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西西的婚禮邀請函

第二天晚上，笑笑坐在加州菜餐館Gather的靠窗座位上，跟傑夫·霍夫梅大眼瞪小眼。
笑笑發自內心地對傑夫·霍夫梅充滿畏懼。就像小學時候，她的語文成績不好，特別害怕見到語文老師。
有壹段時間的晚上，她每晚都被噩夢驚醒。在夢裏小惡魔跟她認識的每個女孩睡覺。那時笑笑只會覺得痛苦，但是不會嚇醒。接著霍夫梅出場。他出場，只用說壹句話，“妳被解雇了。”笑笑就嚇醒了。
現在這個噩夢，正活生生地坐在她眼前。
霍夫梅不說話，笑笑是絕對不敢開口說話的。但是霍夫梅似乎下定決心，要讓對方先開口。
尷尬的沈默延續了大概五分鐘。笑笑覺得再不說話她要被壓抑死了。她勉強找出壹句話來說：“嗨，傑夫，妳好嗎？”
說完她想打自己。
“好。”霍夫梅說，沈默壹會兒補充道，“就是有點復雜情況。還是領英那個案子。”他出於禮貌問，“妳呢，妳最近好嗎？”
無論過得多麽不好，美國人對這句問話的標準回答是“好”。笑笑答，“好。我正在找工作。”
“妳給哪些公司投了簡歷？”
“很多。咨詢，IT，都有投。”
“沒有投摩根士丹利？”
笑笑從鍋烤大比目魚身上移開目光，驚奇地擡起頭來看他。
“我是說……嗯……妳應該考慮再投壹次。”霍夫梅把刀叉停在空氣裏，對盤子裏的雞說，“我嗯，我想為之前對妳的態度道歉……請妳原諒。我那時有很多……復雜的情況。我的情緒被攪亂了，做出了壹些不理智的決定。以及……如果妳對金融行業還有興趣的話，妳可以給任何壹家金融機構投簡歷，而我願意為妳寫推薦信。”
笑笑驚得下巴都掉了。
“這是……這是為什麽？”
霍夫梅面無表情地說，“作為我的道歉。”
可是他根本沒有理由道歉。被解雇完全是笑笑自己的責任。笑笑心裏沒有僥幸。
那又是為什麽？
在金融的世界裏，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幫助妳。所有事情都有目的。所有善意的舉動後面，都有經濟力量的驅動。
“我能為妳做點什麽嗎？”
“是的，妳能。”霍夫梅擡起頭，他瘦削狹長的臉上擠出壹絲微笑，灰藍色眼睛卻沒有壹絲笑意，“把我介紹給彼得·哈代。告訴他我是妳在摩根士丹利實習時的老板。”
笑笑急忙擺手，“先生，妳弄錯了。我不認識彼得·哈代。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哦妳認識他。”霍夫梅帶壹絲苦澀地說，“他是妳好朋友的未婚夫……拜托了，笑。”他別扭地發音。之前笑笑在他手下實習九個星期，他都沒有正確叫出過笑笑的名字。“我真的非常需要妳的幫助。領英的案子到了非常關鍵的時刻。拜托了。只要妳能幫我這壹次——幫助我見到彼得，我發誓，無論妳想找哪家公司的工作，我都會盡全力幫助妳。”
“我……我還是不太明白……”
“領英董事會下月底要為究竟賣給哪壹家投最後壹次票。支持微軟與支持賽富時的呈僵持狀態。彼得手裏拿著將近30%的投票權。他是我們需要爭取的最大股東。但是他為人低調，深居簡出，幾乎從來不在公開場合出現，也拒絕了我們發出的會談邀約。私人引見是唯壹的辦法。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過來找妳。”霍夫梅非常迫切地說。感覺到自己的低聲下氣，他立即又加了壹句威脅，“想想妳對摩根士丹利做了什麽樣的事情。妳不認為妳應該做出壹點補償嗎？”
