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天狐

　　小灰的身影轉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似乎鬼厲也沒有想到小灰會突然有這個異樣的舉動，吃了壹驚，但隨後他卻並沒有起身追去，反而是慢慢擡起了頭，聆聽著那黑暗中傳出的幽幽歌聲。
　　這歌聲竟有幾分熟悉，仿佛曾幾何時，在哪裏聽過？
　　多少年的光陰，便如這歌聲壹般，匆匆而過了。
　　金瓶兒走到鬼厲身邊，小心註視著四周，低聲道：“怎麽了？”
　　鬼厲沒有回答，臉上卻現出了復雜的神情。小灰的聲音從遠處依稀傳來，似乎在那“吱吱”叫聲之後，還有個微帶訝異的“咦”聲。不過很快的，小灰就再無聲息，而那陣纏綿幽怨的歌聲，也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的洞穴之中，周圍是壹片出奇的沈默，似乎黑暗中有什麽註視著他們的身影，鬼厲的眼神慢慢變得清亮起來，凝視著前方那片黑暗。金瓶兒卻仿佛有些心神不寧，剛才那陣歌聲，她聽了很不舒服，而此刻陰森森未知的黑暗，本能的令她感覺到了反感。
　　她下意識的向鬼厲走近了壹步，剛想說話，忽然，黑暗深處精光壹閃，幾乎是與此同時，鬼厲與金瓶兒臉色都是壹變，不同的是，鬼厲是有些錯愕，金瓶兒卻似乎是長出了壹口氣。
　　幽幽壹道白光，在黑暗深處閃亮，迅疾無比的飛出，向著兩人所處的光亮處射來，鬼厲站著沒有動彈，果然那白光穿過他的身旁，卻是直打向金瓶兒。
　　金瓶兒微微冷笑，對她來說，似乎敵人陡然的襲擊反而不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反而是剛才未知的沈默。
　　那白光轉眼就到了眼前，金瓶兒俏臉壹寒，口中壹聲輕咤，右手壹翻，頓時只見紫芒亮起，在鬼厲噬魂青色的光環中，掠過壹道帶著些夢幻味道的青紫微光，淩空劈下，準確無比地斬在了那道白光之上。
　　“啪！”
　　那道白光竟被金瓶兒這紫芒刃法寶壹刀兩半，分作了兩份，向兩邊飛散了出去，只是不曾飛出六尺地方，那兩道白光竟是又亮了壹亮，原先縮小的壹半形體，霍然又回復了原來大小，等於是同時出現了兩道詭異的白色光環，呼嘯盤旋著又飛了回來，同時半空中尖銳嘯聲陡然響起，那來勢竟是急了壹倍有余。
　　金瓶兒原本輕松平靜的臉色為之壹變，哼了壹聲，紫芒刃再度泛起，但只見兩道紫芒幾乎同時亮起，重新飛來的白色物體又被她同樣的斬成兩半，變作了四個，無力地倒飛了出去。
　　只是，那詭異的白光如妖魅壹般，又壹次在飛出不遠之後，重新發亮，迅速回復了原狀，變成了四個與原來大小壹樣的白色物體，再壹次向金瓶兒急速射來，來勢更急。
　　金瓶兒臉色終於是沈了下來，露出凝重神情，向後退去，但這幽深洞穴之中，又豈有多大的空間，很快金瓶兒就被這些詭異的白色光環包圍住了。只聽金瓶兒清聲呵斥，紫芒閃閃，那些白光迅速被金瓶兒擊落或是打飛，但這些小東西著實詭異，幾乎都是片刻之後又回復了元氣，重新冷酷無情的向金瓶兒襲來，被金瓶兒切斷分生的白色光體越來越多，慢慢的，已經將金瓶兒的身影掩蓋過去了。
　　遠遠看去，白色的光環飛舞縈繞，像是慢慢織成了壹個光繭，將金瓶兒就要困在其中。
　　站在壹旁的鬼厲看著金瓶兒對這些神秘的白色光體應付的越來越是吃力，卻並沒有出手，但可想而知，那黑暗中的神秘人物還未現身，只憑借這壹個道法竟然就將金瓶兒纏的如此吃力，可見此人妖法之強，委實非同小可，多半便是那個兇靈黑虎口中提起的神秘妖孽了。
　　眼看著金瓶兒形勢漸漸危急，但不知怎麽，雖然白色光體越來越多越來越盛，金瓶兒卻依舊能夠堅持下去。白光越攻越急，聲勢越來越大，偌大的山洞之中，此刻白色的光亮已經壓過了原來噬魂的青光，而半空之中的呼嘯之聲也越來越尖利。眼看著金瓶兒漸漸左支右絀，但偏偏能夠堅持下來，只是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應付多久。
