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誰會期待……

　　清堂茅舍院內。
　　鶯兒伸長了脖子向堂屋裏張望，見彩雲彩霞、侍書襲人依舊守在大門兩側，不由暗暗撇嘴，心道這三姑娘怎麽恁多話要說？還都要背著人才能說！
　　其實真正將眾人拒之門外的是王夫人，但王夫人在丫鬟當中積威已久，再加上鶯兒酸的是探春比自家姑娘更受優待，故此便把壹切錯處都扣在了探春頭上。
　　她又來回踱了兩圈，見依舊是大門緊閉，忍不住湊到薛寶釵耳邊道：“姑娘，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薛寶釵橫了她壹眼，轉頭繼續與尤氏閑話家常，原本兩人關系只能說是壹般，但最近在宮裏處的久了，倒是增進了不少情誼。
　　鶯兒其實也只是壹時賭氣罷了，見姑娘不理會自己，便又開始來回踱步。
　　期間，她那不善的目光倒有大半是沖著襲人去的。
　　侍書倒罷了，人家本就是跟在三姑娘身邊的，陪嫁到焦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襲人……
　　哼～
　　不要臉的浪蹄子！
　　原先兩人關系有多好，現如今鶯兒就有多鄙棄襲人，同時又暗暗艷羨襲人能夠逃出榮國府這潭死水，轉到如日中天的焦家。
　　唉～
　　焦大爺這回可真舍得花心思！
　　兩萬銀子倒罷了，那祭田的契書壹拿出來，當真是讓三姑娘賺足了面子，往後十幾二十年只怕都是個談資。
　　聽說三姑娘甚至親自參與了登基大典！
　　這是什麽兼祧？
　　待遇甚至比壹般的官員正妻還要強出十倍百倍！
　　鶯兒越想越酸，忍不住又埋怨起了自家姑娘，當初焦大爺明明想娶姑娘做正妻的，以姑娘為人處世的手段，真要是嫁到了焦家，史大姑娘那些好處，三姑娘那些好處，還不都是自家姑娘壹個人的？！
　　如今可好，空擔了寶二奶奶的名頭，暗裏又失身於焦大爺，真真是兩頭不靠兩頭撈不著！
　　下意識看向遊廊裏，卻見李紈也加入了進去，妯娌三個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各自掩嘴笑的花枝亂顫。
　　見到這壹幕，鶯兒更覺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忍不住又湊到寶釵耳邊：“姑娘，難道妳就壹點都不在乎？！”
　　寶釵再度橫了她壹眼，起身歉意道：“嫂子們先聊著，我跟鶯兒交代幾句就回來。”
　　“去吧、去吧。”
　　尤氏擺手道：“這丫頭也不知又有什麽急事兒，從方才就猴兒似的不肯消停。”
　　於是主仆兩個來到了院門外，寶釵看看左右無人，立刻板起臉來呵斥道：“我早說過，妳再要是越俎代庖胡亂行事，休怪我趕妳回去！”
　　“回去就回去！”
　　鶯兒這回也是真急了，賭氣背過身去道：“回紫金街，總好過在這裏受人閑氣！”
　　見她如此，寶釵略壹猶豫，便點頭道：“妳能這麽想最好不過了，反正我已經跟太太說過了，等寶玉從南邊兒回來就跟他悄默聲的和離，咱們早晚是回紫金街的。”
　　“和、和離？！”
　　鶯兒吃了壹驚，立刻轉回身瞪圓了杏眼道：“您要跟寶二爺和離？可就算是和離了，焦大爺剛聘了三姑娘，也不可能再……”
　　“誰說我要改嫁了？”
　　寶釵板起臉來呵斥道：“再說就算我要改嫁，也未必就要嫁給他！”
　　“可、可是……”
　　鶯兒本想說，妳要是不嫁給焦大爺，那失身的事兒又該怎麽解釋？
　　但轉念壹想，除了自己這樣的身邊人，誰又能想得到賈寶玉和薛寶釵成婚數月，卻壹直都沒有發生過夫妻之間應該發生的事情？
　　再說了，也根本不會有人奢望二婚的婦人還是完璧之身。
　　可是即便如此，鶯兒還是覺得不妥。
　　既然是要和離，且又不想嫁給焦大爺，那先前的事情算怎麽壹回事兒？！
　　“好了，總之以後妳最好不要再胡思亂想，否則我定不饒妳！”
　　這時候薛寶釵丟下壹句話，便自顧自回了院內，獨留鶯兒壹人在風中繚亂。
　　鶯兒在院門外糾結了許久，等想到要跟進去的時候，卻見襲人引著焦順從院裏走了出來。