這話立即奏效了。
“我，我完全明白！”笑笑趕緊說，“我會努力做出補償的。我很想幫助妳。可是，我從來沒跟彼得·哈代說過話……”
“婚禮邀請函。”霍夫梅說，“我要求的只是這麽多。給我那個邀請函。剩下的事情，我壹定不會麻煩妳。並且我向妳承諾，我可以幫妳進華爾街的任何壹家公司。”
笑笑去找西西。西西開車載笑笑壹起去附近的食品超市，買了壹大堆水果回來。笑笑找機會問西西，可不可以帶男伴去她的婚禮。
“當然可以啦！”西西很為笑笑高興，“就應該這樣嘛。告別錯的才能跟對的相逢。妳早就該跟那什麽小惡魔分手了。這不就挺好的？話說妳新找的怎麽樣？”
“不不不，不是男朋友。”笑笑洗獼猴桃，洗得壹手毛，“是我在摩根士丹利的老板。他很想認識彼得·哈代……我不想得罪他。他都找上我了，我沒法推。”
“原來妳知道彼得了。”西西撇撇嘴說，捧出壹個西瓜來，“哦，妳不想得罪他，就得罪我？”
“不不不，我……只是……哎，妳要是覺得不行，就算了。”
“我懂了。妳還想回摩根士丹利工作。”西西打開櫃門找西瓜刀，“沒事，妳帶吧。我跟彼得打聲招呼。”
笑笑趕緊道謝。西西說，“謝啥。什麽時候這麽生分了。”
笑笑結結巴巴地說：“啊……除了霍夫梅，還有壹個人，也想去妳的婚禮。是個妳討厭的人。我也覺得不太合適……但是……唉……主要是我們創業，遇到壹點問題……”
西西笑了壹下，“錫恩懷特？”
笑笑嗯了壹聲。
西西笑著說，“帶呀，帶吧。我可想他了呢。”在砧板上狠狠壹刀，把西瓜劈成兩半。
笑笑笨拙地把獼猴桃剝好，遞給西西。西西嫌棄笑笑剝得難看，不要。她把西瓜遞半個給笑笑，自己捧了另半個，坐在地板上，拿勺子壹勺壹勺挖著吃。
西西把她跟彼得·哈代相識相戀到訂婚的經過簡單講了壹遍。
“妳知道他的。就是那個私募老頭。那天妳去見妳的高盛MD，我去太平洋高地跟他吃飯了。記得？”
笑笑吃進嘴裏的西瓜，壹口噴了出來。西西看笑了，“是吧？我自己想想也挺神奇的。”
“這……這……這也太不靠譜了吧！”笑笑扔下西瓜，抓住西西胳膊，“妳開什麽玩笑！說結婚就結婚。妳才認識他多久！他叫妳結婚妳就結婚啊！”
“是我叫他結婚的。”西西眨眨眼睛說。
笑笑大叫：“樊西西妳瘋了！網上認識的妳也信！”
西西平靜地笑說，“妳大摩的老板都跑來找妳了。妳難道不信嗎？”
“可是……可是……”笑笑只覺得這事不行，但到底哪裏不行，她也說不上來，“妳……妳愛他嗎？他對妳好嗎？如果他是騙妳的，那妳怎麽辦？”
西西說：“就是怕他騙我，我才叫他結婚的。我聘了自己的律師，律師盯著簽的婚前協議。不過他的財產大部分是各種公司的股份，由壹個信托基金管理，我分不了壹半。但是他同意了，他可支配的個人財產可以分我壹點。不太多，能分到壹千萬吧。”
笑笑瞪大眼睛，“這叫哪門子的結婚？妳喜歡他嗎？他喜歡妳嗎？而且他年紀比我們大很多……如果只是為了錢的話……如果只是為錢……”
