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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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山雲迢遞若有聞(二)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34

  “不要理他。”——韓岡似是信口而言的壹句吩咐,使得蔡曚在通遠軍的地位頓時微妙起來。
  蔡曚本人壹開始倒是沒覺得有什麽變化,但他很快就發現,下面的胥吏如今都是當面點頭哈腰地聽話受教,但轉過臉來,就把他的吩咐全都丟在腦後。要不然幹脆就是叫苦,就像踢皮毬壹樣,有誌壹同地把事情往別人身上推。
  就像他讓人去架閣庫中搬運舊檔,那名小吏立刻就回道:“這事不歸小人的管,小人也進不去。運判還是找管架閣的那位……要不,小人幫運判找他來?”
  喚來管理架閣庫的胥吏。五十多歲的老家夥立刻變成了磕頭蟲。
  “沒有知軍下令,小人不能開門。律條皆在,小人豈敢依違?還望運判體恤小人的苦……”
  胥吏砰砰地磕頭,聲音雖響,卻連腦門都不紅。
  幾乎所有的事都是如此,而最讓蔡曚憤恨的,就是到了開飯的時候,廚房中的廚子,都推說病了,沒稱病的做出來的飯菜,蔡曚吃了壹口就吐掉了——什麽時候鹽也能當主菜了!?
  外面也有給食吏員的大竈,可蔡曚掛不下臉去吃。只看著對面的韓岡,毫不介意地吃著專供吏員的粗糲飯菜,壹邊還在批閱著公文。
  粗鄙不文!不知禮法!灌園小兒!沐猴而冠!小人得誌!
  蔡曚的轆轆饑腸,化作了滿肚子的憤恨,就是要發作起來。
  只是壹天之間,蔡曚就用親身體會明白了什麽叫做孤家寡人。
  韓岡低頭吃飯,但對面蔡曚燃燒在眼中的熊熊怒火他還是能感受到得到。但韓岡毫不介意,這是蔡曚自找的。
  差遣是天子授予的,但手上的權力多寡是靠自己爭來的。退上壹步,對手就會進上壹步。韓岡前面稍事退讓,蔡曚便得寸進尺。見到蔡曚當真沒有合作之意,他便選擇了直截了當地翻臉。
  只是他壹開始,也僅僅是把蔡曚丟下不理而已。但蔡曚卻鬧著要翻舊檔,這件事,明明白白要抄韓岡甚至整個緣邊安撫司的老底、尋找罪證用以構陷,不論是真是假,這已經足以韓岡選擇了最激烈的對抗。
  看著安安分分吃飯的敵人,蔡曚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壹拍桌子,指名道姓地叫道:“韓岡!”
  士人的大名不是讓人隨便叫的,蔡曚的舉動實是無禮之極。韓岡卻也不怒,他悠悠閑閑地放下筷子,咽下嘴裏的飯菜,喝了口茶權當漱口,才問道:“不知運判有何指教?”
  “指教?哪敢對韓官人有所指教?”蔡曚咬著牙冷笑著,“韓官人好大威風,壹句話就能讓人奔走聽命。現在通遠軍中倒真是只知有妳韓岡,卻不知王法何在?!”
  “若論謹遵王法,運判當不如韓岡。”韓岡口氣更冷,“不知在運判心中,天子之命不知比不比得上文相公的命令?”
  蔡曚臉色驟變,身子壹動,幾乎要跳起來,“……胡說八道!血口噴人!”
