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桃花盛開

　　在萬壽宮裏，壹個太監小心翼翼地端著銅盆兒，匆匆地抵達了寢殿。
　　寢殿裏，如往常壹樣，十幾個宮娥、太監各據壹邊，有給娘娘梳頭的，有端茶遞水的，還有佝僂著身子隨時靜候吩咐的。
　　擱在不遠處的獸爐冉冉冒著熏香，宮燈外頭照著壹層宮紗，使得這清晨之中，幽暗的宮室之內染了壹層紅暈。
　　今日乃是先帝祭日，徐太後卻沒有表現得有太多的悲痛，她只是坐著，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銅鏡中的自己已是垂垂老矣，眼角的皺紋已越來越深刻，她老了。
　　於是徐太後抿嘴笑了笑，想要回復從前還在豆蔻年華般的爛漫笑容，只是鏡中的自己，笑得竟是那麽的惹人生厭。
　　她微微蹙眉，揮了揮手，身後梳頭的宮娥連忙將銀梳子放到壹邊的托盤，而後盈盈後退幾步。
　　徐太後幽幽嘆了口氣，才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身後那宮娥道：“娘娘，已到辰時了。”
　　“噢！”
　　徐太後抿了抿朱唇，笑了，她慢悠悠的道：“今日是有廷議吧？”
　　宮娥道：“是！是學士黃淮主持，各部都去了人。”
　　正在這時，突然壹聲雷鳴，卻不知是十幾裏外的火炮砸在了哪裏，這壹下子，整個宮室仿佛都在微微的顫抖，寢殿裏的宮娥和太監都有些心悸，壹個個面如土色。
　　徐太後卻是臉色如常，照例問道：“皇帝呢，這樣的大事，皇帝難道不必參加麽？”
　　“今日乃是先帝祭日，陛下正在暖閣追思……”
　　徐太後又微微的笑了。
　　只是在笑的同時，她發現自己的手臂有些止不住的顫抖，她幽幽嘆口氣，道：“是啊，是啊，今日……是先帝的祭日，他已過去了三年，三年了，春來了又去，冬至了又走，整整三年了，可是哀家啊，至今還記得他的樣子……”
　　徐太後說到這，臉色才有了壹些動容：“先帝從不畏死，哀家是知道他的，他這輩子是不是個好皇帝，哀家不知道，卻知道他對得起大丈夫幾個字，從前馳騁雪原，彎弓射馬，深入大漠，手刃賊酋，哀家從未看到他有過半分動容。可是哀家也知道，他怕死得委屈，可是偏偏，他卻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徐太後說到這裏，銅鏡中的她竟是開始抽泣起來。
　　這三年來，除了出殯開始時，她大哭了壹場，就從未有人再見她哭過，可是今日，她的眼淚竟是有些止不住，她眼中閃爍著淚花，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才道：“他這輩子沒有受過什麽委屈，即便是有，可是他也總是會告訴那些給他委屈的人，笑到最後的總是他。只是……只是……”
　　徐太後的手在握緊，最後她長長出了口氣，才繼續道：“同床共枕了這麽多年，從來都是先帝保護哀家，而哀家也該為他做壹些事了。”
　　美眸壹轉，竟是多了幾分鋒利，她長身而起，拖著長裙，赤足在這寢殿走動，她淡淡壹笑，透過紙窗，看著外頭巍峨的建築，琉璃的屋瓦，那眼眸旋即微微瞇起，朱唇壹抿，笑了！
　　“時候，快到了吧。”窗外春光璀璨，微微的春風拂過外頭園林的花朵，帶來絲絲芬芳，艷陽已是高高掛起，徐太後笑了，眼眸之中帶著幾分期待，那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深處卻又帶著幾分復雜，她喃喃念叨：“天氣，多暖和啊……看，桃花也開了……只是可惜這裏不是北平……”
　　北平已經成為了北京，可是徐太後卻依舊將那裏稱之為北平，那遙遠的記憶之中，寒風凜冽的北平城，永遠都是春光明媚，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徐太後只是壹個單純的賢妻良母，她有壹個有擔當且疼愛自己的丈夫，還有三個健壯的孩子，她永遠忘不了從前的時候，壹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
　　而如今，她成了天下人的母親。
　　“呵……”
　　徐太後又笑了。
　　她旋轉過了身，轉過身的時候是何等的決然，她的目中宛如刀刃壹樣鋒利，她的臉色古井無波，背對著窗外的春色，徐太後壹字壹句的道：“召……徐景明……入……宮……覲……見！”
　　壹個早已候著的太監立即磕了個頭：“尊懿旨……”
　　拖長的尾音還在梁柱之間環繞，而這太監已是腳步匆匆的離開。
　　大殿之中，死壹樣的沈寂，時間化為了虛無。
　　徐太後坐回了梳妝的鏡前，身後的宮人繼續為她挽鬢，她手搭在椅子的扶柄上，芊芊手指在輕輕的叩著檀木的柄子，發出微微的響聲。
　　“嘟……嘟……嘟……嘟……嘟……”
　　……
　　大明門。
　　這裏只有天子出入才會洞開的城門，已是許久不曾打開過了。
　　這座大門已生出了斑斑銹跡，原本這座不常開的城門總會有人經常維護，只是……為了戰爭，宮中減少了用度，這裏便沒人再理會了。
　　可是今日，這座城門開了。
　　幾十個軍士壹起用力，那城門咯吱咯吱的被推開，兩扇宛如天門壹般的巨大城門，此時終於打開，迎進了壹縷春色。
　　徐景明壹身戎裝，在他的背後是壹隊隊的禁衛，這些人全副武裝，全身鎧甲，個個面無表情。
　　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城外有壹隊隊新軍開始出現，如潮水壹般湧入了門洞。
　　大批大批的將士，不需要吩咐，便各自順著遠處的金水橋，轟隆隆的開赴。
　　宮城之內已有宮人發覺了異樣，有的人面色如常，不以為意，也有人嚇得壹下子癱坐於地，竟是發不出壹點聲音。
　　這些帶甲的將士在自己的手臂上都纏著壹塊擺布，頭盔處綁著白巾，便如披麻戴孝壹般，他們如壹陣風壹樣，在這嚇癱的宮人邊上呼啦啦的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