　　鬼厲忽然身子壹晃，卻並非向金瓶兒飛去，而是欺身沖入了黑暗之中。幾乎是在他身形啟動的同時，壹直籠罩在他身上的噬魂青色光亮瞬間熄滅，下壹刻，他便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遠處，仿佛有壹聲冷哼。
　　熟悉的黑暗裏，冰冷的氣息四處遊蕩，遠遠的地方，還傳來圍攻金瓶兒那些詭異光體呼嘯的聲音，但近處四周，卻是壹片異樣的平靜。
　　突然，平靜的地面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連帶著周圍洞穴的石壁也開始震動，洞頂之上在發出巨響之後，開始慢慢掉落下無數小塊石頭和沙石塵土，壹片迷蒙景象。
　　轟隆聲中，亂象四現，黑暗似越發濃郁，便在此刻，那些落下的石塊突然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停了下來，有那麽壹刻，幾乎似時光停頓，萬物靜止。片刻之後，尖嘯驟起，所有的石塊塵沙匯聚成壹條規模巨大的洪流，隆隆向前方黑暗某處沖去。
　　那洪流聲勢驚人，壹路之上氣勢如排山倒海，更無壹物能阻擋，眼看便沖到了黑暗盡頭，忽地，那黑暗中，竟伸出了壹只白皙而纖細的手掌。
　　那手掌食指、尾指豎立，無名指半屈，拇指、中指輕輕相扣，結的赫然是壹個類似佛門的法印，卻並無半分佛門莊嚴氣象，更多的反而乃是說不出的誘惑妖魅之像與森森妖力。
　　無形之氣，從那手結之印上瞬間凝結，剎那間，似乎那個手掌竟放大了無數倍，如壹只巨掌，硬生生擋在了洪流之前，而下壹刻，仔細看時，卻發現手掌還是那只纖細的手掌，什麽都沒有改變。只是那曾經不可阻擋的洪濤，竟被擋在了半空之中，發出了震天巨響，無數的巨石失去了動力，轟然墜落，瞬間沙土飛揚。
　　鬼厲消失的身影，突然從沙石飛揚的塵土中閃現而出，如電般向那只手掌撲去。
　　那只白皙的手結印壹變，四指並立半屈，拇指從中橫扣而出，向下壹沈，幾乎是在同時，遠處金瓶兒壹聲呼嘯，原本被那些白色光體壓制下去的紫芒突然暴漲，如紫色光環迸裂開去，壹時光芒大盛。
　　但看去並非是金瓶兒突破了那些白光壓制，相反，她面色非常難看。已經分散作無數點的詭異白光飛散開又匯聚到壹起，竟是結成了壹面巨大的白色光墻，說時遲那時快，如壹面熾烈光墻，從背後以怒濤壹般的速度向鬼厲身影更快沖來。
　　光濤尚未及身，鬼厲的呼吸已為之壹窒，在半空中飛掠而來的身體亦為之晃動，可見那光濤威力之強，若是被它撞上，當真是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只是鬼厲面色不變，似乎根本不把身後那危險之極的白色巨濤放在眼中，身形越發急速向那只白皙手掌之處沖來。只是他身形雖快，那光濤卻當真如疾光雷電壹般，竟是從遠及近，怒濤壹般已沖在了身後，眼看著就要將他的身影吞沒。
　　金瓶兒在遠處，忍不住輕呼出口。
　　而黑暗中，那只白皙的手，似也微微顫抖了壹下。
　　便在此時，鬼厲的左手忽地向後伸了出去，拇指內扣緊貼掌心，中指半屈，三指筆直豎立如山，赫然結成了壹個佛家正宗金剛法印。看他手掌緩緩推出之勢，法相氣度莊嚴肅穆，幾給人以凝重如山之感。這壹推之力，便是佛祖當年發大慈悲用大神通移山之威力！
　　於無聲處竟有驚雷！
　　於黑暗中大放光明！
　　瞬間，掌心中莊嚴金光大盛，佛門真言壹閃而過，那怒濤壹般的光墻轟然而至，硬生生撞在了這只結成法印的手掌之上。
　　“轟！”
　　聲若流星墜地，隆隆遠去，綿綿不絕，這洞穴之中異光大起，彩光耀耀，竟似瞬間有無數彩色眼眸同時睜開，閃閃發光，動人心魄。
　　那白色光墻轟然而散，流星若雨。
　　只有身前黑暗，壹如往昔！
　　鬼厲已到了那只手掌跟前。
