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光榮

　　秦家叛軍經此壹阻，騎兵之勢被迫壹頓，被京都街巷束住身軀的隊形不由得有些慌亂。然則便在這壹刻，只聞得軍中數聲暴喝響起，在第壹時間內，清晰有力地發出了命令，穩住了先鋒營。
　　緊接著，持盾兵由後趕上，踩過長街之上的血泊，奮勇無比地破開街道兩側的民宅木門，沖入了那些幽暗的空間之中。壹時間，街道左近盡是喝殺之聲，卻看不到廝殺的真實情況。
　　啪的壹聲，壹座民宅破開壹個大洞，壹名渾身是血的叛軍就這樣被人刺死，跌了出來。此時在那些民宅內，不知道還有多少軍士正和埋伏在此的監察院部屬，進行著兇險的廝殺。
　　叛軍軍紀森嚴，當秦恒冷酷下令，以兵卒生命的大量消耗為代價，向著街道兩側進行反攻之後，四周襲來的弩雨自然也弱了下去。
　　鋥鋥刀光閃過，街道青石板上數十根陰險的絆馬鎖被利落無比地砍斷。這些黑色的皮索，就像是被砍掉頭顱的毒蛇，無力地癱軟在地上，而上面那些泛著金屬光澤的毒針，則像是蛇皮上的晶亮液體。
　　秦恒騎於馬上，於軍旗之下凝視前方，猛地取起手中的馬鞭，用力地揮下。
　　身旁壹名猛將悶哼壹聲，手持長槍，大喝壹聲：“殺！”雙腳壹夾馬腹，帶著數百騎兵，再次向那條長街之中沖去。壹時間，只聞得馬蹄陣陣如風雷般卷起，氣勢逼人。
　　而此時長街之上猶有慘呼之聲，民宅之中猶有刀鋒入骨之聲，屍體倒地的悶聲，卻極難看見監察院部屬的身影，只知道這些人正在街旁的民宅內進行著殺人的工作。
　　漸漸有血從木門下方滲了出來。
　　秦家先鋒營那位猛將視而不見，帶著屬下在長街之上沖刺。只見此人長槍刺出，震起壹陣劇風，嚓的壹聲刺入馬旁的壹扇木門之中！
　　壹聲震天的喝聲，猛將挑槍而回，只見長槍之上挑著壹名黑衣人，鮮血從槍上滴了下來，槍尖刺穿那名監察院密探的胸腹！
　　盔甲之下的那位將軍悶哼壹聲，單臂壹振，將槍尖上的屍首像紙袋壹樣地甩了出去。
　　他當先壹匹馬，再次踏過街上的死屍血泊，再次疾馳，手中那枝黑色長槍全由鋼鐵所鑄，威猛無儔，槍出不虛，竟是沿街挑了五扇木門，於快速飛奔間連殺數人。
　　秦恒在後方冷冷註視著自己手下的第壹猛將，將手壹揮，命令全軍依次壓上，準備用強大的兵力，直接壓服街道兩側監察院的狙擊。雖然初壹遭遇便折損了近兩百名士卒，但秦恒的心神依然沒有壹絲顫抖，他從來不認為監察院這種黑暗裏的手段，可以真正阻止壹支大軍的前行。
　　壹名監察院官員手持硬弩，出現在左前方的樓上，隔著窗子瞄準了那名鋒將，不料還未來得及摳動扳機，壹枝羽箭已經從他的眼窩裏射了進去，這名官員悶哼壹聲，摔下樓來。
　　緊接著嗤嗤之聲連作，跟隨著那名先鋒猛將，於街上縱馬狂奔的數十騎親兵手執輕弓，於左右連射，箭枝快速射出。
　　街道兩畔的小樓民宅上頓時出現許多箭洞，埋伏在其中的監察院部屬，在準備持弩擊殺那名猛將時，紛紛中箭倒下。天下三大勢力便以慶軍的騎射最強，此時縱馬長街，手持硬弓，竟在瞬息間，射得監察院弩手們不敢現出身形！
　　即便兩畔偶有弩箭射出，也顯得沒有什麽準頭，射在那名猛將身上重甲，卻也無法深入其軀，只是綻出了些許血花。
　　只須臾間，那名秦家家將已經帶著先鋒營沖出了約百余丈。而他的身後則是浩浩蕩蕩的騎兵本身，眼看前方便是壹片開闊地，直沖皇宮再也無勢可阻。
　　便在此時，只聽得壹枝淒厲的令箭在長街之上響起，啪啪啪啪，街道兩側的民宅窗口全部關閉了起來，雖然宅落裏的廝殺在繼續，但長街之上卻回復了平靜，極其怪異的平靜。
　　那名家將滿臉血汙，壹臉煞氣，壹振長槍收於背後，就像是壹把開山斧般直刺街口，雖然註意到了街道兩側的異象，卻根本沒有壹絲心悸，此時突勢已成，就憑監察院那些鬼蜮伎倆，如何能阻住大軍前行。
　　“鼠輩。”他輕蔑想著。
　　“鼠輩。”秦恒率領大軍向長街之上壓了過來，壹臉冷峻地看著突然回復清靜的長街，微嘲想著，監察院終究還是見不得光。