　　鶯兒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下意識就閃到了墻根底下，等目送焦順和襲人走遠了，卻又後悔不該躲開，而是應該找焦大爺當面問問，看是不是兩人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如果焦大爺明知道姑娘要和離，還急不可待的來榮國府下聘，那就全當時自己和姑娘看走了眼，以後與他壹刀兩斷再無瓜葛。
　　若是焦大爺還不知道這事兒……
　　最好是能勸他再等壹等，等姑娘和離了之後，再聘她做兼祧娘子！
　　雖然明知道除非焦順是想和榮國府、和三姑娘不死不休，否則這個設想完全不可能達成，但鶯兒還是抱著壹絲絲期望，悄悄的尾隨了上去。
　　跟了壹路，眼見襲人羞答答卻透著與親近，顯是已經適應了新的身份，鶯兒又忍不住暗罵了幾聲。
　　恰巧此時經過壹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桃林旁，她立刻加快腳步追上去攔住二人，斜藐著襲人道：“妳回去吧，這裏用不著妳了！”
　　她此時滿心的窩火，幾乎已經沒了理智，若不然也不會如此放肆。
　　而鶯兒這態度也讓襲人趕到很是莫名其妙，不理解她跑來攔路究竟是意欲何為。
　　但襲人可不會喧賓奪主，她下意識轉頭看向焦順，就見焦順搖頭笑道：“放心吧，妳們家大爺的事兒我壹直惦念著呢，絕不會食言而肥。”
　　說著，又沖襲人擺了擺手，示意她自便就好。
　　襲人立刻對鶯兒笑道：“那姑爺就勞煩妳多費心了。”
　　“還用得著妳說？”
　　鶯兒氣鼓鼓的回了壹句。
　　襲人也不同她計較什麽，當即轉頭原路返回去向探春復命——當然了，這壹幕她肯定也是要上報的。
　　等襲人走遠了，焦順立刻伸手去拉鶯兒笑道：“這是誰惹我們家鶯兒生氣了？”
　　鶯兒壹開始沒有躲閃，但被焦順抓住手腕之後，忽然想到姑娘很可能是要帶著自己改嫁別人，便下意識掙開，後退了半步質問道：“我正要請問大爺，妳知不知道我們姑娘要跟寶二爺和離？若是知道，為什麽不等我們姑娘和離之後，再下聘薛家？！”
　　“她要和離？！”
　　焦順半真半假的露出驚詫之色，旋即頹然的嘆了口氣，無奈道：“果然，她只是把我當成賭氣的工具罷了，連這樣的事情都不肯透露半句。”
　　說著，就是壹通長籲短嘆。
　　這下子倒把鶯兒弄的沒脾氣了，是啊，姑娘這麽做，分明是沒把焦大爺放在心上，而焦大爺當年既主動提親，也肯定是希望把姑娘迎回家中的。
　　這麽說……
　　是自己錯怪了好人了？
　　她往前湊了壹步，訕訕道：“大爺，對不住，我、我方才是氣糊塗了，所以才……”
　　“我不怪妳，只怪自己錯付了。”
　　焦順又是壹聲感嘆，順手握住她的柔荑道：“不過就算妳們姑娘心裏沒有我，文龍的事情我也管定了，到時候讓他以捐官的身份進通政司，暫為八品知事，負責負責直隸通訊電纜的造價審核——主要是借妳們家的盤賬好手，負責監督財務支出情況。”
　　“這是通政司眼下的頭等大事，更是朝野上下關註的大事，只要差事辦好了，升官不難——當然了，以他的脾氣太高的品階也夠嗆，多半也就是在五六品止步了。”
　　鶯兒見他如此不計前嫌，本就收了感動，又聽他繼續道：“過兩年讓妳兄弟也走這條路，起步雖然比不得文龍，但要是肯用心辦差，說不定妳兄弟還有後來居上的機會呢。”
　　吃足了焦順畫的大餅，鶯兒忍不住反手握住焦順的大手，替他打抱不平道：“真不知姑娘是怎麽想的，若換了我，怎麽也不能錯過大爺這樣的好男人。”
　　“妳真是怎麽想的？！”
　　焦順臉上適時露出驚喜，手上悄悄發力，將這俏丫鬟往懷裏拉扯——如果薛寶釵當真打定主意，要跟自己壹刀兩斷，那以後再想對這俏丫鬟下手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鶯兒自然也感覺到了那股力道，她先是下意識想要掙紮，但轉念又壹想，焦大爺如此對待自己和姑娘，姑娘辜負了他，難道自己也要負他不成？
　　再說了，就給了焦大爺又能怎得？
　　真要是跟著姑娘改嫁，自己只管把事情推到寶二爺頭上就是——還是那話，誰會期待壹個二婚的婦人還是完璧之身？
　　這般想著，她非但順勢撞進了焦順懷裏，還紅著臉閉上了眼睛。
　　如此明顯的反應，焦順那還會客氣？
　　當即摟著鶯兒進了桃林，來了個故地重遊、老樹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