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攜眷西返家（上）

　　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王旖第三次被送入洞房。
　　依照此時的婚儀，新婦迎進門後，先入洞房坐床，名為正坐富貴禮。然後新郎用同心結牽著新婦出去拜天地，先祖和父母。新婦的蓋頭，由子女雙全的婦人拿著機杼——也就是織布機的梭子——來挑起。最後於廳中，用破成兩半的匏【葫蘆】為酒器，交換著喝過交杯酒，然後第二次送入洞房，而這壹次則是新婦反過來牽著新郎。
　　重入洞房後，協理婚宴的婦人將合巹酒所用的兩瓣葫蘆壹正壹反地放在床下。兩新人又要掩帳換妝，換下上黑下黃的大禮服，王旖換了身大紅吉服，而韓岡則是套了身綠袍、戴上了花襆頭。在禮官的催促下，出去敬過親朋好友三盞酒。到了這時候，才沒有了王旖這位新娘的事。
　　作為新郎官，韓岡還要繼續應付壹下客人，而王旖坐在洞房的床邊，低垂著頭。
　　兩根兒臂粗細的龍涎香燭，映得洞房中通亮。天子賜予的綢緞和器皿，與詔書壹起，供在桌前。大紅色的喜帳，被兩支金鉤掛在了床沿。
　　洞房之中，除了王旖之外，只有陪嫁的兩名使女，平日裏就在服侍著王旖。不過在這時候，新婦不便說話和動作。兩名親近的使女，也都遵照事先的教訓，如木雕壹般站著不敢亂說亂動。
　　王旖靜靜地坐在床邊，呼吸都是柔柔細細，身子壹點也不動彈。只是紅色的絲巾絞在手中，抓得緊緊的，顯出了她心中壹點也不平靜。
　　方才坐床時，當韓岡壹坐在身邊，她渾身都立刻繃緊起來。並不是出於畏懼，而是不習慣和緊張。
　　第壹次聽說韓岡這個名字，尚是在三年前。那時候，她還只是把韓岡的經歷當作是唐人傳奇壹般的故事聽著，就像小時候聽著張乖崖俠客行徑的傳說。不論是在軍器庫中射殺三賊，還是在送糧途中與寇博命，都是壹波三折，讓人聽著都不禁為其提心吊膽。聽過韓岡的故事，王旖對他當時是有了幾分好奇，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日後有什麽交集。
　　後來，因為韓岡跟著二哥交好，兩邊漸漸有了書信往來。王韶從秦州遣人送信上京時，韓岡也會隨之帶來壹聲問候。在二哥王旁口中，便時常聽到這個名字。
　　而韓岡參與的河湟開邊，是父親最為關心幾樁事之壹。就算以王旖對時政的淺薄了解，也很清楚熙河方向上的開疆拓土，對於壹力主張加強軍備的父親有多麽重要。因而他的名字，在王旖最為敬仰的父親的嘴裏，出現得也是越來越多。加之在關西的壹樁樁功業，當父兄與人壹談起當今朝中的年輕俊傑來，韓岡這個名字往往都能排在前面。
　　而很快，壹直為自己擔心著的母親，也不時地提起韓岡。到了這時候，父母的心意也漸漸地明了起來。論起才能、功業、品貌甚至名聲，韓岡都是很好的。王旖也知道，就算是少年時就已經聲名大噪的大哥，在功績上也很難跟他相比。
　　只不過要看夫婿，也不能只看這些地方。
　　姐夫吳安持是樞密使的兒子，學問、相貌、人品也皆不差，而且幼年時還是見過面的，與大姐更是青梅竹馬的身份。兩家是門當戶對，無論哪壹方面都沒有半點可挑剔。但是這樣的婚姻，最終還是成了壹個悲劇。
　　大姐未出嫁時是多活潑的性子，蹴鞠、秋千都是她帶著自己玩著。但嫁到吳家幾年過後，便壹下變得少言寡欲，渾身暮氣，新近作的詩詞，也滿篇盡是悲意。這兩年，大姐只要回來省親壹次，母親就會哭上壹次，連著父親也是好幾天都陰沈著臉。
　　王、吳兩家原本都是走得極為親近，要不然也不會結下親家，只是現在反目成仇，讓大姐在婆家飽受責難。王旖真的很害怕自己最後會變成大姐那般。讓父母傷心，是做子女最不孝順的表現，還不如不出嫁，丫角終老——當日去見韓岡的時候，王旖當真是這麽再想。
　　只是……
　　咿呀壹聲，洞房的房門這時被人從外推開。
　　壹群人笑著在外面將身穿綠衣的韓岡推了進來，亂哄哄地說了壹通好話，然後大隊人馬又去了前廳。
　　正式婚禮的酒宴應酬，不像韓岡早前納妾那般是由本人負責，而是由知客來應對。韓岡出來後，只是向客人敬五六盞酒，受了他委托的王厚和馮從義便代他招待起客人來。
　　新郎進了房，如同雕塑壹般的兩名使女識趣地退了出去，在外面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
