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絕境

　　紅色光幕頓時壹陣顫抖，半空中的鬼王和魔教其他黑衣人，包括被困的奇獸夔牛，幾乎同時轉過頭望來。
　　紅光閃過，田靈兒吃了壹驚，卻見那暗紅色的鐵錐周圍紅光亂顫，但其本身卻在紅光保護之下，紋絲不動。
　　片刻間周圍之人都已經反應了過來，魔教中黑衣人紛紛沖來，田靈兒臉色煞白，微微喘息，正焦急時刻，忽然眼前壹亮，雙手壹揮，琥珀朱綾赫然鉆入地下。
　　半空之中，鬼王臉色登時大變，壹跺腳怒道：“小丫頭不知死活，壞我大事！”
　　只見他身影壹閃再閃，迅猛無匹地撲了下來，但也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尖銳嘯聲此起彼伏，剎那間無數光芒亮起，竟是正道眾人與魔教的大隊人馬都到了此處，殺殺停停，最激烈的便是蒼松道人對百毒子、田不易對端木老祖，而蘇茹此刻卻以壹敵二，擋住了受傷的吸血老妖和當日死靈淵下的那個年輕高手林鋒。
　　至於其他的人，諸如天音寺的僧人和焚香谷門下，包括了大力尊者師徒，也都來到了這裏。
　　這許多人來到此處，突然望見竟有如此巨大的壹片光墻在這海灘之上，其中還困著壹只奇形怪狀的巨大奇獸，壹時手中都緩了下來，百毒子與端木老祖同時躍開，舍了蒼松道人和田不易。
　　蒼松道人和田不易此刻也無心戀戰，任由他們而去，尤其是田不易，遠遠望去，似乎竟是自己女兒被魔教中人重重圍困，忍不住臉上變色，便要做勢向那裏撲去。
　　百毒子與端木老祖站在壹起，首先向青龍那個戰團看去，看到青龍以壹敵三依然遊刃有余，臉色變了變，哼了壹聲，隨即向天空望去，此刻只見鬼王撲下，但那只古鼎卻依然在空中緩緩轉動，紅光四射。
　　百毒子眉頭忽然壹皺，沈聲道：“‘伏龍鼎’！”
　　端木老祖站在旁邊吃了壹驚，連忙向天空中望去，立刻也呆了壹下。
　　他二人都是魔教中資歷極深之人，見識眼光遠非壹般魔教徒眾可以相比，那只古鼎遠遠望去，形狀古拙，鼎畔雙環上刻有龍首浮雕，再加上眼前這個神秘法陣，極像魔教傳說中的“困龍闕”。
　　而這種神秘的困龍闕法陣，向來是要有伏龍鼎才能施法，以伏龍鼎靈力為媒，方能激發天地肅殺之氣，任妳有再高道行，也要被困其中，不得而出。
　　說起來，也除非是這種絕世奇寶，否則鬼王他們想要困住夔牛這種亙古奇獸，也是難以做到。
　　回到場中，這時其他動手的人幾乎都已經暫時停手，註意力都被這裏吸引了過來。
　　鬼王正迅疾地從半空中撲下，而田不易關心愛女，雖身在遠處，依然馭劍沖來，而在近處，張小凡卻因為最早跟來，此刻是離田靈兒最近的人，但旁邊卻已經有數個黑衣魔教中人也撲了過來。
　　情勢壹觸即發，而關鍵處，盡在田靈兒身上。
　　張小凡眼看黑衣人堪堪將到，心中大急，用力壹躍，飛近田靈兒身後，人在半空中時燒火棍已然青光大盛，在黑衣人之前掃下壹片光墻。
　　那些黑衣人紛紛怪叫，剎那間數道法寶便打了過來，張小凡身子大震，但終究是把這些人給擋了壹擋。
　　也就在這個電光火石時刻，田靈兒壹聲歡呼，但見琥珀朱綾從地下鉆出，生生把壹枚鐵錐頂了出來。
　　頓時，紅光劇烈晃動，整個困龍闕法陣電芒亂閃，陣腳大亂，特別是在田靈兒面前處，片刻間赫然破開了壹人多高的空洞。
　　紅色光幕之內，奇獸夔牛壹聲長嘯，聲動四野，單足發力，向著這裏沖了過來。
　　田靈兒面帶歡喜，剛要招回法寶琥珀朱綾，突然間只聽得張小凡在背後失聲叫道：“師姐，小心！”
　　她嚇了壹跳，猛然擡頭，赫然見那只巨大的奇獸已然沖到面前，轟隆壹聲巨響，那龐大的身軀重重撞在光幕之上。
　　這時困龍闕法陣已亂，被這巨力壹撞，原本壹人多高的空洞頓時擴散開去，壹下子大了數倍，幾乎就能讓夔牛出來。而同時紅光亂顫，波動四射，竟把正撲下的鬼王身形，向旁邊擋了出去。
　　此刻夔牛圓睜著壹雙巨目，兇光四射，也根本不管是田靈兒才動搖了這奇異法陣，壹聲“犴嗷”大吼，巨頭擺動，竟向著田靈兒咬來。
　　田靈兒大驚失色，只見壹張血盆大口沖著自己而來，腥味撲鼻，壹時嚇得呆了，竟是壹動不動。
　　這時眼看夔牛突圍在即，以它剛才被困在困龍闕中卻仍然震死了十數人的威勢，所有的黑衣人不約而同都向後退去，只有張小凡驚駭之下，卻依然咬牙沖去，燒火棍青光閃閃，打向夔牛頭部。
　　遠處，青龍震開了宋大仁的十虎仙劍，無意中向張小凡處望了壹眼，正好看見那燒火棍向夔牛沖去，忽然間身子壹震，幾乎失神，竟是失聲叫了出來：“這……”