西西壹邊舀西瓜，壹邊慢慢說：“這問題，我想過了。他很有錢，有資源，有人脈。我跟他吃完飯那天晚上，回家查維基百科，把網上他的所有新聞報道全看了壹遍，我就下定決心，壹定要把他弄到手。矽谷最有影響力，卻又是最低調的私募大佬。紅杉的核心董事，坐在谷歌、領英、時代華納和十幾家科技公司的董事會裏……哈佛算什麽？他隨便給句話，常青藤的商學院隨便讓妳上，矽谷的科技公司隨便讓妳進。妳那什麽摩根士丹利，假如知道妳是彼得·哈代的朋友，他們得跪著求妳去上班。妳以為只有中國講人脈靠關系？告訴妳，美國比中國厲害多了。妳想進他們那種上層圈子，投簡歷投到下輩子吧妳。像我們這種先天投胎沒投好的，拼爹拼不成，那就後天努力拼老公嘍。我就是要跟他結婚。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妳看妳，在大摩拼死拼活幹了三個月，說炒妳就炒妳，妳得到什麽了？彼得離婚，至少還知道給錢。大摩給了妳什麽？”
笑笑坐在西瓜跟前。她覺得不對。她很想反駁。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還好啦。也不是完全不喜歡。彼得性格有點古怪，看起來很冷淡，很難接近的樣子，其實他人很好，也很照顧人。他懂得很多。每次聽他講話，我都學到很多。如果他年輕二十歲，顏值絕對不比錫恩懷特低，我壹定會被他迷得七葷八素的。”西西想了想，咬著勺子柄說，“但是，如果他真的年輕二十歲，還輪得到我麽？”
笑笑從西西家出來，接到芬克斯坦的電話。
她忽然知道他想要什麽了。
“傑夫·霍夫梅飛去舊金山找妳了？”
“妳在監視我？”
“還用監視？霍夫梅在華爾街和矽谷都算是個人物。他去了哪裏，見了誰，人們馬上就知道了。”
笑笑不說話，等著芬克斯坦開口。
“拒絕他。帶我。”芬克斯坦說。
“不行。妳晚了壹步。我已經答應霍夫梅了。”
“我晚了壹步？妳開玩笑。”芬克斯坦的語氣有點不淡定了，“壹個月前妳已經答應要幫我，現在妳又答應霍夫梅？……想想他在摩根士丹利是怎麽待妳的。身為妳的導師卻從來沒有盡責，在妳犯了壹點點小錯誤以後，不給妳任何機會，直接把妳開除。現在他來求妳，說句‘我很抱歉’，妳就馬上原諒他？妳倒是挺寬大。”
“也不是……壹點點小錯誤……是妳害我犯錯誤的！！”
“妳明明答應，會盡全力幫助我。現在妳卻給我的敵人機會。”
笑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可是……可是我已經答應他了……”
“上帝！”芬克斯坦叫了壹聲，“女人！”
笑笑咬著牙不說話。
芬克斯坦只得說，“我可能已經說過了……如果妳幫我這壹次，我保證，盡我所能，幫妳進高盛。”
笑笑說，“可是傑夫·霍夫梅說，他能幫我進華爾街的任何壹家公司。”
芬克斯坦徹底沒話說了。
隔半分鐘他在電話裏喊：“難道妳要我現在飛舊金山，當面再求妳壹遍嗎？”
笑笑沒辦法，只好又打電話問西西：“我可不可以再帶壹個男伴？”
西西笑了起來。
“我發誓，這是最後壹個。是高盛的壹個董事總經理。他……他……哎，我答應過要幫他……可是我也不能拒了霍夫梅……”
“服妳了！巴結這麽多男的有壹個靠譜的嗎？……算了，帶吧帶吧。”西西寬宏大量地說，“不過妳最好跟那些人說清楚，就算去了也沒人會理他們的。彼得特別討厭華爾街的人。還有啦，我們的飛機很小。我就給妳留了座位。妳那壹打男朋友，只好叫他們自己飛緬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