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二七章 無邪箭

　　大鵬急拉牛魔王向旁閃，哪知牛魔王來了犟勁兒，掙脫大鵬便挺著牛角迎了上去。
　　灰衣老僧絲毫不懼，伸出手掌來點出壹指，這壹指化作似虛乃實，正捺在牛魔王頂門。
　　牛魔王這身筋骨，莫說刀槍不入，就連文殊的慧寂金剛劍也僅能傷壹層皮而已，豈知在這灰衣老僧的壹指下，竟似被點中了要害，再擡不起頭來。
　　他急速後退，這灰衣老僧也如影隨形，指尖始終不離牛魔王頭頂，二人須臾落到了地上，牛魔王四蹄陷地，總算有了借力，才將灰衣老僧勢頭阻住。但老僧以壹指之力與牛魔王全身之力相抗，孰高孰低壹見便知。
　　大鵬匆忙來救，壹雙鐵翅銳卷襲來，毛羽散開，如兩面刀墻撲向這老僧。老僧反手壹拂，袍袖中鼓出壹股勁風，大鵬旋即退後，他進退如影，空中壹晃，下壹刻已落在牛魔王背上，右翅又朝老僧手臂斬去。
　　老僧微微皺眉，大鵬速度實在超乎他意料之外，於是指尖吐力，將牛魔王又按入地面半尺，自己也借力飄退。
　　大鵬喝道：“還不走！”
　　牛魔王領教了老僧厲害，旋身便走，那三個老僧也不緊逼，只在後面跟隨，文殊普賢等人自然不敢稍落後，若能擒下這兩個巨妖，也算大功壹件。
　　大鵬與牛魔王回了荊棘嶺，見大禹與後羿、九靈元聖正在嶺頭觀望。
　　牛魔王落在地上呼呼喘氣，道：“好厲害的老禿驢，妳們也不去相幫，險些遭擒。”
　　大禹笑道：“無妨，即便妳被擒住，也有大鵬回來報信。”他眼下之意是，大鵬絕難被人擒住，但妳老牛可就說不定了。
　　牛魔王哼了壹聲，道：“大禹帝不厚道，西邊那本缽國已被人滅了，妳還在此笑！”
　　大禹壹怔，道：“只見火光湧起，不知發生了何事？”
　　大鵬三言兩語將所見壹切講了出來，大禹聽了心中又驚又怒，怎麽會有如此慘絕人寰之事發生？
　　大鵬道：“我仔細看過，人身毫無傷痕，個個面容安詳，顯然並非刀兵瘟疫，十有八九是仙人所為，我兩個已被西天中人栽贓了。”
　　大禹道：“眼見他們來了。”
　　牛魔王吼道：“十有八九是那三個老禿驢做的好事，他幾個來路不明，壹臉詭異之相，看著便有古怪。”
　　正說著，三個老僧引文殊普賢等人已到了荊棘嶺上方。
　　壹老僧沈聲喝道：“交出那兩個惡妖！”
　　大禹迎了上去，不卑不亢問道：“何為妖，惡在何處？”
　　這老僧壹怔，他素來極少說話，大禹壹問卻不知如何答了。文殊忙上前道：“妖牛和妖鵬在西邊本缽國行滅國慘事，妳還要護著他嗎？”
　　大禹道：“大鵬，妳來說說。”
　　大鵬上去站在大禹身邊，道：“適才洞中飲酒間歇，我和老牛出來閑逛，見西邊火起便去查看，到那裏時，已是橫屍滿地無壹活口。文殊，妳何故栽贓於我？”
　　文殊冷笑道：“真是伶牙俐齒，我親眼見妳和妖牛施法殺人縱火，還要抵賴？”
　　牛魔王聽著動氣，上前吼道：“妳個信口雌黃的屠戮，妳哪只眼睛看見了？”
　　文殊不怒反笑，道：“真兇被捉，惱羞成怒了，還有什麽抵賴的？”
　　大禹皺眉道：“未有真憑實據，休得胡言！”大禹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冤枉人，他曾受人挑撥殺了靈明神猿，此事為心中畢生之痛。牛魔王和大鵬秉性他早知道，二人雖是妖類，但自入齊天嶺以來，素來於凡人無害，況且滅國之事，絲毫沒有由頭，因此絕無可能是他們所為。
　　文殊被大禹喝叱壹句，心中暗恨卻又不敢還口。壹灰衣老僧近前問道：“妳是何人？”
　　大禹道：“我乃上古大禹，閣下尊姓大名？”
　　灰衣老僧搖了搖頭，壹臉茫然，道：“沒聽過，是姓上麽？”
　　大禹見老僧也非偽裝，便道：“微名不足掛齒，沒聽過也無妨，今日汝等無緣無故來擒人，那是絕無可能的。”
　　那老僧也痛快，道：“好，既然不給，那便搶吧！總之妖類都該殺！”
　　牛魔王恨得咬牙切齒，卻又偏偏打不過，心中罵道，我看禿驢才都該殺！
　　文殊知道大禹本事，提醒老僧道：“這人極為厲害，尊者小心了。”
　　老僧看了看文殊，道：“我是典座，妳喚我典座佛，莫叫尊者。”
　　典座佛？文殊大為納悶，典座乃是掌管雜務的和尚，哪有掌管雜務的又自稱佛祖？看來浮屠塔中僧人等級劃分和靈山大為不同。憑著老僧本領，早已稱得起什麽勝佛無量佛，至少也是菩薩級別的人物，沒想到在浮屠塔中還只是壹個典座。
