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六零章 至剛者

　　燃燈待悟空笑夠了，狠狠瞪他壹眼，道：“放浪形骸，哪裏像修道之人？”
　　悟空費好大力氣忍住笑，心道，妳壹輩子都不知道我笑什麽。他收攏心思，變回顓頊之身，對燃燈道：“師父，妳方才那故事只說了壹半，後面又怎樣了？”
　　燃燈道：“什麽怎樣了？”
　　悟空道：“三清擒住師父，總不會壹句話不說便將妳放了吧。”
　　燃燈道：“那是自然，他們逼問我壹身功法從何處來，我自然不會說。但三清卻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我不說他們也無可奈何，只說我滿手血腥，要將我囚禁起來。”
　　“我那時確是殺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是為造化爐而來，自然不是好人，殺了又怎樣？”
　　悟空問道：“三清為何又將妳放了，莫非師父求饒了？”
　　燃燈道：“妳當三清是小毛孩子，求饒便管用？還是玄女替我說了幾句話，三清才將我放了。”
　　“哦？玄女說什麽了？”悟空道。
　　燃燈瞇起眼睛回想，然後道：“玄女說，留他有用。”
　　“就只這四字？”
　　燃燈點點頭，道：“那時我也愕然，不料三清似是對玄女頗為心服，只這壹句話，他們便將我放了。”
　　悟空暗想，依照玄女心機本領，哪會看不出燃燈修為便是傳自那人，她放了燃燈，其實也是欲擒故縱。三清不知那人灰飛煙滅是假，玄女卻極有可能知道，上壹會元之事未完，仍將在此壹會元之中延續，自那時起，玄女便提防起來了，而三清……只怕還蒙在鼓裏呢！悟空越想，對玄女越是敬佩，她雖不顯山不露水，事事卻都有她的身影在。
　　回想起老君曾說在造化爐中，那人曾告誡玄女“莫入歧途，好自為之”，只怕在那人心中，只有玄女才堪為對手吧。
　　燃燈道：“自那壹日之後，我也心中存疑，開始思索會元之事。但彼時我已依照玉盒中囑咐，將‘神猿滅世’謠言散布開來，便再覆水難收。”
　　“那人真是厲害，早知人之本性，這謠言正中許多人下懷，堂堂萬物之靈，豈能被壹群猿猴所領，於是剿滅神猿之事便從此興起了！”
　　悟空不由道：“師父果然是被人利用了，但妳那時對這玉盒已極為依賴，此事自然怪不得妳。”燃燈擺擺手道：“悟空，我好歹活了這許多年，自然不用妳來安慰，有生之日，但見此事能得善終，我便心滿意足了。”
　　悟空道：“之後呢，師父又如何與三清交好？”
　　燃燈道：“仍是玄女在其中穿針引線。不知為何，她不願與三清過多交往，卻常來我處閑坐，而和她來往越多，我越發現自己錯的甚遠，時日壹久，我才發現，原來三清心中也存了好大懸念。”
　　悟空也覺得有些奇怪，玄女和三清其實本無抵觸，好歹同是上壹會元人物，又有同師之誼，理應親近些才是。但為何她偏要舍近求遠，從燃燈處入手呢？
　　悟空問道：“師父，我有些不懂，那人創了道教，為何又創佛教？”
　　燃燈道：“佛道同源，只是功法大相徑庭，壹緩壹急，壹靜壹動，壹無為壹無性，壹抱樸壹悟空，壹清心壹明心而已。”
　　悟空笑道：“師父說了這許多，我只聽悟空二字親近。”
　　燃燈道：“取此名字，非是教妳悟佛教十八空，乃是希冀妳悟破此空，淩於佛道之上！”
　　“佛道之上，又是什麽？”悟空問道。
　　燃燈悵惘道：“我也不知了，或許，人生自有定命，有許多事，需有緣法之人才能行，旁人怎麽費盡心機都是空忙碌壹場。”
　　悟空想了幾遍，淩於佛道之上，那豈不是勝過那人了？燃燈對那人情感極為復雜，也說不出是感激還是憎惡，故而不願當面詆毀，但心中八成是盼著悟空將這天地之局破開的。
　　悟空壹陣失神，又想起壹事，急道：“師父，這靈山中，可是山中壹日，地上千年的？”燃燈笑道：“快是快了些，但也沒有如此之快，以訛傳訛而已。”
　　悟空道：“非是如此，我在此呆了多久，唐僧只怕到了西天吧！”
　　燃燈笑道：“為師豈會如此粗心，妳在此住上十年八年也無妨！”
　　悟空松了壹口氣，這才安下心來，他接著問道：“師父，妳看完那個造化爐，便開始造爐子了嗎？”
　　燃燈點點頭：“說來也怪，有時明知此事未必是好事，卻也偏要去試試才行，我自然將這造化爐煉制出來，不然天地間哪來兩個造化爐？”
　　說起這個造化爐，悟空真有些半信半疑，天地萬物都架不住會元之厄的混沌之力，怎麽還會有如此堅硬物事，能平安度過呢，莫非靠的是陣法麽？
