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四道陰影，四種調性

　　“雕零”危機時代如同壹陣不大不小的風，忽地壹下就吹了過去，以至於大多數人都還沒有什麽確切的感受，就結束了。之後半個月裏，東宮對天下的損失進行了壹個統計，眾人才對這個危機有了個明確的感覺。
　　壹座坐落在中州的王朝，整個王朝被篡改了天命，徹底消失了。
　　只是，他們忘記了這個王朝是哪個王朝，畢竟，連同與之相關的壹切存在都消失了，包括記憶與歷史。
　　“這個王朝被抹殺了”這件事還是被曲紅綃發現，告知於東宮的，不然的話，不會有人知道曾經有這麽壹個王朝，在中州輝煌過。
　　可這種損失，給眾人而言的感覺就像是樹上掉了片葉子，妳知道這件事，但不會在意。
　　因為，被壹同抹殺的還有其帶給萬物的壹切影響。影響都不復存在了，何談什麽為之可惜嘆惋的感覺。
　　曲紅綃對這種情況無可奈何，其實，她清楚“雕零”危機遠比“黑天”危機嚴重。
　　“黑天”危機中所崩塌消亡的壹切都是曾經有過的，而“雕零”危機中被抹殺掉的壹切，連同其歷史也壹起被抹殺了，可以說，這個世界不存在過被抹殺掉的壹切。
　　但人們只能感知存在，無法感知不存在，所以才會覺得“雕零”危機其實沒什麽大不了。
　　而作為歷史觀測者的何依依，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歷史被“雕零”抹殺，無法去阻止，能做的，唯有把被抹殺掉的壹切記住。
　　如果歷史無法記住某個存在，那他便代歷史去記住。這是他的使命。
　　何依依將在“雕零”之中被抹殺的壹切事物，記載在《春秋卷》中，這或許是它們唯壹存在過的證明了。
　　站在歷史長河之外，何依依恍惚地看著光彩流溢的各條歷史線。壹切的壹切都在那裏面，從遠古，到現在，每樣存在的每壹個發展路程都能清晰可見。他能輕而易舉看到自己的成長歷史，能看到他的愛人第五薔薇從誕生那壹刻，到現在……壹切都在他眼中流轉。
　　自他離開人間後，他便常常站在歷史長河之外，看著何瑤獨自壹人傷感。
　　第五薔薇將他離開的事實告訴了何瑤。何依依很愧疚，離別了，連根自家姐姐壹句告別的話都沒說。而現在，他身為歷史觀測者，又無法再與她相遇，只得默默地在歷史之外看著他們。
　　再感受到自己將要踏入歷史長河之時，他迷茫過很長壹段時間，去想，自己做出那樣的決定，到底值不值得。舍棄人間的壹切，如同那歷史之中的擺渡人，再也無法感受真實，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成了無處釋放的沈默，這到底值得嗎？自己失去了那麽多，又得到了什麽呢？難道，歷史觀測者，註定便是這般可憐孤寂的下場嗎？
　　興許，永生是最大的收貨。
　　歷史不斷絕，他便永不消亡。
　　世世代代數不清的修仙者，與天鬥，設想著逆天改命，追求長生大道。可長生，真的算是壹種正面的收貨嗎？
　　何依依許多時候都不得不去想，自己終將在這歷史長河中，見到姐姐衰老然後死去，見到何家成為歷史壹角的剪影，見到自己曾經的同窗、朋友相繼離去，化作歷史中壹抔黃土，甚至，她的愛人第五薔薇，也很難以逃脫生命消亡這壹歷程。
　　僅僅是想到這些事，他便覺得難受，何況親眼見證。
　　長生，長的是命，可靈魂的壽命或許早已註定。
　　生命的興衰長消是規則壹環，是不被違逆的，所以“壽命論”即便是沈痛的，讓人不願意去接受的言論，但終將是規則之下每個人都要面對的。要說與規則平起平坐，甚至高於規則，便能消除壽命論的影響，可是，能有幾個人做到呢？是的，有人能做到，可是他們的家人、愛人、朋友呢？曾經陪伴他們，是他們人生中重要壹環的其他人都能做到嗎？
　　何依依想，難怪修仙路上，壹個“絕情斷念”總是被反反復復提起，不然光是受著“壽命論”影響的人與事，便能讓人在痛苦離別之中走上無數遭。
　　長生那個生，或許只是“生存”，而非“生活”。
　　如同河畔沈思的雕像，何依依孤獨地站立在歷史長河“兩岸”許久許久。
　　直到，陰影再壹次彌蓋在歷史之中。
　　使徒的降臨，悄無聲息。
　　何依依分明感覺，新壹輪使徒的降臨間隔，縮短了很多。這壹定程度上可能表明祂們在加快進程。
　　他立馬擯棄心中雜念，開始在歷史之中搜尋與感知。
　　壹道陰影……
　　兩道陰影……
　　三道陰影……
　　四道陰影！
　　足足四道！這壹輪的使徒完全沒有像之前的第十壹和第十那樣掩藏，大大方方，直直接接地從正面對世界與歷史發起攻擊。
　　四道陰影迅速彌蓋了整個歷史長河，根本沒給他任何反應時間。
　　何依依驚慌之下，第壹時間通知了白薇。