　　典座老僧對大禹道：“怎麽打？”
　　大禹還未答話，後羿上前道：“我來奉陪！”大禹曾為帝，若非緊要時，後羿不願大禹輕易出手，便上前接下了這壹陣。
　　大鵬喜滋滋對牛魔王道：“後羿前輩出手了！”
　　牛魔王白了大鵬壹眼，道：“少見多怪。”
　　大鵬道：“戰者技也，後羿箭技天下無雙，看他打架總比看壹頭笨牛左奔右突好些吧。”說完便不理牛魔王，飛到另壹邊去觀戰。
　　典座老僧看了後羿壹眼，道：“妳，非我對手。”
　　後羿神色絲毫不變，平靜道：“試試便知。”
　　牛魔王低聲問大禹：“這老僧如此厲害？”
　　大禹道：“論修為，後羿卻是稍弱些，但論勝敗麽——”
　　大禹話未說完，只聽這老僧驚呼道：“這是什麽？”
　　只見老僧領間已插了整整齊齊四枚小箭，左右各二。再看，後羿仍在空中負手而立，場中所有人都未看清楚，他這四箭是如何發出去的。只有大禹和牛魔王在他身後，見後羿兩手之間扯著壹條細弦，這小箭自背後發出，不知怎麽在空中轉彎，力道準頭都是妙到毫巔。
　　老僧將小箭取下，仔細端詳，問後羿道：“這是什麽東西？”
　　後羿壹怔，答道：“箭！”
　　老僧贊了壹句：“這東西好快！”
　　牛魔王哈哈大笑，問道：“妳沒見過箭吧？”
　　老僧拿著這小箭把玩，忽而手指壹彈，這小箭嗖地射向後羿，二人相距本就不遠，這下算是明顯的偷襲了。
　　大鵬初時以為老僧隱居西天不問世事，或許真不認得箭矢，但見他哪裏是不認得，分明是迷惑眾人，罵了壹句道：“好卑鄙！”
　　後羿不慌不忙，伸出兩指便將這枚小箭夾住，天下論起對箭矢的熟稔，那個能比得過他？後羿道：“此箭僅為警示，並非為傷人之用，妳若還要戰，我賜妳壹箭！”
　　後羿從後背將巨弓取下來，拉了壹個空弦瞄準這老僧。只見他法力運至，弦上漸漸凝實出壹支箭矢，老僧目不轉睛凝神以待。
　　後羿卻不射出，駕雲退了幾十丈，道：“便這麽遠吧，妳若躲得過，便將那兩個帶走，我不阻攔。”
　　牛魔王聽了喝道：“哎！可要當回事啊，莫將我兩個便這麽賣了！”
　　大鵬看的熱血沸騰，後羿舉手投足間胸有成竹，渾然不拿這老僧當回事。
　　那老僧聽後羿如此說，不知從何處取出壹張大盾來，將自己罩在裏面。牛魔王罵道：“好個無恥的老東西！”
　　這盾模樣如貝殼，橫在面前，將老僧大半個身子擋住，這箭若直著射過去，是無論如何也射不到的。
　　只聽後羿道：“小心了！”
　　他手壹松，這枚白亮亮的箭光便直著射向那張大盾。此盾極堅，只聽當的壹聲，箭尖撞在盾上，便無力墜下。
　　眾人大驚，後羿居然失手了！
　　牛魔王苦著臉道：“老後啊老後，妳也太托大了，便這麽將我老牛拱手送人了不成？”
　　大鵬也難以置信，後羿不是會什麽拐彎的箭術麽，為何不用呢？
　　那典座佛聞聽箭勢已盡，取下大盾哈哈笑壹聲道：“妳敗——”
　　就在這時，那枚落下的箭矢“砰”地爆裂開來，竟化成十數枚小箭，四處亂飛。此時正是典座佛最松懈之時，有兩支小箭正插在他腿上。
　　典座老僧已顧不得疼痛，又驚又懼道：“這叫什麽箭術？”
　　後羿道：“無邪箭，此箭壹出，天下再無邪魔外道！”
　　大禹在後面聽得忍俊不禁，牛魔王問道：“妳笑甚麽？”
　　大禹道：“後羿也會扯謊了。”
　　典座老僧聽後羿奚落他，也不生氣，道：“妳勝了，我再不出手便是。”他面無表情退到後面，那兩個老僧壹齊上來，道：“請指教。”
　　“兩個壹起麽？”後羿問道。
　　兩灰衣老僧施禮道：“茶頭佛、凈頭佛，領教施主箭術。”
　　茶頭顧名思義，乃是寺院裏端茶倒水的和尚，凈頭則是掃地裝香，換籌洗廁，燒湯添水這些雜物的主事和尚。這兩個地位都是很低的，不知為何也自稱佛。
　　後羿道：“若妳二人齊上，那須再退遠些。”
　　箭是遠攻之物，對手離得越遠，自然越占便宜，但凡人箭術也只射二三百步，後羿施射，幾可到了遠近無論的地步。
　　兩老僧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五裏。
　　後羿此番凝重異常，此次非是打賭，可以取巧而勝。真正打鬥起來，沒有人會站定了給妳做靶子。
　　後羿將背後箭囊壹掀，原來他這箭囊是數個箭囊縫合而成，向胸前壹兜，便渾身是箭。大禹見後羿這般慎重，拉著牛魔王道：“快退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