　　悟空問道：“師父，造化爐如此堅固，是用什麽做的？”
　　燃燈微帶促狹之意，笑道：“考考妳！猜！”
　　悟空想了想道：“依我所見，這物事不是極為堅固，便極為柔軟，我說的可對？”
　　燃燈道：“我與妳說，造化爐便是世間最堅硬之物，妳卻也未必能猜到。”
　　世上最堅硬之物，悟空苦思冥想起來，哪裏有什麽最堅硬之物呢？自己手中的齊天棍算是堅硬無比了，但入了息壤爐中，經祝融火焰壹樣能煉化，混沌之力總不會不如祝融之火吧。
　　再有堅硬之物，便是南海老龜那甲殼了，只是那物事自然也不是最硬，自己打不破，別人或可有法治他。
　　牛魔王肉身堅逾金剛，卻也被破罡針鉆透，破罡針也是金屬之物，只是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制成的……
　　忽地，悟空想起了金天銀地中的擎天玉柱來，那玉柱久立罡風之中，絲毫不損，可不正是天地間最硬的物事？
　　他剛要說“這材料便是擎天玉柱”，忽又想起，擎天玉柱卻也被水神共工壹頭撞塌，難道竟是共工的頭骨最硬？可是，燃燈造這造化爐時，共工只怕還未生出來呢，要麽就是好生生活在世上，總之絕不可能是他的頭骨。
　　悟空想了許久也沒個答案，垂頭喪氣道：“猜不出來！”
　　燃燈笑瞇瞇道：“妳可見過擎天玉柱？”
　　“自然見過。”悟空急道：“不可能，擎天玉柱雖堅硬，卻也曾被共工撞塌過！”
　　燃燈傲然道：“若不是我在不周山上挖下了好大壹塊，共工豈能撞動壹絲壹毫？”
　　“啊！”悟空這壹驚著實不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大禹等人皆不知原因，只怕就連共工也不知道其中內情吧，原來不周山早有破損，原來那壹處是燃燈挖出來的……
　　悟空突然道：“不對！”
　　燃燈道：“怎麽不對？”
　　悟空道：“師父說擎天玉柱是最堅硬物事，那妳是如何挖下來的，妳所用那東西，難道比擎天玉柱還堅硬？”
　　燃燈道：“這便是壹物降壹物的道理了，實話實說，不是挖下來的，而是融下來壹塊。”
　　“融下來？用什麽？”
　　燃燈道：“九五至尊靈液！既五類之王和九頭九尾之物的混合血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悟空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九五至尊靈液是做這個用的。
　　悟空道：“我知道了，師父叫毗藍婆菩薩將九尾蠍子精收了，便是要如來得不到九五之尊。”
　　燃燈點頭道：“以防萬壹而已。”
　　燃燈苦笑道：“我費了無數氣力煉制出造化爐來，卻發現，只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不過此如來與彼如來同根連枝，只算是借我之手而已。”
　　悟空道：“這人當真可恨，專會假人之手做事！只是，師父為何平白無故將造化爐交給如來，難道師父還爭不過他？”
　　燃燈道：“妳當我心甘情願給他？如來壹出世，這造化爐便只聽他壹人的，說開便開，說關便關，真真氣煞我也！”
　　“那必定是有奇妙陣法了。”悟空道。
　　“最可氣的便是，這陣法明明是我所造，卻偏偏無法禦使。唉。”這事不知已過去幾萬年了，燃燈說起來還是義憤填膺。
　　悟空道：“那……師父不會連三千諸佛都預備好了吧，這些人又從哪裏來的呢？”
　　燃燈道：“我後來與玄女問過，她說靈山上的造化爐與天庭中的仍有許多不同之處，三千諸佛麽，這事又是玄妙無比了。”
　　“如來控了造化爐後，只隔幾日便隨意尋個小沙彌塞進去，初時我知道他著人打掃清理，卻不料造化爐只見入，不見出，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這些人俱都在裏面修煉。時至今日，妳也看見，俱都成佛了。”
　　悟空聽的暈暈乎乎，他知道這些人是從靈山諸佛中選人進去的，卻不料都只是尋常沙彌，只是怎麽就能成佛了呢？
　　燃燈又道：“造化爐奧妙無窮，內有陣法能聚造化，坐在裏面修煉，真可用壹日千裏形容。”悟空道：“可是醍醐灌頂？”燃燈道：“亦可輔佐用之。”
　　悟空不禁慨嘆，這可真是逆天之術了，高手竟可批量生產，怪不得如來苦心搜集五類之王之血和九頭九尾之物，原來他還要造壹座造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