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六章：陛下聖裁

　　朱棣的心思其實很好猜測，至少在三寶看來很是簡單明了。三寶知道，郝風樓落難，禍根還在那壹日奉天殿裏。
　　朱棣之所以要保郝風樓，壹方面是東華門那兒確實有真金白銀，另壹方面，郝風樓是朱棣的人。
　　當然，要完全保住卻不容易，寧王給予的壓力實在太大，以至於連朱棣都不得不丟車保卒，所以對朱棣來說，假若能夠保住郝風樓性命，至於其他都可以用來犧牲。
　　禦審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南京城，壹時間百官議論紛紛，不少人覺得陛下太過縱容壹個百戶，也有人認為這是陛下有意對藩王們不善。壹些不懷好意的流言也都傳了出來，若是當今陛下當初打著靖難和恢復祖制的旗號推翻了建文，可是現在的所作所為實在和建文沒有區別。建文淩辱宗室，當今天子又何嘗不是如此。
　　傳播這樣流言的人顯然是別有居心，只是這種敏感話題反使人津津樂道，尤其是那些永樂朝利益受損之人，更是壹個個如打了雞血，壹面高深莫測的說什麽莫談國事，話鋒壹轉，便開始指桑罵槐。
　　推波助瀾之下，誰也不曾想到壹件糾紛最後演變成了震動天下，牽涉無數人利益和立場的事。
　　東華門百戶所反倒讓人壹時遺忘，近鄰百戶所有個飄香樓的客棧，這客棧生意很是火旺，卻是因為它的菜色主要是以北地為主，南人不愛葷腥，可是這裏的招牌卻是羊肉、狗肉，酒水也是從山東運來，比之南方的酒水更加辛辣。因而，不少從龍來的文武將校都愛湊在這裏。
　　二樓靠窗的位置就有幾個武官坐在這裏吃著羊湯喝著酒水，這樣的天氣裏，吃上壹碗羊湯，再喝上幾杯美酒，整個人都能火熱起來，幾個武官的臉上，已是升起了紅暈，額頭上撲哧撲哧的冒汗。
　　他們說話的口音很怪，似是而非的官話，卻又不是北平口音，酒意上頭，便豪放起來，拍桌高歌，舉著筷子敲打碗碟。
　　“砰……”廂房的門被人踹開，門外十幾個校尉擁簇著本地總旗吳濤怒氣沖沖地進來，吳濤大吼：“窮吼個什麽，讓不讓人吃飯？敢在這裏撒野，膽子不小。”
　　這突如其來的事兒，讓幾個武官面面相覷。
　　他們來這裏也不是壹次兩次，隔三差五都要來這裏快活壹下，可是今日，居然有人找上了麻煩。
　　看對方服色，顯然是親軍之類的人，不過幾個武官卻是不怕，壹個武官站起來，用夾生的漢話道：“滾！”
　　吳濤沒有猶豫：“膽大包天，將這幾個賊囚趕出去。”
　　校尉們在壹聲令下之下，如狼似虎的沖進去，武官們也是依然不懼，掀翻了桌子，壹個個捋起了袖子，與校尉們廝打起來，壹時之間，碗碟亂飛，壹片狼藉。
　　足足打了半柱香，武官們終於不敵了，這幾個武官雖然身材短小，卻是精悍，可是雙拳不敵四手，終於被呼啦啦的校尉打翻在地，無數拳腳砸過去，打得這幾個武官鼻青臉腫。
　　最後這幾人直接被人丟了出去，壹瘸壹拐的跑了。
　　武官之間相互毆鬥其實在如今的南京城並不算什麽大事，靖難之後，壹群兵油子入京，少不了要熱熱身，今日妳做初壹明日他是十五，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不遠處，王書吏背著手看著那群逃之夭夭的武官，籲了口氣，隨即消失在人群之中。
　　轉眼已過去三日，壹大清早，郝風樓的平靜徹底打破。
　　壹直沒有和郝風樓謀面的陸鋒背著手進來，看了郝風樓壹眼，倒是對郝風樓刮目相看。
