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4章 異化

　　“我這是在哪？”
　　錢倉壹站在帳篷外，眼前的景象是森林，但是卻讓他恐懼不已。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害怕。
　　壹滴雨水落在了他的頭上。
　　他擡起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接著使用安全帽燈，可是額頭處卻沒有出現光源。
　　“沒用麽？”
　　錢倉壹眉頭緊皺。
　　又壹滴雨水落下。
　　“等等……”
　　錢倉壹見手張開，他發現情況與自己預料的有些不同。
　　雨水落下的軌跡相當奇怪，並非直接落下，而是……呈“螺旋狀”。
　　雖然光線太暗導致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身體能夠感受到雨水的落點。
　　全身上下，除了腳底之外，前後左右都有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覺。
　　“冷靜，先弄清楚我在哪？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錢倉壹右手食指與中指按著太陽穴，之前的事情他記得非常清楚，但是進入森林之後發生的事情，卻像是籠罩著壹層迷霧，怎麽也看不穿。
　　“既然暫時想不起來，不如幹脆認為是夢境。”
　　“會是夢嗎？”
　　錢倉壹張開雙手，感受著雨水的撞擊。
　　他閉上眼，微微踮起腳。
　　忽然，他以獨特的視角感受到了周圍的情況。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自己的身影，而此時，“自己”正在以上帝視角觀望著自己。
　　更遠的地方，同樣有另外壹個“自己”在觀望。
　　無限重疊的場景。
　　不停堆積的影像。
　　所有的壹切都被打上了問號，無法分清虛實。
　　完全封閉的世界，無數窺探的眼睛。
　　雨水的下落的軌跡開始改變，變回了正常的下落路線，唯壹的區別是雨水變成了瀑布。
　　錢倉壹睜開雙眼，雙手擋住頭部，想要回到帳篷，他剛將帳篷打開，卻發現裏面已經積滿了水。
　　腳下，水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幾秒鐘的時間就已經淹沒膝蓋。
　　“怎麽回事？”
　　錢倉壹向營地外跑去，他剛跑幾步，水面竟然上漲到腰部。
　　此刻，他已經來到了營地的邊緣，也看見了前方詭異的壹幕。
　　雨水被透明的罐子裝在營地當中，逐漸累積，壹米不到的距離，卻仿佛是生與死的差別。
　　錢倉壹沖到營地邊緣，右手微微彎曲，伸向前方。
　　當他的手臂碰到雨水邊緣的時候，卻遇到了阻礙，像是碰到堅冰，被擋在裏面。
　　他將雙手貼在雨水邊緣，仿佛正貼在壹面透明的玻璃墻上。
　　雨水並沒有因為錢倉壹遇到困境而減緩上升的速度，水面已經上升到了錢倉壹的脖子處。
　　“難道……”
　　錢倉壹剛開口，雨水流入口中，差點讓他咳嗽起來。
　　水面依然在繼續上升。
　　錢倉壹擡頭看了壹眼，接著雙腿用力，跳了壹下。
　　正當他揮動雙手打算向上方遊去的時候，身體卻落回原地。
　　水根本沒有給他提供任何浮力！
　　錢倉壹雙眼睜大，看了壹眼地面，接著右手握拳，向水壁捶了過去。
　　奇跡之戒！
　　錢倉壹看了壹眼右手食指，他已經使用了奇跡之戒，可是右手食指卻沒有任何亮光出現。
　　缺氧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錢倉壹環顧壹圈，嘗試尋找離開的辦法，忽然，玻璃破碎的聲音傳來。
　　同時，錢倉壹感覺天地都在旋轉，等他恢復過來之後，他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換了個模樣。
　　他正待在教室裏面，唯壹的區別是教室裏面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由幾何體拼湊起來的“積木人”。
　　“31，妳沒事吧？”
　　講臺上的教師投來了關心的目光。
　　錢倉壹上下打量著教師，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教師的臉主要由長方體與球體構成，壹個大的長方體豎在正中間，下方是壹個橫著的短長方體，形成壹個倒T字。
　　兩個長方體的夾角處有兩個顏色不同的球體，壹大壹小，球體上方各有壹個正四面體，只不過壹個正四面體與球體接觸的部位是尖角，而另外壹個正四面體接觸的部位是平面。
　　錢倉壹看到這張抽象派的臉的時候，腦海中竟然產生了關於相貌以及表情的評價。
　　講臺上的教師相貌美麗，正擔心他的狀況。
　　錢倉壹深吸壹口氣，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兩個不規則的四面體正在緩緩轉動。
　　“31，我幫妳。”
　　同桌輕聲說了壹句，接著彎腰，右手向地面伸去。
　　錢倉壹低頭，註意力放在書桌上。
　　此時，他才註意到桌椅有些不對勁，自己的桌椅並不是正常的模樣，而是人類的模樣。