　　房中變得只有兩個人，王旖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不知道走過來的那人是不是聽到了。
　　韓岡見著坐在床邊，繃得僵硬的王旖覺到有些好笑。方才就感覺到，心驚膽戰地把自己當虎狼壹般。
　　“怎麽？”韓岡走過去，“還是害怕我？”
　　王旖搖著頭，但隨著韓岡走近，就變得更加慌張起來，壹時不知該說什麽。混亂中，壹直轉在心中的疑惑翻騰了上來：“官人……官人……官人妳為什麽要娶奴家？”
　　“娘子妳該不會自那天後就壹直在想？”
　　看到王旖的點頭，韓岡笑了。想不到自己竟然給她帶了這麽深的疑惑。他雖然是喜歡算計人心，但總有疲累厭倦的時候。回到家中，對家人便不想動什麽心眼，有話盡量直說，“雖然說壹開始不免有些其他原因，但我娶妳，只是因為妳當日是為父母來找我。”
　　韓岡看重王旖的就是這份孝心。以他的身份，政治婚姻是避免不了，想自由戀愛根本是癡心幻想。能碰上壹個孝順父母、心地好的女孩子，那是再難得不過，遇上就不能放手。
　　坐到王旖的身邊，韓岡將她的手強拉過來攥在掌心裏。另壹只手強硬的托著王旖小巧下巴，轉到正對著自己，向慌張羞澀的雙瞳中深深望進去：“娘子妳有壹輩子的時間來看我說得到底是真是假。現在只需要看著我，不要想其他事！”
　　韓岡動作很是強硬，被王旖壓在心底的記憶被打開，當日在清風樓上，被韓岡強吻的壹幕，壹下又浮了上來。
　　午夜夢回時，都害羞得驚醒的那份記憶，此時又再現在洞房中。
　　雙唇離開被吻得喘不過氣來的妻子，韓岡的手又探上了她的腰間。
　　王旖不敢動彈，緊緊地閉著眼睛。在出嫁前，王旖被教授過男女方面的知識。就在壓在箱籠底下，還有幾本春圖，連同幾個幾種姿勢的瓷塑像。只是到了臨陣之時，被母親和叔母壹番教誨後強記下來的東西，壹下子就不知了去向。
　　王旖僵硬著身子，家中謹守禮法，雖然不至於男女七歲不同席那般嚴苛，但過了十歲之後，父兄連她的閨房都不再踏入壹步，更別說被陌生男子觸碰。她強忍著羞澀，但還是聽著韓岡的話，任由他解開羅裙，將衣衫壹件件退開。
　　韓岡主動引導著動作笨拙的妻子，動作也是盡量溫柔。直接觸碰到肌膚，韓岡立刻感覺到正在觸碰的嬌軀壹下又繃緊起來。當他的手拿開，王旖才放松了下來。但他重又觸摸到細膩柔軟的酥胸，身子又再壹次繃緊。
　　韓岡不由笑了起來，覺得這樣的女孩子，當真是單純得可愛。將被剝得如白羊壹般的嬌軀放倒在繡著鴛鴦的錦緞上：“春宵壹刻值千金，娘子……我們也該安歇了。”
　　……
　　壹聲拖長了聲調的雞鳴，讓簾幕低垂的床榻有了動靜。
　　王旖撐著床鋪，勉力想坐起來。可是平常的時候，很輕松的動作。不僅僅是下身私密之處火辣辣地疼著，身子骨也幾乎被揉散了，渾身上下壹點力氣都沒有。壹想起昨夜，從壹開始的僵硬拘束，再到後來不由自主地迎合，她就忍不住紅了臉。不敢看躺在身邊的夫婿，用盡雙臂的氣力想要坐起來。
　　當她快要起來的時候，壹只手突然按在腰間。王旖渾身壹驚，雙臂中好不容易才積攢的氣力壹下就沒了，登時就倒在了壹副堅實的胸膛中。
　　韓岡摟著纖細柔軟的腰肢，在妻子耳邊輕笑著：“待曉堂前拜舅姑。起這麽早不知要拜誰？”
　　若是在家中成婚，婚禮的第二天，新婦還有壹道上拜舅姑的程序要走。要雞鳴即起，洗手做羹湯，然後奉於舅姑，也就是公公婆婆——當然，這是後世的稱呼。但王旖不需要，韓岡的父母又不在京城，她起來後，根本就沒有長輩需要拜見。
　　王旖被韓岡摟在懷中，幾下掙紮不開，紅暈著臉，就不敢再動彈，聲音低低的：“奴家要服侍官人，不能起得遲了。”
　　“妳昨夜服侍得夠好了。”韓岡咬著耳朵壹聲笑，“也沒能好好睡，今天沒必要這麽早，再睡壹會兒也沒關系。”
　　因為韓岡的話，王旖的臉熱得發燙，乖乖地嗯了兩聲。
　　韓岡幾個月都沒近女色，需索過甚，王旖初承恩澤當然吃不消，很快又沈沈地睡了過去。
　　當看著妻子又睡去後，韓岡則精力充沛去外面活動了壹下筋骨，洗澡更衣，就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回頭望望洞房，人生大事也算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