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4章 正面羞辱

“妳的意思是，接下來壹段時間，妳都暫時不會回歸舞臺了？噢，這真的是太遺憾了。”凱特真心實意地表示了自己的扼腕，“我壹直想著，什麽時候能夠在劇院舞臺之上，真正地欣賞妳的演出，但現在看來，又要往後推了。”
“上帝。”理查德也跟著驚嘆了起來，“哦，上帝。藍禮，拜托，請回來西區吧。好萊塢只是小孩子的把戲，戲劇舞臺才是妳真正綻放光芒的地方。”
比阿特麗斯提出了話題，但現在她反而是插不上話了，站在旁邊，瞪大了眼睛，如同小兔子壹般，註視著藍禮，連連點頭，對凱特和理查德的話語表示贊同。
藍禮啞然失笑，“妳們知道，戲劇是演員的藝術，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電影則是導演的藝術。嚴格來說，戲劇舞臺確實是屬於演員的，勞倫斯-奧利弗那樣的演員，即使在漫長的歷史河流裏也屈指可數。”
這番話成功地讓眾人都紛紛點頭表示了贊同。不過威廉是例外，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對如此話題並不感興趣，但為了表示禮貌，他還是微笑地投來了視線。
“在電影創作過程中，演員是導演手中的壹枚棋子，融入這件藝術品之中，糟糕的演員，可能破壞這件作品；合格的演員，可能成就這部作品；而成功的演員……”藍禮的視線落在了比阿特麗斯的身上。
“可能點亮這部作品。”比阿特麗斯沒有經過思考，脫口而出。
藍禮微笑地點點頭表示贊同，“正是如此。所以，我始終認為，出演戲劇和出演電影，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卻又能夠尋找到相通之處。喜歡戲劇，那麽同樣可以在電影之中尋找到共鳴；反過來，喜歡電影，也可以領會到戲劇的動人。”
理查德細細地咀嚼壹番，然後流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視線，笑呵呵地看著藍禮，“妳知道，前後有無數人推薦過電影，但我從來不曾走進過電影院。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妳說服我了。也許，未來有機會，我應該欣賞壹部電影，然後再做判斷。”
“隨時歡迎。”藍禮展露出了壹個燦爛的笑容。
“垃圾。”不遠處傳來了壹個粗糲而渾濁的嗓音，就好像含著壹口濃痰在說話壹般，吭哧吭哧的悶響瞬間就讓人不舒服起來。
不等眾人回頭，那如同鋼絲刷丟進榨汁機裏壹般的聲音就再次響動起來，壹句接著壹句咒罵起來，“狗/屎！胡扯！腦殘！”
而且，使用的不是簡簡單單的粗口，而是地道的英國用語，比如“nitwits”，又比如“cobblers”，諸如此類等等，從威爾士俚語到蘇格蘭土語，應有盡有，滔滔不絕，即使是純正的英國人也不見得能夠全部都了解，但來人卻利落而流暢地不斷連綿著，完全不重樣。
貴族就不會使用粗口嗎？
這是壹個誤解。事實上，貴族才是最了解粗口的壹個群體。
在兒時教育過程中，當他們的禮儀規範已經形成了習慣之後，家庭教師或者管家會專門開壹堂課，傳授各式各樣的粗口，最初目的是防止任何場合的失態和失儀。
當然，粗口只是其中壹部分。整個課程涵蓋了所有的用語，包括對於特定地區人群來說，使用什麽詞匯才是更為恰當的，而某些詞匯則含有歧視或者鄙夷的暗示。
所以，對於貴族來說，壹個人的日常談吐、詞匯習慣、語音語調等等，可以透露出太多太多的信息。有人曾經說過，貧窮是無法隱藏的，對於貴族來說，尤其如此。
正是因為如此，即使是霍爾家這樣的落魄貴族，依舊擺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們所擁有的豐厚底蘊和悠久傳承，可以讓他們在日常生活中，輕而易舉就做出許多判斷，甚至更進壹步地掌握全場情況。
所以，盡管他們已經吃不飽飯了，但他們依舊忍不住散發出鄙夷和歧視的態度。
貴族之所以不使用粗口，那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禮儀和形象；但對於那些老壹輩老資格的貴族老爺們來說，他們的粗口也是壹個“寶庫”，信手拈來。
如此轟動而隆重的開場白，根本不需要回頭，就已經可以得知來人的身份了：約翰-德-比奧福德子爵。
喬治的肩膀悄悄地松懈了些許，內心的壹塊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但表面之上依舊不動聲色。
“爵士。”理查德主動迎了上前，試圖解圍。
但約翰卻根本不給理查德面子，以他的年齡和身份，以他的地位和人脈，他也不需要照顧理查德的想法，擺出壹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姿態就足夠了，“閉嘴！妳現在這個模樣，妳的父親知道嗎？上帝，妳簡直就是維爾家的恥辱！不是說著是壹個仲夏派對嗎？為什麽所有人都在談論壹名演員？”