　　場中，那夔牛不愧是亙古奇獸，感覺到法寶打來，巨首壹擺，竟是直接以頭撞上燒火棍。“轟”的壹聲，燒火棍倒飛了回來，張小凡身子大震，只覺得壹股大力幾乎是鋪天蓋地壹般湧了過來，登登登連退了幾步。
　　被張小凡這壹阻，田靈兒已然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就要後退。不料那夔牛今晚被這些人類擺了壹道，也不知它活了幾千年，但想必從未有過如此遭遇，正是盛怒之極，根本不管面前之人是誰，要先殺了泄憤再說。
　　只見田靈兒不過才後退半步，堪堪招回琥珀朱綾正想飛起，那張可怕的血盆大口又壹次當頭咬下。
　　遠處眾人壹陣驚叫，面色蒼白的蘇茹與齊昊壹起沖出，最先的田不易更是如電飛馳，無奈相隔太遠，眼看就差了數丈之遠，難以施救。
　　但田靈兒畢竟不是等閑之輩，也不甘束手就死，情急之下，雙手連連揮動，琥珀朱綾如紅龍行天，在她頭頂擋住，只望能將這巨獸擋上壹擋，便能有空隙逃出。而與她站在最近的張小凡也再次縱身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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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琥珀朱綾的紅光與剛才困龍闕的紅光有些相似，夔牛眼中狂怒之色更重，“犴嗷犴嗷……”大吼聲中，簡直如同泰山壓頂壹般咬了下來。
　　壹經接觸，高下立判，琥珀朱綾被夔牛那巨口直壓了下來，田靈兒臉色煞白，雙膝壹軟，生生被巨力壓的坐到了地上，塵土飛揚，這時她眼角卻望見張小凡已到跟前，急道：“小凡，妳快走！”
　　張小凡何嘗不知這奇獸太過強橫，與之為敵有死無生，不料在這天地變色、風雲變幻的那壹刻，在那兇惡巨獸之前，那壹個身影這般脆弱的女子，卻對他焦急的呼喊。
　　妳快走……
　　風，吹在了臉上，
　　仿佛深心處裏，有什麽東西澎湃而激動！
　　那從小熟悉的身影容顏，就在妳的身前，過往歲月中鏤刻心間的時光，在那壹刻翻湧不息。
　　是什麽讓妳癡狂，是什麽讓妳痛楚？
　　想起了滴血洞中那個傷心的骷髏？
　　想起了火龍洞下壹起躍入巖漿的妖狐？
　　他深深呼吸，深深喘氣。
　　天地世間，壹片安靜。
　　握緊了燒火棍，咬緊了牙關，那壹個少年身影，沖了上去。
　　就這麽沖了上去，不顧壹切的沖了上去，闖近了巨獸與田靈兒之間，張開雙手，大聲吼叫，如赴死的戰士，如悲哀的英雄，與燒火棍幻化壹體，仿佛八百年時光，又再重現！
　　心碎是為了誰？
　　瘋狂是為了誰？
　　夔牛狂怒的嘶吼聲中，他也在大聲吼叫，燒火棍燃燒起從未出現的盛光，仿佛是以生命為柴的火焰，熊熊焚燒！
　　轟隆……
　　天際，有驚雷響過，震動蒼穹！
　　張小凡雙膝壹軟，七竅都流出了殷紅的血來，悄悄滑落，滴在燒火棍上。
　　驚呆的田靈兒忽然身子壹輕，整個人向後飛去，卻是田不易終於趕到，將她拉出，待田不易急切回頭，赫然只見，張小凡已被夔牛壓在了身下。
　　夔牛向天嘶吼壹聲，巨大身軀騰空而起，巨大單足直向張小凡踩去，這威勢之大，在場眾人無不心驚，連田不易也臉上失色。
　　張小凡重重喘息著，全身的骨骼仿佛都要碎裂壹般，慢慢擡頭，滿目之中，都是天空中那片壓下來的黑暗！
　　當！
　　不知道，是誰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兵器？
　　又是誰，在黑暗中絕望驚呼？
　　壹道金色的、莊嚴的光芒，悄悄迸發，伴隨著壹道青色的光芒。
　　握在少年手中的燒火棍上，無數細微的血脈壹般的紅色血絲，突然壹起發亮，陰影之下，仿佛燃燒生命壹般的鮮血流淌著！
　　金青交織的光芒，赫然從燒火棍綻放，映亮了他的臉龐，緩緩在他身前，就在燒火棍頂端那顆青色的噬血珠上，現出了壹個佛家真言。
　　“卍”！
　　隨即，仿佛就像與這個真言共生壹般，在“卍”字的底盤，隱約又出現了壹個青光閃爍的太極圖案。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除了夔牛！
　　那狂怒的巨獸，已然勢不可擋地踩下，逃避不了的少年，面臨死亡的少年，伸出雙手，向上抵擋。
　　時光，仿佛停了片刻。
　　天地蕭蕭，黑雲又復沈沈。
　　有冷風，輕吹過。
　　有落葉，紛紛落。
