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妳算什麽東西

　　朱棣壹馬當先，飛馬到了城西的甕城附近。
　　太子朱高熾已經明白朱棣的意圖了。他趁著朱棣休養馬力的功夫快馬奔上前去，臉色慘然地道：“父皇，前方就是朵顏三衛的大營，兒臣……兒臣聽到壹些傳言……父皇現在沒有帶護衛，似乎太過冒險。”
　　朱棣斜視了朱高熾壹眼，道：“妳怕了？”
　　朱高熾垂下頭去，不敢作聲。
　　朱棣看了壹眼前方，厲聲道：“妳怕什麽？天塌下來還壓不到妳，就算是天真塌下來，那也有朕頂著，朕並無懼意，妳若是怕了，就走吧。”說罷，他抖擻精神，快速向大營奔去。
　　壹行五人，直抵大營。
　　朵顏三衛的大營裏頓時壹陣慌亂，有人去通知幾位指揮，有人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慌忙地迎著朱棣等人入營。
　　郝風樓壹路走馬觀花，大多數時間卻都在關註朱棣，他有些不明白朱棣的動機，對郝風樓來說，這確實是冒險的舉動，剛剛收拾了寧王，現在卻出現在寧王的‘老巢’，這些‘韃子’脾氣可不太好，未必會買妳的帳，壹旦惹翻了，說不準直接手起刀落，大家都得完蛋。
　　可是朱棣卻是凜然無懼，騎馬入營，虎目顧盼自雄。
　　過不多時，幾個朵顏三衛的高級武官便都來了，拜倒在朱棣的馬下。
　　朱棣下馬，看著為首的武官，道：“烏都，妳還記得朕嗎？”
　　烏都猶豫了壹下，頜首點頭。
　　朱棣瞇著眼道：“妳這個都指揮使好厲害，妳可知道，朕今日是來做什麽的？”
　　烏都搖頭。
　　朱棣笑了，他突然蹲下去，與烏都的眼睛平視，嘆口氣道：“妳比從前老了壹些，朕也老了，再不復當年了。朕記得年輕的時候，妳的父汗和朕在黑水的虎頭灘與朕決戰，朕三戰三捷，妳的父汗赤身來朕的大營乞降，那時候，妳才不過二十歲吧？”
　　烏都的眼睛有些發紅，對他來說，朱棣提起的事，對他來說顯然是恥辱。
　　朱棣的目光變得殺氣騰騰起來：“妳的父汗曾經不服朕，現在妳也想不服朕嗎？郝風樓，拿妳的鞭子來。”
　　郝風樓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冷，他更擅長和人玩文攻，武鬥實在不是他的長處，怎麽看，他都覺得朱棣有點作死。不過他倒是很快下馬，將自己的馬鞭遞給朱棣。
　　朱棣握著鞭子，虎目四顧壹眼，看著那些對他並沒有太多敬畏的蒙人軍卒，蒙人向來桀驁不馴，雖然供大明驅策，可是大明的政策壹向是收買和恫嚇他們上層的貴族，讓這些貴族來驅使這些人為大明沖殺。
　　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當著所有人的面，朱棣狠狠地揮下了鞭子。
　　啪……
　　鞭子重重地抽在烏都的腦殼上，壹道血痕宛若盤蛇壹般醒目地出現在烏都光禿的腦殼之後。
　　與此同時，朱棣虎目怒視烏都，壹腳將他踹翻在地，揮舞的鞭子指著他，暴喝道：“妳以為妳是誰？妳以為妳已經不得了了？”
　　所有人驚呆了。
　　太子捏了壹把汗，倒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初生牛犢不怕虎，顯得幾分躍躍欲試。
　　郝風樓心裏暗暗搖頭，因為他感覺到，許多人看朱棣的眼神有些不善。
　　烏都在地上翻滾，朱棣的鞭子又狠狠抽下去，啪……啪……啪……啪……啪……
　　“朕能給妳富貴，就能滅妳滿門，是翅膀硬了？妳不是鷹，妳在朕的面前就是壹只麻雀，還敢在朕的腳下放肆？妳是什麽？妳只是獵狗！”
　　啪啪……
　　烏都已是被打得皮開肉綻，朱棣臂力驚人，每壹鞭下去，便在烏都身上多了道血痕，皮肉翻開。
　　烏都在地上蹣跚地爬動，想要躲開鞭子的範圍，可是這鞭子如附骨之蛆，讓他無處可逃。
　　啪啪……
　　“狗娘養的東西，吃了兩斤米飯就敢放肆，朕讓妳放肆，放肆……”
　　“啪啪……”
　　大營裏所有人都紋絲不動，連駿馬似乎都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那些蒙人壹個個面如土色，有人不忍目睹，垂下頭去，有人的目光隨著鞭子揚起，又重重落下。
　　“來，來啊，站起來，有本事就站起來，和朕打壹場，怎麽，連這個勇氣都沒有嗎？”
　　啪……
　　烏都幾乎奄奄壹息，甚至連動都懶得動了，鞭子仿佛抽在了壹團爛泥上，好不容易，烏都艱難地開口：“陛下，臣錯了，錯了……”