約翰蠻不講理地就訓斥起來，劈頭蓋臉的咒罵讓理查德的臉色也微微僵硬起來。
“妳應該慶幸，妳的父親根本不知道，否則他現在就會從棺材裏跳出來！”約翰還是不依不撓，咒罵似乎才剛剛開始而已，“妳必須時時刻刻銘記自己的身份，怎麽能夠和演員為伍？那就是壹群骯臟醜陋的下人！他們只是在覬覦妳的財產和身份，他們就如同臭水溝裏的老鼠壹般，臭不可聞！”
不要說理查德了，站在旁邊的凱特和比阿特麗斯也稍稍變得窘迫起來，因為約翰的話語著實太過難聽了，她們的視線余光都不由朝著藍禮投射了過去。
理查德也意識到了這壹點，挺直了腰桿，“爵士！註意妳的言辭和態度！現在已經是2013年了，不是1913年！”
“是的，現在是2013年了！我知道！”約翰卻根本壹點空隙都不給，“現在是網絡時代，就連女/王/陛/下都必須謹言慎行，所有人都在監視著我們的壹舉壹動！妳就必須更加遵守規矩！妳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妳居然邀請了壹名演員！而且還在這裏大放厥詞？”
“比奧福德子爵！”喬治挺身而出了，強硬地打斷了約翰的話語，“請妳註意自己的禮儀。不巧的是，我的小兒子正是壹名演員。”說話的同時，喬治的視線還落在了藍禮身上，擺出了壹副氣憤填膺的表情，“這些汙言穢語都可以留在派對之外，妳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見，但請不要當面失態。”
站在壹旁的藍禮表示：受寵若驚。
這應該是他從小到大有史以來第壹次，喬治在任何壹個場合，公開維護自己，履行作為父親的職責。
但這壹份榮耀，藍禮卻無福消受。
剛才約翰話裏話外都在瞄準理查德，卻根本沒有理會藍禮。顯然，約翰只是聽說了派對的只言片語，出於對演員的厭惡，專程過來譴責理查德，但他完全不知道，所謂的演員是哪壹位。
現在，經過喬治壹提醒，約翰頓時就恍然大悟了。
“所以，這就是那位名利場的天之驕子？妳就是他的父親？”約翰的註意力瞬間就完成了轉移，但火力沒有絲毫減弱，“妳應該感到羞恥！”這句話是對準喬治說的，“這是家門不幸！妳應該把他趕出家門，居然還帶他來參加派對？妳的腦子是不是徹底淪為了漿糊？”
喬治的臉色僵硬。
約翰隨即就把炮口瞄準了藍禮，只見，他輕蔑地擡起了下巴，以壹臉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著藍禮，“妳到底出賣了多少次身體，才走到了現在的位置？今晚過來這裏，是不是又在尋求交易？只是女人？還是男人也算？”
“比奧福德子爵似乎比我更懂行情，看來以前應該沒有少嘗試。”藍禮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微笑地回答到，“爵士今晚的表現，不知道女/王/陛/下親臨的話，是否應該捂上耳朵，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比起身體的骯臟來說，禮儀才是我們最需要學習的部分。”
隨後，稍稍停頓了壹下，眉尾上揚起來，藍禮補充說道，“哦，對了，爵士的生意提議，我不感興趣。妳知道，我們也是有標準的。”
那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態度，彰顯出了大氣和沈穩，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優雅氣質，卻如同銅墻鐵壁壹般，強硬地還擊了回去，壹來壹往之間，高下立見。
看似站在了道德制高點的約翰，反而變得狼狽起來；而看似岌岌可危、顏面盡失的藍禮，卻表現出了符合貴族的優雅。
但站在旁邊的馬修卻知道，藍禮的怒火已經沖破了底線。
出席晚宴之前，他們就預料到了沖突和矛盾，但對於藍禮來說，他不在乎，也不在意，他沒有想要給喬治和伊麗莎白難堪；當然，他也沒有打算配合演出。可是，他們的手段還是出乎了意料，再次刷新了藍禮的認知底線。
馬修的視線深深地落在了喬治和伊麗莎白的身上，尖銳而犀利，微微壹頓，而後還是看向了藍禮，眼底深處流露出了壹絲悲哀。
人人都在羨慕著貴族階層和上流社會的光鮮亮麗，但為了維護這壹層外殼，背後的骯臟手段卻見不得光。更為可悲的是，就連親情都淪為了利益交換的籌碼。藍禮總是喜歡回來倫敦，卻在這裏找不到家園的溫暖。
面對藍禮的正面還擊，約翰氣極反笑，“哈，看看這個家夥，言語之上居然還絲毫不落下風。如果骨子裏真的有傲骨，那麽就不應該出去丟人現眼；如果真的是堂堂正正，就不要在嘴皮子上耍威風。”
這場風暴，顯然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