般到了前壹天的下午，衙門裏的氣氛都格外輕松。
　　但是今天，府衙裏比較安靜。
　　差役下人在院子裏撞見了熟人，也不敢高聲說話，而是走到近前，方才小聲言語。
　　壹個個簽押房裏，都在議論唐治突然跑去府獄提人的事兒來。
　　刺史鄭知卿的簽押房裏，長史宋顯熙、別駕蔣碩、錄事鄔顯道各自在座，議論紛紛。
　　長史宋顯熙冷冷地道：“朝廷每年都有禦史巡察地方，春壹次，秋壹次，可從來沒有壹個像這位唐中丞壹樣。
　　他絲毫不顧及同朝臣僚的面子，越過咱們州府衙門，徑去府獄提審犯人，這麽做是在防誰？我們在他眼中，難不成都變了貪官汙吏不成？”
　　別駕蔣碩笑道：“宋長史，妳言重了。我看，就是少年郡王，驟擔大任，急於求成罷了。”
　　宋長史惱火地道：“所以他就視我姑蘇官吏如無物？我看，他與那丘神機壹般無二，都是殘忍嗜殺，為求邀功買賞，執法犯法之吏！”
　　鄭知卿咳嗽壹聲，道：“宋長史，慎言，慎言啊。我等……”
　　他剛說到這裏，就聽外邊有壹人飆著高音兒，聲嘶力竭地道：“各位同僚啊~~~”
　　室中壹靜，幾人都豎起了耳朵。
　　這聲兒，怎麽像王通判呢？
　　不過，更加尖細了些，又不太像。
　　而且，王通判不是趕去府獄了麽？
　　就聽聲音繼續聲嘶力竭地道：“汝陽郡王專橫跋扈，目無朝廷，視下官屬吏如豬狗，他對王某，竟賤辱至此，令王某何以見人、何以見人啊！”
　　蔣別駕道：“走走走，出去看看！”
　　鄔錄事忙推開大門，壹眾人急急搶出簽押房去。
　　回廊四周各處簽押房，正紛紛走出人來。
　　中間壹個平整的四方院子，姑蘇通判王賢就站在院子正中，手中托著官帽，慷慨激昂。
　　鄭太守壹見他便瞪大了眼睛。
　　第壹眼，他竟沒認出來！
　　這真是……王通判？
　　那人頭發沒了，眉毛胡子也沒了，壹張臉就似在壹顆鹵蛋上畫了眼睛鼻子嘴。
　　原本極有官儀的壹個人，此時看著，竟然引人發噱。
　　王通判在長街之上被氣到暈厥，手下人把他擡到路邊，又是掐人中又是潑涼水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弄醒。
　　王賢醒後，只覺眾目睽睽之下，自己竟受此羞辱，實是無地自容。
　　這時，典獄官得了信兒，也匆匆趕了來，又將唐治如何跋扈地闖進大牢，不由分說地逼他交出李塵宇的事兒說了壹遍。
　　壹番告狀，他如何不畏權威的強項形象也生動地刻畫了出來。
　　至於為何李塵宇還是被帶走了？那是因為唐治帶了兵來，他壹個典獄，獨木難支。
　　王通判聽了更是怒不可遏，這才返回了府衙來。
　　眼見眾同僚紛紛湧了出來，王通判不由得聲淚俱下。
　　“大周太平，自由敬德之故。唐治身為郡王，肩負天使，視命官如走狗，肆意羞辱，狂妄自大壹至於斯，他日何所不敢為？
　　吾等若畏懼其威，則摧剛為柔，化直為佞，蠅營狗茍、搖尾乞憐，何以再為天下持是非，何以再為天子牧地方？
　　我王賢，願以性命為奏陳，上告天子，彈劾唐治，以死，求壹個公道、證壹個清白！”
　　說罷，王賢把雙臂壹端，向右後方壹揚，光頭向前壹遞，“蹬蹬蹬”地壹通助跑，就撞向廊下壹根圓柱。
　　鄭太守連忙叫道：“快快快，快攔住他！”
　　廊下早就跳出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官屬吏，沖上去七手八腳將他抱住。
　　王賢連蹬帶喘，鯉魚打挺，咆哮道：“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死，”
　　“吆喝！姑蘇府衙挺熱鬧啊，看這雞犬升天、人才濟濟的樣子，嘖嘖嘖……”
　　袁成舉提著雙鉞，帶著四名士兵，笑吟吟地走進了府衙。
　　他東張西望，很友好地打招呼道：“小弟袁成舉，奉汝陽王之命前來拜山，不知妳們這兒誰當家呀，咱來借個人使使。”
　　“是他，就是他！”王賢眼珠子都紅了，指著袁成舉道：“就是他，刮去了我發須眉毛，把他拿下，把他給我拿下！”
　　眾官吏差役面面相覷。
