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 恨難平

　　面對無上神君，清靜翁很緊張。緊張到不惜毀滅了自己辛辛苦苦創造的南風天境，只為獲取壹件壹次性的強大法寶。
　　事實上，他當年創造南風天境，正是為了此刻。
　　以壹個作為天極的大千世界為胚胎來孕育，經歷了億萬年的歲月培養，這件法寶的威能之大，便是他自己也都難以估算。
　　但即便是此寶在手，他也沒有哪怕是壹點點的底氣。
　　吳解——或者說無上神君，實在是表現得太鎮定了！
　　他很了解無上神君，這人不屑於玩什麽虛張聲勢的手段，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昔年他曾經有壹次中了埋伏，諸天萬界之中超過二十位造化神君聯手暗算，想要將他鎮壓。而壹貫勇猛的他卻毫不猶豫地扔下幾個弟子客卿來抵擋，自己乘機逃跑了。
　　由此可見，他既然敢來到自己的面前，那就肯定是有充分的勝算。這些年來他在暗自己在明，不知道他設計了多少手段，準備了多少陷阱，來對付自己這個世上唯壹敢於背叛他的人……
　　想到這裏，清靜翁只覺得連血液都要凍結，巨大的恐懼猶如壹條毒蛇，勒住了他的肺、咬住了他的心，讓他呼吸艱難，甚至連每壹下心跳都充滿了名為恐懼的毒素。
　　如果有人此刻仔細觀察他，或許能夠發現他的雙手和雙腿都在微微顫抖，害怕得幾乎連站立都站立不穩。
　　但他還是鼓起勇氣，面對這今生最大的夢魘。
　　過去無數次，他曾在夢裏遭遇這樣的場面。每次他都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顫抖得如同寒風中的樹葉，心情更比落葉還寂寥淒涼。
　　誰能知道，創造出南風天境這溫暖柔和世界的清靜神君，其實心裏沒有半點的溫暖和柔和，只有無盡的恐懼？
　　不！不是只有恐懼，還有仇恨！
　　對於無上神君，清靜翁心中若是有十分的恐懼，那便有百分的仇，千分的恨！
　　昔年他本是壹個小國的王子，上有父母慈祥，中有兄弟有愛，下有妻子暖心。國內也是國泰民安，太平盛世。但無上神君為了訓練部下，將他國家所在的若幹世界全都毀了，壹切的生靈都投入生死廝殺的戰場。勒令這億萬生靈必須互相屠戮，千載之內須得殺到只剩壹人，否則便盡皆灰灰。
　　那段日子，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過下來的，他也不敢去回憶究竟怎麽才能夠最終幸存。他只知道最後自己活了下來，成為三十六個世界之中唯壹的幸存者，成為了無上神君麾下壹個炮灰般的小兵。
　　然後，便是數不清的征戰和廝殺，數不清的鮮血和仇怨，唯獨沒有淚水。
　　因為他的眼淚，早就已經流幹了。
　　最終他成長了起來，成為了無上神君麾下二十四將之首。
　　或者說，成為了那家夥手頭上，最好用的壹件工具……
　　可他從不曾忘記心中的仇恨，如果不是仇恨支撐著他，如果不是想要報仇的念頭支撐著他，或許他早就垮了。
　　當初他從無上門下叛逃之際，正壹老師曾經說過：“天理昭昭，為善為惡，終究都是會有結果的。妳且等著看吧，那人最終的下場，妳必定是可以看得到的！”
　　於是他就等著看，等啊，等啊，等啊……後來，那人突然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不見了。
　　不僅那人不見了，那人最厲害的手段“魔神幡”也威能大減，以至於他抓住機會，幫助不少昔日的同門從魔神幡的控制之下逃脫。
　　再然後，他們就茫然了。
　　該幹什麽呢？
　　這個時候，還是正壹指點了他們：“妳們的壹生所學，總不能就這麽白白荒廢。如果不滿意那人的做法，為什麽不去尋找壹條和他不同的道路出來呢？”
　　於是大家就開始各做各的，有人選擇了隱居，有人選擇了遊蕩，還有壹些人，或者說大多數的人，則選擇建立壹個門派。
　　壹個兼容並蓄，容得下任何的思想和道路，大家都按照自己方向發展，只對自己負責，只為自己說話的門派。
　　他們將這個門派，稱之為“神門”。
　　時間過得很快，壹轉眼的功夫，已經是億萬年過去了。神門雖然經歷種種風雨，卻還是發展壯大，成為了諸天萬界之中影響力最大的門派。反倒是正壹老師當年的道統已經基本斷絕，只剩下寥寥無幾的人，還在追尋著那條為諸天萬界定規矩，讓眾生各安其所的道路。
　　而他，依然還在憎恨。
　　歲月沒有能夠將他心中的恨意消磨，反而猶如釀酒壹般，讓恨意越發的醇厚，越發的深沈。
　　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遇到那家夥，但他覺得，壹定會有那麽壹天的。
　　而現在，就是他壹直在期待的那壹天！