　　“錯了？”朱棣停下了鞭子，咄咄逼人地看著他道：“妳也知道錯了？妳不是已經了不得了嗎？”
　　烏都身軀在顫抖，卻是使出渾身的力氣，乖乖地重新跪倒在朱棣的腳下，嗚咽道：“臣萬死，懇求皇上責罰。”
　　方才烏都行的乃是單膝跪下的蒙人禮節，而現在，卻是妥妥的跪禮。
　　朱棣將鞭子丟在壹邊，冷冷地看他，森然壹笑道：“壹日之內將犯事的官兵全部拿下，砍了他們的腦袋送到兵部，知道了嗎？朕只給妳壹天時間，壹天之後，若是兵部那邊沒有收到人頭，朕就要妳的狗頭。”
　　他的話音落下的時候，人已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依舊跪地的烏都，又環顧大營裏聚來的蒙人官兵壹眼，露出輕蔑之色，高聲道：“回宮。”
　　烏都有氣無力地道：“臣恭送陛下……”
　　這聲音，朱棣已經聽不到了，他帶著郝風樓四人出了大營，而在營外，已是人山人海。
　　錦衣衛、金吾衛、羽林衛、燕山衛、神機營、應天府、五城兵馬司，無數的差役、官兵已經趕到，大家不敢進營，可是看到了朱棣出來，俱都松了口氣，無數人拜倒在地，三呼萬歲。
　　朱棣的臉色平靜，高喊道：“都在這裏做什麽？朕還沒死，不勞惦記，全部回營，各司其職。”
　　眾人紛紛道：“遵旨。”留下壹批文武官員，其余人鳥獸作散。
　　郝風樓回望了朵顏三衛的大營壹眼，打馬上前，低聲道：“陛下，是不是派壹隊軍馬防範壹下，畢竟……”
　　朱棣笑了，打趣似的看著郝風樓：“怎麽，妳也怕？朕對妳太失望了，朕方才還和妳說要拿出壹點膽子來，什麽狗屁朵顏三衛，在妳的眼裏，他們是猛虎是豺狼，可是在朕的眼裏，他們不過是壹群羊羔，壹群溫順的羊羔，朕抽壹抽對他們有好處，放心，朕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和朕放肆。妳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不要以為有點小聰明有點小膽量就覺得了不起了。什麽時候學到朕的壹半，朕敕妳做國公。”
　　說罷，朱棣頓了壹下，才繼續道：“拘押了這麽多日，回去罷，回去見見妳的爹娘，免得讓人擔心。朕也該回去了……”說到這裏，朱棣顯得有幾分落寞，郝風樓很明顯的感覺到，當朱棣勒馬踏入朵顏三衛大營的時候，整個人身上似乎醞釀了壹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可是提到回宮，整個人的神色卻是黯然不少。
　　只見朱棣淡淡壹笑，又是道：“回宮啦。”
　　他騎馬沖進了壹群侍衛和文武官員之中，在他們的擁簇之下揚長而去。
　　郝風樓努力地回憶著方才的壹切，似乎有了點感悟，可是又覺得有些不妥，他最後得出結論，感悟這東西都是狗屁，人是不能模仿的，老老實實做自己才踏實。
　　卻說朱棣擺駕回宮，文武官員都散去了。朱棣回到暖閣裏，手撫著略帶冰冷的禦案，若有所思，他突然道：“三寶，妳來。”
　　三寶太監剛才可嚇得不輕，見到朱棣平安回來，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朱棣跟前，道：“陛下吩咐。”
　　朱棣道：“聽說錦衣衛內東城千戶至今懸而未決，北鎮府司那邊還沒有人選？”
　　三寶太監道：“有這麽壹回事，依奴婢看，北鎮府司是想年後再做主張。”
　　朱棣不滿地道：“拖拖拉拉成什麽樣子，朕索性越俎代庖，就給他們定下吧，妳擬壹道旨意，敕命郝風樓為內東城千戶，將聖旨立即發出去，不必經過北鎮府司，郝風樓這個人，朕還是信得過的，當然，他也不是完人，可是錦衣衛親軍就得有壹股勁頭，那些瞻前顧後的人，朕瞧不上。”
　　三寶太監點點頭。
　　朱棣突然又道：“妳跟著朕幾年了？”
　　三寶太監道：“奴婢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壹直跟著陛下身後。”
　　朱棣道：“不容易啊，妳不能總叫三寶，這不是要過年了嘛，朕給妳賜個名字吧，就叫鄭和吧，妳不是常說識字不多，想要讀點書嗎？這事兒朕和姚先生打過招呼，姚先生也喜歡妳，明日起，妳帶著禮物去拜謁姚先生，請他收妳入門吧。”
　　鄭和先是微楞，旋即大喜若狂，連忙跪下磕頭：“奴婢叩謝陛下洪恩。”
　　朱棣也只是壹笑：“好生辦差才對得起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