　　便在此時，令箭之後回復平靜的長街上，忽然響起了壹聲號令，這聲號令只有壹個字。
　　“候！”
　　這個候字極其簡單，幹凈利落，卻蘊藏著無窮的殺機。秦恒眼瞳微縮，眉毛壹挑。
　　叛軍齊拉弓，無數箭羽射了出去，直刺那聲命令發出之地。篤篤篤篤，有如亂雨打城，那座木樓頓時被射穿無數洞眼，長箭破風而入，只聽得隱約壹聲悶哼，發令的監察院官員已然斃命。
　　然而緊接著，只有馬蹄聲、悶殺聲、箭羽破空聲的長街之中，又再次響起了那聲號令：“侯！”
　　秦恒的臉色陰郁了起來。在長街之上持韁而奔，他不知道監察院的這聲候意味著什麽，他本可以此時選擇分兵，繞過這段有監察院重兵伏擊的長街，可以選擇更穩妥的方式——然而軍令如山，既然父親命令自己第壹個趕到皇宮，自己便必須保持速度，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於是他猛地壹揮手中馬鞭，長街之上數千叛軍齊聲壹喝：“殺！”如洪水壹般，輕甲在身的叛軍大隊就這樣向著空曠而危險的長街之上掩了過去。
　　那名長槍在手，無人敢阻的先鋒猛將，此時已經率領自己身後的數十余親騎，突到了長街尾處。背後的正陽門在朝陽下泛著光，身前的空闊地帶在吸引著他，更遠處隱隱可見的皇宮還在等待著他的攻打，所以他滿懷豪情，英勇無比……
　　然則他忽然聽到了如雷般的馬蹄聲，然後看見了長街的空曠盡頭處，忽然出現了兩百余名騎兵。這些騎兵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身著亮甲，手持長刀，沈默而冷漠地等待著叛軍的到來。
　　在這些騎兵的身側，有十余具散亂的屍首，正是秦家叛軍散出去的那十余騎斥侯，不止斥侯死了，即便是那些戰馬也倒在了地上。
　　秦家先鋒將的眼瞳縮了起來，他知道這些騎兵是硬手，不然不可能撲殺了自己屬下十余騎，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是禁軍！
　　此時已經無法再停。先鋒將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鐵槍，槍桿的粗糙與涼冷，讓他感覺到了無窮的信心，然後壹夾馬腹，就帶著身後的幾十騎向著禁軍大隊沖了過去！
　　禁軍將領全身都籠罩在盔甲之中，只露出了壹雙眼睛，而這雙眼睛裏此時沒有壹絲別的情緒，只有平靜冷漠和決心，對自己生命的冷漠，完成大帥交代任務的決心。
　　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馬刀，刀鋒閃著亮光，令人不寒而栗，壹夾馬腹，身下戰馬猛地壹掙，如出弦之箭般彈了出去。
　　數百騎騎兵就這樣以壹往無前的勇氣，沖了上去，就像是兩道顏色不壹的洪流，馬上便要正面沖撞！
　　……
　　……
　　便在此時，剛剛安靜了壹剎那的長街上，忽然又響起了壹聲監察院的號令聲——“放！”
　　秦家先鋒將血紅著眼，看著高速沖過來的禁軍騎兵，暴喝壹聲，馬匹驟然加速，已經要沖出街口，耳中卻忽然聽到了這聲放。
　　他的心神堅狠，沒有壹絲慌亂和減速。他根本不在乎監察院的這些鼠輩，他在乎的是正面這些十分強悍的禁軍，他必須要為將軍殺開壹條血路，殺開壹條通往皇宮的血路。
　　壹個黑影從街道旁的民宅裏扔了出來，正好出現在這名先鋒將的馬頭之前半空中。
　　這名猛將挾肘壹挑，槍尖閃芒，嗤嗤數聲，黑影頓時被撕碎，布料亂飛，內裏夾雜著的粉末被蕩至半空，少許灑到了這名猛將的身上，大部分卻灑在了馬身上。
　　他閉住了呼吸，雙眼壹片血紅，心知監察院用毒厲害，卻也根本不懼，只要毒物壹時不能入心，他就能夠將與自己越來越近的那些禁軍殺退，只是心憂坐騎，壹橫心將槍尾在馬臀上狠狠擊了壹記，坐騎受驚，再次加速！