　　書桌的四個支撐腳，變成了人類的手腳，因為手與腳的長度並不壹樣，所以桌子呈傾斜狀態。
　　桌子側面，壹張人臉正以平靜的目光看著錢倉壹。
　　居然不是……死的？
　　錢倉壹註意到人臉並非如同雕像沒有絲毫生氣，而是活生生的臉，眼睛能夠轉動。
　　“沒事。”同桌伸手輕輕拍了拍錢倉壹。
　　錢倉壹這才轉頭看向地面，地上，兩堆被縫制在壹起的人臉正躺在地上。
　　當錢倉壹看見人臉的時候，人臉的眼睛也移動視線看著他。
　　“妳的教材。”同桌拍了拍兩堆人臉，像是正在掃去人臉上的灰塵，接著，同桌將“教材”放在“書桌”上。
　　錢倉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壹切，隨後，他轉頭看向窗外。
　　明媚的藍天之上，掛在天空的手正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太陽。”同桌似乎早已經知道錢倉壹的疑惑。
　　錢倉壹將視線移回書桌，接著翻開“教材”。
　　第壹頁畫有許多長短不壹的線條，這些線條仿佛是隨意畫上去的壹般，沒有任何規律。
　　可是……錢倉壹卻能夠從線條中看出有意義的信息。
　　究竟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而這，也是錢倉壹現在想問的問題。
　　錢倉壹將教材翻到第二頁，他看見大的人臉之中夾著壹張小人臉。
　　小人臉上，寫著壹句話。
　　同桌的話。
　　下課之後我們壹起回去。
　　錢倉壹讀懂之後，轉頭看向同桌。
　　同桌看見錢倉壹的“目光”之後，低下了頭，相當害羞。
　　下課之後，錢倉壹跟隨同桌走在街道上。
　　壹輛“自行車”從身旁騎過，而在錢倉壹的眼中。
　　所謂的自行車，是用雙手雙腳爬行的人類。
　　正當錢倉壹將註意力放在自行車上的時候，同桌不知不覺握住了他的右手。
　　同桌的名字是73。
　　錢倉壹看著同桌，露出疑惑的目光。
　　“沒關系，即使全世界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妳，我也會和妳站在壹起。”同桌說完這句話之後，以正四面體為主的頭逐漸向錢倉壹的肩膀靠來。
　　錢倉壹沒有開口，他不敢開口。
　　“教材”扉頁上寫的內容完全可以說明他此時的想法。
　　究竟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錢倉壹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公路上的“汽車”。
　　在他的眼中，汽車由八個人組成，四個人代替者底盤與車輪，還有四個人代替車門與車頂。
　　每當“積木人”做出踩油門動作的時候，作為底盤的四個人便開始閉氣加速。
　　“謝謝。”錢倉壹看了同桌壹眼。
　　“我們去公園怎麽樣？現在時間還早。”同桌提了個建議。
　　“……好。”錢倉壹感覺自己正站在名為瘋狂的懸崖邊緣，而身後，壹名醫生還在大聲喊著“妳的肝癌已經是晚期”之類的話。
　　公園的長椅上，錢倉壹坐在左側，同桌坐在右側。
　　“長椅”自然是人類的模樣。
　　公園口，壹名攤販正賣著人手“烤串”，三只人手被木簽子穿在壹起。
　　“妳想吃烤串嗎？”同桌問了壹句。
　　錢倉壹搖頭。
　　“等我，我去買。”同桌起身向烤串處走去。
　　錢倉壹看著不遠處，公園中的“積木人”小孩正踢著人頭玩耍。
　　同桌很快回來，不過，烤串還是買了兩根。
　　“給妳，試試吧，真的很好吃。”同桌遞了壹根給錢倉壹。
　　“不用。”錢倉壹搖頭。
　　“試壹次怎麽樣？當我求妳。”同桌勸了壹句，同時將壹根烤串放在自己嘴邊。
　　“真的好吃，不騙妳！”同桌“咬”了壹口烤串。
　　雖說是咬，但是錢倉壹根本沒看見同桌的嘴。
　　錢倉壹閉上雙眼，沒有接話，他不能再看下去。
　　幾秒鐘後，啜泣聲從身邊傳來。
　　錢倉壹睜開眼，發現同桌在哭。
　　細小的正四面體從同桌的臉部分離出來，落在腿上。
　　錢倉壹伸出右手，接住同桌的眼淚，細小的正四面體在手中滾動，卻不落下去。
　　“對不起。”錢倉壹低聲說了壹句。
　　“我……我知道，妳眼中的世界和別人不壹樣，我只是想……幫妳，如果妳討厭我，我不會再煩妳。”同桌說完這句話之後，扔下手中的烤串，向公園外跑去。
　　錢倉壹站起，想去追，卻感覺自己似乎有壹種融入世界的感覺，他猶豫兩秒，僅剩的理性讓他選擇了放棄。
　　十幾秒後，急剎車的聲音從遠處響起，隨後是壹聲慘叫。
　　公路上，壹輛“汽車”將同桌給撞飛，各種幾何體散落在路上。
　　錢倉壹楞了壹下，壹步壹步走過去。
　　每壹步都仿佛竭盡全力。
　　路上，同桌的身體部位正被路人拼湊在壹起，而錢倉壹的註意力，並沒有放在同桌身上，而是放在了汽車上。
　　撞人的司機按了壹下充當車門的人的肚臍眼，接著，被按的人將左腿擡起，隨後，司機從這人的胯下鉆了出來。
　　整個過程，作為組成為汽車的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壹切都理所當然。
　　所有的壹切，都理所當然……
　　“啊——！”錢倉壹雙手抱頭，跪在地上。
　　周圍的路人聽到他的喊叫之後，紛紛走上來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