　　他伸出手，右手，向那手掌抓去。
　　白皙之手翻起，竟不退縮，五指忽成爪，淩空迎上，鬼厲右手瞬間閃過，卻是避開瞬間尖銳似刀的指尖，抓向白皙之手的手腕。
　　那神秘人物的手掌壹翻，竟是在間不容隙之間閃了過去，反而是並指如刀，切向鬼厲右手手掌根部。須臾之間，兩個人在半空中的兩只手掌竟是疾如電快如光般急速閃動，招招皆是對敵淩厲之極的殺手，卻都被對手閃避過去，反擊回來的是更加兇狠的回擊。
　　只是這電光石火之間，竟沒有了壹絲聲響，兩個人鬥法鬥到這等地步，生死似已在呼吸之間，但兩人的手掌，卻始終沒有接觸過。
　　直到，背後的流星光雨終於完全墜落，黑暗突然重新降臨，將所有的光亮全部掩蓋。
　　黑暗深處，才忽然響起了壹聲輕輕的微響。
　　“啪……”
　　那聲音清脆而低沈，幽幽傳來，沒有半分的殺氣，卻仿佛兒時我們在壹起，兩只手輕輕拍打著的聲音。
　　然後，壹切都歸於沈默。
　　※※※
　　抓住了，那只手。
　　握住了，那只手。
　　感覺到的，沒有殺氣，沒有妖力，卻只有，柔軟與溫柔。
　　※※※
　　像是突然間，天旋地轉，飛越了萬重山水，碧海青天，竟是都擁入懷中。那壹個個溫柔身影，竟都在身旁，不曾離去。
　　就那樣，壹生歡樂，歡笑壹生，逍遙度過了……
　　這豈非是仙境，這難道是人生？
　　從此醉了吧，不醒了，莫非更好？
　　幽幽黑暗，仿佛也在誘惑著誰？
　　只是，他在黑暗中猛然睜開雙眼，雙眼如血，仰天長嘯！
　　那只手掌猛然壹抖，向後縮了回去，鬼厲全身青光大盛，噬魂瞬間出現在手上，頂端的噬血珠珠體之上的暗紅血色全部亮起，妖氣騰騰，向著那黑暗最深處，刺了進去。
　　無聲無息！
　　那壹個空間卻突然凝固了，整個的黑暗如凝成堅硬巖石，堅不可摧，但噬魂鈍而無鋒，不知怎麽，那以至強妖力凝結的結界，竟對其毫無作用，被噬魂勢如破竹壹般刺了下去。
　　終於，有人微怒地輕哼了壹聲，那個黑暗結界瞬間散去，壹個人影向後飛出了壹丈，讓開了噬魂這妖氣騰騰、勢不可擋的壹刺。
　　只是轉眼之間，鬼厲的身影竟是如影子壹般貼了過來，那個神秘人影周身黑影不散，也並無慌亂模樣，又伸出了壹只手來，此番卻是五指合攏，握成了壹個看去十分秀氣的拳頭，向鬼厲打了過來。
　　鬼厲卻是臉色微微壹變，身形頓時壹窒，眉頭微皺之下，雙眼中血紅之光突然間盡數消散，連噬魂也瞬間消失在他手裏。
　　只見他胸懷大開，雙手揚起，迎著那個看似平淡無奇的秀氣拳頭，緩緩淩空虛劃而下，凝重如山，輕飄卻如流水，片刻之後，柔和清光泛起，他雙臂之間，半空之際，緩緩現出了壹個太極圖案。
　　太極玄清道。
　　那拳頭打了上去，壹拳正擊在太極圖案正中，竟是緩緩陷了進去，將這個太極圖案打的向內凹了下去。
　　鬼厲的面色微微白了壹下，似乎那個瞬間，他的呼吸也停頓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後，半空之中的那個太極圖案慢慢開始旋轉起來，而被拳頭打陷進去的地方雖緊繃卻不斷，相反，隨著旋轉緩緩變快，那無聲之中蘊含的巨大妖力，被這道家無上真法的柔韌之力，壹點壹點都化了去。
　　太極圖案越旋越快，連帶著那只手掌也開始慢慢顫抖起來，前方那神秘人物又是哼了壹聲，但此番聲音卻是微微有些痛楚，顯然太極玄清道反挫之力，亦是非同小可。
　　“吼！……”
　　壹聲低嘯，太極圖案散了開去，而那只白皙的手也縮回到了黑暗之中，仿佛是有那麽壹陣的平靜。
　　突然，鬼厲蹂身飛上，前方深沈的黑暗似乎根本不能阻擋他，似乎縱然在黑暗之中，他也有壹雙眼眸藏在心中，慢慢看清了前路。
　　那個黑暗中的神秘人影正在向後退卻，身形飛快，鬼厲卻追的緊緊不放。兩個人在這個古老洞穴之中，在那最深沈的黑暗裏，竟是越飛越快，化身為兩道黑暗中的疾電，向洞穴的最深處閃過。
　　這壹飛，仿佛又是永無止境，前方的黑暗如猙獰的惡獸張牙舞爪撲來，然後瞬息落在身後，而更遠的地方還有無數的未知黑暗等待著。疾風撲面如刀，那電光石火的瞬間，妳可會想起了誰？