　　白薇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立馬通知東宮現在的代理人唐觀，時刻做好啟動“保全計劃”的準備。
　　在第三天，她從對抗第十二使徒開始，最多對抗到了第六使徒，那樣的對抗，是跨越了很長時間的，長達九百多年。也就是說，第三天的世界，足足支撐了九百年才徹底崩潰。
　　而在這第四天，從第十二使徒降臨到現在，不過才過去了將近六年時間，七個使徒全部降臨！時間跨度縮短可壹百五十多倍！
　　即便她已經有了對付使徒的經驗，也覺得情況空前嚴峻。
　　所以，她直接讓唐觀準備好啟動“保全計劃”。所謂保全計劃，就是放棄清天下這座生命之地，以東宮為核心，凝聚新的渡劫山，逃進宇宙深空的無序之地。之前的渡劫山便是在第三天凝聚的，在中州出現那次過後，葉撫等人進入東宮宮殿群，喚醒了宮殿群，那座渡劫山也就隨之崩塌了。
　　而現在，情況嚴峻到不得不提前準備第二座渡劫山。
　　唐觀能分明地從白薇那裏感受到，這壹輪的使徒降臨十分危險，可能直接導致世界的覆滅。於是，他根本就沒有再通知全天下，新的使徒又降臨了，而是做好準備，在世界覆滅之際，以東宮的名義宣告第四天的終結。
　　所以，即便有足足四道陰影覆蓋在世界與歷史之中，天下之人仍舊壹無所知，以為現在是“雕零”危機剛剛過去的安定時期。
　　看著這般情況，唐觀也只能嘆惋，他也不打算去鼓勵他們了。使徒的力量並非喊喊激昂的口號，有壹腔熱血，有堅定不移的信念便能度過的。這不是話本戲劇裏主人公臨到危機之時突然“爆種”能解決的，更何況，“爆種”只是無聊者的幻想。壹切戰爭、災難的勝利，都是有先決條件和基礎的。大帝準備了那麽久，耗費了那麽多的心神，也從不確定能不能真的取得勝利，豈能是喊喊口號就能實現的。
　　世界上，沒有誰是主角，只不過共同處在壹個舞臺上，上演著壹出沒有解決的大戲而已。
　　如果弱小者能在壹無所知之中死去，興許也是壹種幸福。在無盡的恐懼下死去，如何才能說不是壹種折磨呢？
　　就讓他們在安寧之中告別世界吧。
　　升格者狀態下的白薇壹下子就感知到了四個使徒的位置。祂們根本沒打算隱藏，也沒有使用像之前那樣的計謀，就直直接接地穿透世界的邊緣，降臨在這座世界。
　　“從第六到第九，四個使徒，都出現了。”白薇說。
　　何依依語氣十分不平靜，“這太誇張了！我以為之前那樣同時出現兩個使徒已經是例外了。”
　　“或許，這並不誇張。何依依，妳知道嗎，原本應該是除了開路的第十二使徒外，應該是八個使徒同時降臨的。”
　　何依依驚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這種情況，興許已經算是好的了。”
　　“祂們……祂們真的是要徹底毀滅我們啊……”
　　“從壹開始就是如此。第壹天，僅僅壹個第十二使徒就摧毀了世界，只不過，在壹些人的操作下，保留了第二天的香火，而第二天亦是如此，第十二使徒降臨，世界便在漫長的‘黑天’危機中崩塌了。那時候的人們根本沒想著主動對抗使徒，全然想著保留香火，認為只要總會到使徒們放棄的時候。”
　　何依依頓頓地說：“直到第三天，妳的出現嗎？”
　　“我不是什麽救世主，如妳所見，我也沒有拯救第三天，最終還是覆滅了。我只是，不願壹直逃離，不想把活下去的機會寄托在‘使徒們興許就放棄了’這種自欺欺人的幻想上。現在，也顯而易見地證明了，祂們根本就是鐵了心要覆滅世界，斷絕第五天的可能。”
　　“明知會失敗，妳還要去做嗎？”
　　“不是明知會失敗，而是失敗或者成功跟我做不做沒有關系。我並非壹個高尚的聖人，只是不喜歡別人決定我命運的感覺。”
　　白薇笑了笑，“妳可以把我視為壹個絕對的叛逆者。”
　　何依依沒有說話。
　　“何依依，是不是很失望。我的目的並非是守護蕓蕓眾生，蕓蕓眾生與我何幹。”
　　“私以為，壹個高尚的聖人，絕非是將他人生死視作自己生死的人，而是懷揣著純潔理想，並為之不斷奮鬥前行的人。評判壹個人是否高尚，是否是聖人，如果用他救了多少人，造了多少浮屠作為依據，那未免是將生命視作‘代價’的壹種，枉顧了天下真正的需求。升格者，誠然，妳只為了妳自己而戰，但同時，妳所期望的，也正是天下所期望的。”
　　白薇笑道：“讀過書的人就是不壹樣，話說得真好聽。”
　　“這壹次，四個使徒，妳做好準備了嗎？”
　　“當然。”
　　何依依將自己對四個使徒的所有見解，全部傳遞給白薇。
　　“升格者，我會盡全力輔佐妳。”
　　“辛苦妳了，歷史的守護者。”
　　白薇淩駕世界之上，高傲地漠視四道陰影，四種調性，四種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