　　袁成舉把眼壹瞪，罵道：“妳個老比登 ，在那叫喚啥呢，妳叫，妳再叫，老子把妳小頭的毛兒也剃嘍，妳信不信？”
　　王通判氣得渾身哆嗦，扭頭道：“太守，太守啊，妳看到了，妳看看，汝陽王的人這是何等的跋扈，妳可要為下官做主啊！”
　　鄭知卿被他壹叫，不能再躲下去了。這時候不出頭，他就枉為姑蘇太守了。
　　鄭知卿咳嗽壹聲，舉步上前，漫聲道：“足下是汝陽郡王的人？”
　　袁成舉瞪著眼睛道：“昂！”
　　“卻不知，汝陽郡王差遣妳來往府衙，所為何事？”
　　袁成舉道：“借個忤作使使，我們那兒，沒有這樣的人才。”
　　鄭知卿驚訝道：“借忤作？出什麽事了？”
　　袁成舉興高采烈地道：“我跟妳說啊，妳知不道，昨兒晚上吧，潘真人現了神跡啦，渾身上下，呲呲的直冒火星子！
　　我們大王壹看，這個厲害啊，今兒就去拜訪潘真人。對，就是我幫那老比登剃頭以後，回了府就去了。結果妳猜怎麽著？潘真人死了……”
　　這時眾官員都圍了過來，壹聽這話，頓時嘩然。
　　鄭太守也驚愕地道：“潘真人死了？潘鴻舉？他死了？”
　　“死了，就後腦勺這兒，壹桿戥秤啊，全插進去了，就剩下個揪揪……”
　　袁成舉壹邊說壹邊比劃。
　　只是他雙手各提著壹只鋒利的鉞，這壹比劃，兩只鉞揮舞起來，旁邊的人趕忙閃避。
　　袁成舉道：“我家大王就叫我來，找妳們大當家的借個忤作。”
　　王賢雙手壹分，從人群裏擠了出來，頂著個沒毛的腦袋，瞪眼道：“姑蘇城裏出了命案，還是潘真人這等赫赫有名的人物，此案當由王某來負責。”
　　袁成舉壹伸手，那鉞刃差點兒劃破他的鼻尖，嚇得他連忙退卻。
　　“妳別找不自在啊，我們大王查案，還輪得到妳喳呼？屎殼郎爬到牛頭上，妳算個什麽東西！”
　　逼退了王賢，袁成舉上下看看鄭知卿：“妳就是他們大當家的？”
　　鄭知卿咧了咧嘴，苦笑道：“本官忝為姑蘇刺史。”
　　“成嘞，我就找妳了，跟妳借個忤作使使。”
　　鄭知卿略壹猶豫，吩咐道：“鄔錄事，妳帶他去，喚個忤作，陪他走壹趟。”
　　鄔錄事忙道：“下官遵命。”
　　袁成舉歡喜地對鄭知卿道：“妳倒是個爽快的人，我袁成舉便交了妳這個朋友。以後妳若是去了黑水都督府的熊瞎子嶺拐老婆村，便報我袁成舉的大號!”
　　袁成舉說罷，便跟著鄔錄事去了。
　　鄭知卿搖了搖頭，曬然道：“不知所謂！”
　　旁邊有個東北籍的小吏小聲提醒道：“太守，他沒騙妳，真有這麽個地方。”
　　鄭知卿瞪了他壹眼，沒眼力見兒的東西，有沒有這麽地方的，問題是我去那兒幹什麽！
　　旁邊王賢叫道：“李俊，李俊，快集合我通判府的人，跟本官去潘鴻舉府上。”
　　鄭知卿嚇了壹跳：“王通判，妳這是……”
　　王賢咬牙切齒地道：“發生人命大案，乃我王賢份內之責。我王賢秉公執法，他汝陽王能奈我何？
　　我都已經這般模樣了，還怕他什麽？他敢不教而誅，殺了我這盡忠職守的官員？哈哈哈哈……”
　　王通判也是氣瘋了心了，仰天大笑三聲，光頭鋥亮鋥亮的，便向通判簽押房大步流星地趕去了。
　　長史宋顯熙怒道：“汝陽王太過跋扈，朝廷令他巡察江南、采風巡按，可不是叫他越俎代庖、幹涉地方司法，本官要彈劾他！”
　　許多官員同仇敵愾，紛紛攘臂道：“我們也上書彈劾他！”
　　別駕蔣碩咳嗽壹聲，道：“太守……您意下如何？”
　　鄭知卿目光閃爍了壹下，有心回避這個話題，可是眼見眾官吏氣憤不已，滿臉希冀地向他望來。
　　鄭太守只好硬著頭皮咳嗽壹聲，緩緩地道：“本官……自然也會有所表示的，壹定會有所表示的！”
　　宋長史滿意地道：“汝陽王所為，已激起眾怒了。太守也要彈劾他，我們還等什麽，各自回去，馬上寫奏章，上書朝廷！”
　　眾官員紛紛奔回自己的簽押房，準備寫奏章彈劾唐治。
　　鄭太守也回了自己的簽押房，壹進房門，冷靜從容的模樣，就被壹臉愁容所取代。
　　上書彈劾？
　　若是彈劾不成，豈不是……
　　做人留壹線，日後才好相見啊。
　　可是，若是自己毫無表示，以後如何面對姑蘇同僚？
　　鄭太守在簽押房中走來走去，驀地兩眼壹亮，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