　　半空中突然出現了壹個身影，急撲下來，迅如閃電，正是鬼王。只見他轉眼沖到地上，搶過被田靈兒逼出了紅色鐵錐，立刻向沙灘中插下，同時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壹劃，立刻有鮮血激射而出，噴射在鐵錐之上。
　　瞬間，紅芒閃動，暗紅色的神秘鐵錐之上，紅光四射，眨眼間便已在夔牛落下之前，在張小凡身前和周圍光幕連成壹體，困龍闕法陣重新催動。
　　半空之中，伏龍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個天際。
　　轟隆！
　　巨響聲中，夔牛撞到了紅色光幕之上，鬼王身體大震，退後了數步，但夔牛卻也被紅色光幕反震了回去，登時狂怒不已地再次沖來，但在陣陣巨響聲中，終於再也無力脫出。
　　鬼王緩緩的松了口氣，慢慢放松了身子，轉過身來，只見身後那個少年依然保持著抵擋的狀態，但燒火棍的光芒，漸漸消退，只不過看他面容，鮮血流淌，帶著壹絲蒼涼。
　　鬼王凝視著他，張小凡微微張嘴，也望著他，場中，忽然壹片安靜。
　　“大梵般若！這是大梵般若！”
　　忽然，背後遠處，天音寺僧人紛紛越眾而出，包括法善在內的眾僧人無不驚駭莫名，指著張小凡喝問：“妳怎麽會修煉我們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只有那個法相，默默地站在激動的眾人背後，壹言不發地凝望著前方張小凡處，眼中仿佛有道光芒閃動。
　　張小凡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來，仿佛每移動壹下，都讓他費盡了全身力氣，直到，他面對了所有人。
　　田不易面色鐵青，壹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握著赤焰仙劍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青雲門弟子，都仿佛第壹次看到怪物壹般，驚愕地望著這個人，這個遍體鱗傷的少年。
　　背後，仿佛傳來壹聲鬼王深深的嘆息。
　　田靈兒臉色蒼白之極，走上前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在她與張小凡之間這段短短的距離，突然間竟是這般遙遠而不可跨越！
　　“小凡——”她低低地，仿佛帶著連她自己都已經不再相信的聲音：“這些大師，說的是真的嗎？”
　　張小凡的嘴唇，開始顫抖，仿佛最深的恐懼，從深心壹點壹點的泛起，他望過田靈兒，望向師父，望向遠處所有的同門，所有人的臉色，都那樣的陌生。
　　他忽然想大聲呼喊，可是張大了口，卻壹個字也說不出！
　　晚風，吹動了他的衣衫，輕輕飄動。
　　“不錯，就是噬血珠，不會錯的！”
　　忽然，仿佛惡夢還沒有醒來，又壹聲驚訝的呼喊，再壹次的響起，青龍站在旁邊，面容盡是驚愕之色。
　　此話壹出，在場之人，無論是魔教中人還是正道，盡皆變色。
　　“他手中法寶的頂端那顆圓形之珠，血絲繞體，剛才對夔牛又有吸噬之能，壹定就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噬血珠！”
　　眾皆嘩然，個個面帶驚駭神色，只有張小凡，什麽都聽不到了，壹點都聽不到了，感覺中，周圍所有的人，都這麽大聲吵鬧著，無數人向他喝問著，可是他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慢慢的轉過身子，鬼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在身後了，在他前方，只有被困在困龍闕法陣中的奇獸夔牛，團團亂轉，但最終還是認命壹般，站立不動，向天空發出了壹聲絕望的嘶吼！
　　那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夜空中，分外淒涼。
　　張小凡緩緩擡頭，仰首望天。
　　那壹片冷冷的夜色啊！黑暗而漫無邊際，仿佛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忽然笑了，絕望的笑著，無聲的笑著，身體晃動，直直的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前，壹片漆黑，仿佛那片無盡的黑暗夜空，無邊無際地向他壓來！
　　然後，他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