　　突突突突，壹連串簧機之聲響起，平靜許久的街道之上，弩箭再至。秦家先鋒將冷哼壹聲，長槍壹劃，護住自己的要害與馬頭，只見壹片槍風蕩出，無數弩箭被他撥落在地，偶有幾枝弩箭射中他的盔甲，叮當壹聲脆響，無力墮落於地。
　　然則……這名猛將驟然發現，弩雨之中，竟有幾抹帶著不吉利的紅。
　　紅？
　　火？
　　……
　　……
　　嗤的壹聲，三枝弩箭分別射在這名先鋒將的重甲與馬頭處，弩箭上捆著火棉，燃著火苗，在紅色的朝陽中並不顯眼，但卻……格外致命。
　　火苗壹觸重甲上的粉末，倏的壹聲便燃燒了起來，從馬頭直至重甲再至頭盔處，但凡沾上粉末的地方，火苗便瞬息間蔓延了過去，只是壹眨眼的功夫，火勢便熊熊而燒，將那名先鋒將籠罩在了火苗中！
　　嗤嗤……壹聲慘烈的暴喝，從火焰中傳了出來。此時，那名悍不可當的先鋒，還依然保持著沖鋒的姿式，而他的人已經成為了壹個燃燒著的火把！
　　他恐怖地吼叫著，扔掉了手中的槍，試圖將自己身上的火拍滅。然而這已經成了他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監察院放的火，不是那麽好撲滅的，他知道自己完了，心中無比地恐懼。
　　馬兒大痛，放馬狂奔，籠罩在火苗中的壹騎壹馬，就這樣恐怖地奔到了禁軍鋒線的前方。
　　禁軍將領冷漠而微嘲看著奔來的那個火人，在兩騎交身而過之時，鋥的壹聲揮動長刀，刀出無聲，自火中穿過，斬斷那名將鋒將的頭顱。
　　喀的壹聲，頭顱斷裂，被護頸甲系著，在火焰中燃燒著。
　　帶火馬兒悲鳴著瞎沖，帶著身上已經無頭的主人，壹頭撞向了街旁的壹堵巷墻，壹聲極沈重的悶響，連馬帶人摔落在地，極淒慘地悲嘶著。
　　沒有人去看他們，只有二百余騎的禁軍甲隊，此時正保持著極高的速度，跨過了那些被射成蜂窩，燒成焦炭的叛軍先鋒屍首，向著秦恒所在的中軍沖了過去！
　　……
　　……
　　秦恒不知道自己最器重的親信先鋒，遭受了何種無恥陰險的謀殺，在聽到監察院第二聲候令之時，他已經命令自己的軍隊，開始向著長街兩側壓了過去，因為監察院的二次攻勢已經開始了。
　　在長久的沈默之後，在那兩聲冷酷的候令之後，射向叛軍的弩雨更盛，而更多的則是瞄準軍旗所在的中腹部位，尤其是秦恒所在的親兵營處。
　　“是連弩！”終於有叛軍騎兵畏怯地喊了出來，壹片弩箭呼嘯破風聲中，這聲喊顯得格外驚心動魄。咄咄咄咄，壹連串密密麻麻的擊打之聲響起，壹枝弩箭被擋住，第二枝，第三枝呢？
　　十余名親兵奮勇地擋在了秦恒的馬前，他們手中只有肘盾，根本不足以抵擋這麽密集快速的弩箭，只得用自己的身體和戰馬高大的身軀為秦恒做起了肉盾。
　　長街之上盡是人仰馬翻，悲嘶慘號連連，不知多少叛軍的臉上插上了弩箭，鮮血與汗水混雜在壹處，四處告急。
　　只是壹瞬間，秦恒身周的親兵便死了大半。秦恒知道監察院的目標是自己，他臉上滿是血汙，血汙之中的臉色顯得格外猙獰。直到這壹刻，他才終於確定，範閑讓監察院埋伏在正陽門下，不僅僅是為了阻擊和拖延時間，而是準備拼將老命……要將自己的性命留在這裏！
　　雖然不知道範閑為什麽如此看重自己的性命，但他凜然不懼，只是看到初始平靜，此時又弩聲大作的長街上，自己的部屬們勇敢而無助地與那些毒粉暗弩搏殺著，壹絲青筋浮現在他的太陽穴上，壹股憤怒充斥著他的胸間。這些鼠輩只會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難道也敢妄想困住自己？
　　他拔出腰畔長劍，壹夾馬腹，馬如龍躍，於弩箭之中躥了出去，暴喝壹聲：“為了慶國，殺！”
　　主將開始冒死沖陣，叛軍士氣大振，齊聲喊了聲殺字，冒著弩雨往街道兩側的縱深中突進，用自己的身軀和生命將監察院的第二波攻勢壓制下去少許。
　　叛軍畢竟人多勢眾，只要能夠與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監察院官員正面接觸，他們自然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然則便在此時，街那頭的禁軍已經沖了過來。只有二百余騎，卻像是兩千騎壹般雷聲隆隆，殺氣騰騰，勢不可阻！