　　那追逐就像人生，永不停歇，只是到了後來，卻不知迷了路，還是忘卻了初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追逐了多少路途，只知道壹路而來地勢緩緩向下，似乎已經深入到了極深的地底，而身後壹片寂靜，金瓶兒早已被他們二人甩開了，不知去向。
　　那個神秘的人影忽然停了下來，在黑暗中壹個轉身，面對著來時方向，鬼厲立刻發現了這個動靜，身形壹頓，也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中，兩個人對峙著，壹時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鬼厲身上青色的光環又壹次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地方，只是前方那片黑暗，光亮卻似乎還是照不進去。
　　那個神秘的人影忽然道：“好神通！”
　　這聲音聽來柔和悅耳，雖只是淡淡而言，但不知怎麽，聽在耳中，卻有種令人心動的異樣感覺。
　　鬼厲在淡淡青光之下，註視著那片黑暗，臉色平靜，語氣也平和，根本不似剛剛與面前此人經歷了壹場驚心動魄的鬥法模樣，道：“過獎了。”
　　那女子聲音冷笑了壹聲，道：“適才鬥法，妳在須臾片刻之際，將魔教道法、天音寺大梵般若佛法與青雲門太極玄清道道家真法，三門方今壹等壹的真法修行見機而用，轉換之際更無絲毫遲窒，可見已是完全融會貫通。且三門道法修行俱是非同小可，單是那太極玄清道的修行，如此厲害，只怕除了那個道玄老頭子，便是青雲門中，也無人及的上妳了。”
　　她慢慢停頓了壹下，然後壹字壹字道：“妳的道行，為什麽精進的如此之快？”
　　鬼厲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團黑暗，忽地笑了笑，慢慢地道：“怎麽，我修行順利，妳難道很奇怪麽？”
　　黑暗陰影之中，忽然響起了幾聲熟悉的“吱吱”叫聲，片刻之後，壹個身影竄了出來，仔細看去，灰色毛發，尾巴長長，卻是猴子小灰。只見它咧嘴笑著，抓了抓腦袋，在地上蹦跳了兩下，回到了鬼厲身邊，又竄上了他的肩頭，這才坐了下來，尾巴在身後還壹直晃呀晃的。
　　黑暗中的那個女子沒有說話，沈默了下來。
　　鬼厲看著那片黑暗，眼睛中慢慢有了感情，聲音似乎也柔和了壹些，微笑道：“是妳吧？我真是沒想到的，會在這裏遇見妳。”
　　那個隱身在黑暗中的女子忽地“呸”了壹聲，道：“妳還記得我麽，妳不是身邊有那麽壹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麽？”
　　鬼厲壹怔，不禁有些尷尬，苦笑道：“妳胡說些什麽啊？”
　　那女子顯然有些惱怒，寒聲道：“妳這麽做，不怕對不起還躺在寒冰床上的那個人嗎？”
　　鬼厲搖頭道：“妳誤會了，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是鬼王宗主令她帶路的。”他停頓了壹下，淡淡道：“我是什麽人，妳又不是不知道。”
　　那個黑暗中的女子哼了壹聲，但顯然聽來已經不那麽生氣了，道：“我怎麽知道妳是什麽人，我只知道男人從來都沒好人的！”
　　鬼厲皺了皺眉，微微搖頭，苦笑不答。
　　前方的那片黑暗緩緩散了開去，在鬼厲噬魂青光的照耀下，慢慢現出了壹個人影。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對著那個窈窕身影“吱吱吱吱”咧嘴叫了幾聲，很是親切。
　　幽光中，那女子動人艷色、柔媚入骨，不是那失蹤已久的九尾天狐小白，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