　　清靜翁手上的白色光芒激烈地跳動著，透出壹種發自骨子裏面的瘋狂。那是寧可毀滅自己，也要將敵人拖著壹起下地獄的決心。是無數次咬牙切齒，無數次錐心刺骨，無數次戰栗與顫抖，咬碎牙關、瀝出心血、用全部生命和所有意誌來憎恨，才能夠有的堅決。
　　他看著吳解，眼神漸漸變得十分平靜，空蕩蕩的仿佛什麽都沒有。
　　“來戰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更有壹種難以言喻的釋然和輕松，“今天不是妳死，就是我亡！”
　　吳解苦笑，壹言未發。
　　清靜翁的手指輕輕彈了壹下，周圍的虛空猛然震動，無法形容的巨大力量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想要把吳解給碾碎。
　　於是吳解就被碾碎了，整個人化為了數不清的碎屑，就連稍稍大壹塊的碎片都沒有。
　　清靜翁頓時楞住——這壹戰，他構想過無數的可能，推演過無數的變化，但怎麽也沒想過居然還有這種發展。
　　無上神君……他壹直以來的噩夢……居然就這樣輕輕松松地被他給殺了？！
　　這是怎麽回事啊！
　　就在這時，吳解的碎片裏面，顯出了壹點水光。
　　以清靜翁的眼力，立刻就可以看出，這壹點水光乃是吳解所創造的某個世界的壹部分，是壹片湖泊。
　　他猛地壹震，瞬間明白了過來。
　　但他反而更加茫然，更加疑惑。
　　壹片湖泊，湖泊的中央有水眼，水眼通往歸墟海。
　　歸墟海之中沒有任何天極存在，神念的力量也會被大大壓制，以至於除去壹些需要趕路或者有怪癖的人之外，沒有誰願意去歸墟海。
　　然而在歸墟海之中，不朽天君和造化神君之間的實力差距被大大的降低了。當壹個不朽天君卯足了勁逃跑的時候，就算是造化神君也只能盡可能循著他的氣息追趕。如果追不上……那就是追不上，無法可想。
　　在歸墟海裏面，挪移法是用不出來的，管妳有通天徹地的本事，都只能用最簡單的辦法追逐。
　　換句話說，吳解逃入了歸墟海，就算清靜翁比他強得多，又手持威力無比的法寶，也沒辦法再輕易殺死他。想要殺他的話，只能慢慢追趕。
　　清靜翁知道，自己現在就要出發，趕快追上去。
　　於是他下意識地追了上去，搶在那片湖泊消弭之前沖進了水眼，追進了歸墟海。
　　空蕩蕩的幽暗水中，無法分辨方向，但依稀可以感覺到吳解的氣息。那氣息已經走得極遠，顯然是早有準備。
　　清靜翁更加茫然，他本以為追進來或許會遭遇埋伏，可是……
　　無上神君就這麽不堪壹擊？就這麽逃跑了？
　　他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識地追趕過去。
　　“師傅！妳究竟在想什麽啊！”茉莉的尖叫聲幾乎能夠撕破整個混沌雲海，“貿貿然暴露了身份，又去無緣無故送死了壹回，現在還被人追殺……妳究竟在想什麽啊！”
　　“我在準備壹些手段。”吳解平靜地說，“準備壹些對付無上神君的手段。”
　　“無上神君就是妳自己啊，有什麽好對付的？”
　　吳解笑了：“或許是我想多了吧，但有準備總好過沒準備，不是嗎？”
　　“可妳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
　　“我不會死的。”吳解微笑著說，“只要玉皇宮裏面的分身不隕落，哪怕外面這些分身都完蛋了，我也不會死。就算是連玉皇宮中的分身都隕落了，我還有天書世界裏面的分身。”
　　“可是……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局面，這就全毀了啊！”
　　“所謂大好局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有固然好，沒有也無所謂。”吳解淡淡地說，“相比之下，我更想要幫他們解開心結。”
　　“他們？”
　　“是的，清靜翁，還有那些當年曾經在無上門下的人們。我想要解開他們的心結，幫他們掙脫束縛，還他們壹個真正的自由。”
　　“他們不是已經掙脫魔神幡了嗎？”
　　“外在的束縛容易掙脫，心中的束縛卻難。”吳解嘆道，“比方說清靜翁，縱然他已經殺了我壹次，可想要等他真正擺脫昔日的陰影，卻不是壹朝壹夕的功夫啊……”
　　“那個叛徒，有什麽好幫的！”茉莉不屑地撇嘴，“依我說，弄死他才是最好的辦法！”
　　吳解微笑，摸著她的頭，沒有說話。
　　日後如果自己輸了，輸給了無上神君，那麽清靜翁等人就是對抗無上神君的最先鋒。既然如此，趁現在做些準備，讓他們能夠以壹個比較好的心態去面對復活的無上神君，便是自己可以做的最後準備。
　　做完這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差不多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