　　如壹道洪流，沖入了隊形已經被迫散開的秦家軍中。雙方都是盔甲在身，刀刃在手，殺意沸天，雖然秦家軍的陣形有些亂，但在並不怎麽寬闊的長街之上，這是壹次絕無退路的正對沖撞。
　　高速前行的兩只騎兵，便在正陽門下的長街上，進行了第壹次正面的對撞，就像是兩個大鐵錘壹樣，狠狠地砸在了壹起，響起了令無數人耳膜疼痛，無比恐懼的巨響。
　　壹瞬間，無數鐵騎落馬，慘遭踐踏，馬上的人們被挑死，被擠死，被砍死，被震死。
　　刀槍相撞，鐵甲相撞，氣勢相撞。
　　秦恒滿臉鐵青地看著這壹幕，心想範閑和大殿下究竟有多少人，居然在正陽門下埋伏了這麽多？
　　※※※
　　“能動的部屬，我全部砸在了正陽門內。”
　　範閑盯著京都內的絡絡狼煙，沈著臉色說道：“雖然沒有猜到他們居然勢大到從九處城門處入內，但既然砸在了正陽門內，我就壹定要砸出個動靜來！”
　　大皇子看了他壹眼，又看著京都街巷中逐漸逼近的叛軍旗幟，忍不住眼瞳微縮，說道：“終究也只是壹路，大勢不可逆。先前那剎，如果妳從正陽門內逆沖而出，說不定真的有機會突圍。”
　　“長公主在京都外肯定有預備隊。”範閑說道：“突圍？我拿什麽突？”
　　“荊戈不是帶著兩百黑騎消失在京都了？”大皇子看了他壹眼。
　　範閑沒有應話，只是滿臉沈重地看著皇宮之下的廣場。這處廣場極大，當年閱兵的時候曾經排列過數萬人的隊伍。此時已經隱隱能夠感覺到大地的震顫，想必是那八路的叛軍快要合圍至此。如此聲勢，即便是他早已看透生死二字，卻也不免開始心顫起來。
　　他擡起頭來看著正陽門的方向，心裏清楚，自己和大皇子留在宮外的實力基本上集中在那壹路，無論是誰想從那裏抵宮，只怕都要付出極慘重的代價。
　　如果他知道是秦家那位二代領軍人物，此時正在弩箭與毒煙中苦苦突進，只怕會笑出聲來，對於秦家在山谷裏的那次狙殺，範閑可是壹直牢牢地記在心裏——只是不知道那些忠心耿耿的監察院部屬，還有那些禁軍裏那只等同於自殺的騎兵大隊，在片刻之後，究竟還能活下來幾個。
　　然而正如大皇子所說，區區壹座城門根本不足以改變大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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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腳下，壹個騎兵出現在了廣場邊緣的街口。此時的禁軍早已全軍收攏入宮，宮門之外的廣場上空無壹人。所以這名騎兵的出現，顯得那樣的突兀。空曠的天地間，仿似突然間出現了壹個不和諧的黑點。
　　得得馬蹄聲中，這名騎兵未作任何停歇，直接從廣場邊緣，沖到了廣場正中間，來到了皇城之前。
　　在這名騎兵的後方，緊接著出現了第二名騎兵，第三名騎兵，第十名，第壹百名，第壹千名……黑壓壓的秦葉二家大軍，其中的八路在掃蕩幹凈沿路的些許抵抗之後，終於用壹種烏雲壓城之勢，來到了皇城的前方。
　　密密麻麻的叛軍沈默而冷峻地將整座皇宮包圍了起來。這種默然無語中透著的殺氣，這種沈穩至極的氣勢，讓皇城之上的禁軍官兵們無來由地心頭壹顫。
　　範閑和大皇子終於沒有聊天來掩飾內心的緊張，沈默地看著眼前的壹切。
　　片刻之後，壹方在晨風之中獵獵作響的旗幟，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這面旗幟從廣場轉角處的長街上行了過來，露在上面鬥大的壹個秦字。
　　又壹騎從皇城下另壹方疾駛而至，手中持壹大旗，上書葉字。
