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虛妄真相

　　最初的呆滯後，索蘭黛爾非常生氣，稚嫩的聲音也嚴厲起來，對愛德華呵斥道：“如果妳是想挑撥離間，那我們也就沒有交談的必要了。”
　　愛德華的手指在桌上有規律地跳動著，表情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妳就這麽信任洛娜？她說什麽妳信什麽？”
　　“是的，從我有記憶起，洛娜就陪伴在我身邊，跟真正的親人壹樣，我們知心知己無話不說，如果妳認為我會因為外人的風言風語而懷疑她，那妳可能是在小看我們之間的關系。”索蘭黛爾在這件事上可謂雷厲風行，連答話的機會都不給愛德華，直接起身離去，只冷冷留下壹句話，“再見，好自為之。”
　　“先等等。”出人意料的是，率先出聲留人的不是愛德華，而是奇諾，他攬住索蘭黛爾的手腕，面無表情看著愛德華，“來都來了，聽聽他怎麽壹本正經胡說八道。”
　　索蘭黛爾雖然對愛德華心生厭惡，不想多留，但她很聽奇諾的話，什麽都沒說，回身坐到他身邊，卻沒有看愛德華，而是無聲註視著柴火燃燒的壁爐。
　　“哈哈哈。”愛德華發出爽朗的笑聲，撫掌撣去手上沾著的花生碎屑，唏噓道，“以前還沒看出來，公主殿下居然是這麽果決的人。現在還請安下心來聽我說話，妳剛才可能誤會了什麽。”
　　“我說洛娜撒謊，並不是說她在惡意欺騙妳，愚弄妳，而是說她自己不了解事件的全貌，說出來的話都並非真相。”
　　“特洛伊部分族人叛變，行省軍八方勤王，斯汀見死不救，白龍蘇拉隕落……這些事從結果來說確有發生，沒有任何問題，但洛娜對這些事的認知全都停留在他人之口，她自己根本沒見過真相，全都是從風言風語那裏聽來的。”
　　“這些風言風語壹般不是造謠，抹黑，或是說謊話……外人說的也許都是真的，都有真憑實據，但同時也漏掉了壹些東西。更重要的是，漏掉這些關鍵的東西以後，人們看到的‘真相’就完全不壹樣。”
　　愛德華指了指奇諾，微笑說：“拿妳的好朋友做比方，在幾個月前的王國全體會議中，審判官的種種指控都讓他蒙上了瀆神者的嫌疑。那些指控奇諾的事是真的嗎？當然是真的，都是有著真憑實據的事實。”
　　“當時的場面妳應該也知道，群情激奮，所有人都認為奇諾是瀆神者，要求將他即刻處死。”
　　“然後呢？在第三次審判中，壹些掩蓋在事實之下的東西暴露了出來——他有著某種能力，可以感知天外來客的到來——喔～奇諾·凡·海爾辛浴火重生，身上的瀆神之嫌立刻洗清，再度搖身化作薄暮死神。”
　　“這就是我說的，不要相信洛娜的話，她沒有故意騙妳，但她所講的東西都不是真相，她以從別人那裏聽來的話先入為主，壹遍遍自我洗腦，然後潛意識裏認為這就是真相，最後不加思考地轉述給妳們聽……這是壹個很嚴重的錯誤。”
　　奇諾淡淡地說：“既然如此，妳作為火曜歷500年那場政變的親歷者，不妨現在給我們講述真正的真相，還原整件事的經過？”
　　愛德華發出低沈的笑聲，大手拎起旁邊的酒壺，大口大口喝著，最後拭去嘴邊的酒漬，搖頭說：“無可奉告。”
　　奇諾：“那妳在這裏說壹大堆廢話的意義是什麽？”
　　愛德華：“意義就是奉勸妳們，妳也好，公主殿下也好，洛娜也好，最好都不要再深挖這件事。妳們可以追憶白龍蘇拉，可以對她的逝去感到惋惜，但不要去尋找事情的真相。”
　　事關洛娜，索蘭黛爾的態度非常強硬：“不要裝神弄鬼，妳現在就把所有事情說清楚，否則我會向父王匯報，說妳在試圖挑撥王室與雷格諾姆家族的關系！”
　　“哈哈哈，公主殿下，我現在確實是被停職了，不再是行省總督，但我還是特洛伊王領魁首，妳想要給我安插罪名，恐怕不是向父王打個小報告就能做到的。”愛德華的神情非常淡然，毫不緊張，很輕松地笑著，“而且我相信，像妳這樣充滿求知欲的孩子，肯定早就向國王陛下詢問過那壹年的事，他有給妳答復嗎？”
　　索蘭黛爾壹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看向奇諾，輕聲說：“我問過好幾次，父王都是緘口不言……”
　　這壹刻，奇諾意識到不對勁。
　　愛德華的話恐怕不是挑撥離間，很可能就像他說的，洛娜的話不能相信。
　　真相就像海面上的冰山，露出來被洛娜看到的只是很小的壹部分，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過往埋藏在水下，被永遠封存，甚至連愛德華和珀修斯這樣的實權者都不願意提起。
　　那壹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龍蘇拉的死……真的是世人說的那樣嗎……
　　顯然，索蘭黛爾也意識不對勁，她緊緊抿著唇，小拳頭也用力撰在壹起，指上的同心對戒在爐火照耀下熠熠閃光。
　　沈默了很久，索蘭黛爾最後的態度依舊沒有動搖：“不管妳怎麽說，洛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無條件擁護她，無條件支持她。真相也好，無知也罷，我都會壹如既往相信洛娜說的任何話，並在任何立場上站在她那邊，我們的關系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出現裂痕。”
　　愛德華笑了笑，攤開手說：“擁護誰，支持誰，這是妳的自由。我也很希望妳和洛娜的友誼長存，畢竟妳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沒有血緣，但我對妳們的關愛並不比親生父母要少。”
　　“好了，時間不早了，這麽晚留住妳們吃夜宵，還是挺不好意思的。”愛德華起身，為二人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索蘭黛爾早就不願多留，她披上厚厚的外套，走出大門，壹頭鉆入呼嘯的風雪裏。
　　“哦對了。”愛德華在雪幕的另壹側微笑註視著索蘭黛爾，聲音深邃如大海，“今天晚上的事，我不建議妳去和洛娜說。”
　　“信任感就像壹根繩子，如果妳在上面割了壹刀，哪怕割得很輕，輕到看不出痕跡，這壹刀也真實存在，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彌補。”愛德華關上門，只有聲音幽幽傳來，“晚安，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