　　這個家夥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能坐得住，尋常人早已惶恐不安，壹塌糊塗了。
　　郝風樓見了陸鋒，連忙起身行禮。陸鋒點點頭，看了他壹眼：“陛下早有旨意，說是要在奉天殿禦審妳，今日便是禦審的日子，想來事先，妳已經聽這獄卒提及了。現在是卯時，時候還早，再過壹會，就有大漢將軍押妳入宮，老夫來看看妳，此時，妳有什麽可說的？”
　　郝風樓誠懇道：“小侄無狀，讓陸伯父費心。”
　　陸鋒嘆口氣道：“妳現在知道已經遲了。眼下這局面，已非老夫所能扭轉，所以，壹切都要看天命了。”似乎想起什麽，陸鋒拿出壹道符紙來，交給郝風樓：“這是妳伯母為妳求的平安符，妳好生收著，總歸是個心意。速做準備吧，來，給他換衣。”
　　獄卒提了壹套衣衫過來，衣衫很單薄，這大冷天的，極少有人穿這樣的衣衫，而且衣衫很陳舊，說是衣衫襤褸，卻不為過，許多地方甚至破爛。
　　郝風樓看了陸鋒壹眼，陸鋒道：“妳將這套衣衫換上，妳身上的衣衫雖然有些臟了，可是給人看了太過光鮮，今日本就是苦肉計，是給別人消氣的。”
　　郝風樓會意，頜首點頭。
　　陸鋒緊接著便走了，郝風樓換了衣衫，又吃用了獄卒送來的糕點，隨即有人提他出來，外頭穩當當的停了壹輛車馬，幸好不是囚車，郝風樓實在沒有被人遊街示眾的習慣。
　　半個時辰之後，郝風樓便抵達到了午門門外。
　　午門外頭，竟有不少人駐足，大家都等宮中的傳喚，來的人既有宗令府的官員，也有幾個駙馬宗室，自然也少不了文武百官，眾人見到了郝風樓，為數不少的人露出落井下石的冷笑，對許多文官來說，郝風樓的身份是錦衣衛，這錦衣衛本身就為官員所忌，巴不得郝風樓倒黴。至於宗令府那些人更不必說，巴不得踩死郝風樓才好。
　　倒是人群之中，竟還有漢王朱高煦，朱高煦過來，大家紛紛給他讓出壹條道路，朱高煦上下打量郝風樓，忍不住皺眉：“怎麽，穿的這樣單薄，這是什麽道理，這樣的天氣，人怎麽吃得消？現在不是還沒有定罪嘛，就這樣對待親軍百戶？”
　　話音落下，午門洞開，有太監出來，高聲道：“陛下有旨，請諸卿入宮侯駕。”
　　這時倒是無人說話了，大家魚貫而入。
　　奉天殿來，其實早有人到了，太子、寧王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其余人各自分班站好，緊接著，朱棣出現，高高坐在金殿上，虎目掃視壹眼，淡淡道：“郝風樓何在？”
　　郝風樓出來，拜倒在地：“罪臣郝風樓，見過陛下。”
　　朱棣看他壹眼，見他衣衫襤褸，便曉得郝風樓吃了不少苦頭，不過他這時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淡淡道：“大理寺卿，出來說話。”
　　關於這件事，三法司已經進行了調查，大理寺卿於海出來，道：“微臣在。”
　　朱棣道：“事情原由如何，妳先來說。”
　　於海不敢怠慢，忙道：“寧王世子於立春樓喝酒，因對立春樓酒菜不滿，鬧出事端，壹炷香之後，郝風樓帶人趕到，雙方滋生沖突，百戶所旗下總旗拔刀殺寧王護衛壹人，郝風樓亦斷世子之指，此事前因後果，大致如此。大理寺調查過寧王護衛七人，同時詢問過立春樓壹些相關人等，錄有口供十七份，又有沿街過往之人可以佐證，懇請陛下聖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