　　最後出現的是壹方明黃大旗，上面空無壹字，只是用金線繡著壹個騰於雲霧之中的龍，金爪抓碎祥雲，踏空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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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龍旗都正大光明地打了出來。”範閑沈默許久之後終於開口。秦葉二家軍勢太盛，他雖是九品高手，心性無比堅毅，然而面對著密密麻麻的軍隊，仍然忍不住感到頭皮有些發麻。
　　“妳怕了？”大皇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什麽東西多了，都會顯得很恐怖，螞蟻如此，老鼠如此，蟑螂如此，更何況是人？”範閑召來壹名下屬，說了幾句什麽。
　　三面大旗緩緩而行，就在廣場周邊叛軍熾熱的眼神中，在皇城禁軍警戒微懼的眼神中，來到了皇宮正前方，來到了第壹騎進入廣場的騎士身後，迎風招展。
　　“妳壹直堅不突圍，我總以為妳還留有什麽底牌。”大皇子雙眼微瞇看著皇宮前方的那幾騎，那幾面旗，緩緩說道。
　　“我的底牌早沒了。”範閑面不改色說道：“但我總以為，那些老家夥總不至於見死不救，總以為叛軍既然已經入了城，他們應該跳出來扮超級塞亞人，可惜……好像我猜錯了什麽。”
　　“什麽是塞亞人？”大皇子翹了翹唇角，說道：“我也很納悶，陳院長難道真的中了毒？”
　　範閑看著皇宮前的如山軍勢，忽然深深地吸了壹口氣，壹拍皇城青磚，說道：“便是我們兩個，又如何？”
　　大皇子深深地看了他壹眼，說道：“我可不想和妳壹起死。”
　　風雨欲來滿樓愁，皇城角樓裏愁人兩個，卻在說著笑話。四周的禁軍統領士兵偷偷看著這壹幕，聽著小公爺與大帥爽朗的笑聲，不知為何，也感覺皇宮前的叛軍們並沒有想像的那般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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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皇子看著皇宮前那孤伶伶的三面旗和最前方那個騎士，微笑說道：“他們是在用氣勢壓迫我們，意圖讓禁軍心怯……我的部屬，哪裏會這麽膽小。”
　　“我們把手上全部的牌都砸進正陽門，為的是什麽？”範閑瞇眼看著皇宮之前站著的那四騎。
　　“為的是要殺壹殺對方的銳氣，振己方之軍心。”
　　“那我們怎麽能容許這四騎如此囂張地站在皇宮前示威？”
　　“依軍中傳統，第壹個抵達的騎兵將獲得無上的光榮。”
　　範閑盯著那個像黑點壹樣的騎士，半晌後忽然開口說道：“那就讓他光榮掉。”
　　大皇子皺了皺眉頭，身為征西軍大帥，他對於慶國的軍方傳統有著天然的尊敬，雖然十分厭憎那幾騎在皇宮之前沈默地耀武揚威，可並沒有想過要做出些什麽，而且對方站的位置極好，箭枝極難射到。
　　範閑斬釘截鐵說道：“我不是軍人，我也不懂光榮，我只知道這是妳死我活，這時候還站在我面前，那就是……”
　　壹句話還沒有說話，他的手已經揮了下去，皇城角樓裏那座已經沈默了無數年的守城弩，忽然發出了壹聲極其淒厲的叫聲，似乎是要將曾經死在這座皇宮裏的怨魂都喚醒起來。
　　哢……壹聲巨大的機簧聲過後，壹柄如兒臂般粗細的弩箭，如閃電般脫離了弩機，沿循著設定好的軌跡射了出去。
　　皇宮前孤伶伶站著的幾騎，幾旗，雖孤單卻囂張，冷漠而輕蔑地看著皇城上的禁軍士兵，傳達著強大的懾服力和壓迫力。
　　這壹切卻都被這聲弩機聲破掉掉。
　　第壹名進入皇城範圍的騎士連頭都沒有來得及擡，那枝巨大的弩箭便貫穿了他的身體，射入了戰馬的身軀，伴隨著巨大的血花，將壹人壹馬狠狠地釘在了廣場的石板上！
　　這時範閑也說完了他那句話：“……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