  韓岡嘆了口氣,又拿起筷子,轉頭盯著手上的文案,“那就當是韓岡胡言亂語好了,運判不必放在心上。”
  恐怕蔡曚千算萬算,也想不到蔡延慶對緣邊安撫司的支持到了這個地步。不過這也不難想象,韓岡、蔡曚雖然是隨軍轉運使,但如果河湟功成,真正領走應辦軍需首功的,只會是蔡延慶這位秦鳳轉運使——雖然都有個轉運使的名號,但隨軍轉運使和路分轉運使,地位相差不啻千百倍。
  雖然是過繼,但也曾經做過宰相蔡齊的兒子。只是因為蔡齊有了遺腹子蔡延嗣,為避嫌疑,才解除了父子關系——為爭奪遺產,兄長害死年幼的弟弟,此時並不鮮見——蔡延慶把所有的財物留給堂弟,白身離家,此事的確做得灑脫。可若論起人之常情,韓岡不信蔡延慶心中沒有芥蒂。若是有了能成為壹任宰執的機會,他可能會放棄嗎?
  這是韓岡為蔡延慶的行為想到的解釋,也算是馬後炮了。
  蔡曚的臉色千變萬化,到最後,卻是定格在兇厲之上:“韓岡!妳區區壹個選人,卻恃功自傲,蠱惑人心,悖逆無法,要挾上官。妳且等本官彈劾便是!”
  如果蔡曚的這番言辭,是壹個文官用以彈劾武將,那這位武將就會很危險了。可兩個文官相爭,這點指責又算得了什麽?官員指斥,有比這更陰狠的。禦史彈劾,有比這更激烈的。而且,當他韓岡不會上書反駁嗎?
  蔡曚若真的彈劾上去。有人會信嗎?也許。但堂堂朝官壓不下壹個選人,丟臉的會是蔡曚。
  “若運判能秉公心,棄私情。韓岡即便受運判彈劾,亦是俯首甘受。”韓岡更是不在意,閑閑地回了壹句。
  當年的陳舉,在成紀縣中壹手遮天,讓幾任知縣、主簿狼狽而退,現今韓岡在通遠軍的地位,可比當年的陳舉強得太多。外來的蔡曚又能奈他何?
  韓岡現在是無暇旁顧,不然憑他在通遠軍壹呼百應的威望,設個局讓蔡曚鉆進去,栽他壹個罪名也是輕而易舉。他忙得厲害,無心於多周旋,試探出了蔡曚的傾向,驗證了蔡延慶的傳話,就直截了當地選擇了這個粗暴的手法。
  韓岡壹開始的退讓,現在的強硬,本質都是壹個,絕不允許有人在前線開展的情況下,在後方攪風攪雨。韓岡不知蔡曚是怎麽被文彥博安排進秦鳳轉運司的,但他的行為明顯會對眼下的戰局產生不利的影響。
  韓岡要讓蔡曚明白還是老老實實的比較好,要想壞事,就要做好被架空的準備。妳的地位比我高又如何?沒有人聽命,就是壹個光桿司令。下屬架空上官的例子太多了,韓岡即便真的做起來,壹點也不顯眼——何況,蔡曚還不是自己的上司,朝廷頒下的詔書中,韓岡的名字是在蔡曚之前。排座次的工作,就算是梁山好漢都要費壹番心裏,何況官場。朝廷的公文,褒貶取決於壹字之間,序列的問題就更是官場上的重中之重。
  只是韓岡在吃飯時,眉頭還是在微微皺著。
  蔡曚好歹還是隨軍轉運使,跟韓岡同掌壹事,地位關鍵無比。韓岡把他壹時架空很容易,但真正要處置蔡曚,要解決他在工作上的幹擾,卻是件很麻煩的事,問題壹點也不小。
  蔡延慶不會出頭對付蔡曚,能得他的提醒已經是承了大人情了。而王韶那邊,韓岡已經傳信過去了。讓他和高遵裕要做好準備,趕緊選派得力人手。
  渭源、隴西兩座兵站,必須要有能力出眾、且地位適當的人選掌管,否則必然生亂。照常例,兩位隨軍轉運使正是為此而備,但現如今,卻成了讓人頭痛的問題。如果韓岡去渭源,那麽隴西怎麽辦。若是留在隴西,渭源又該如何?韓岡不論在哪邊,就等於把另壹處,留給蔡曚。除非王韶或是高遵裕有人能坐鎮後方——這也是韓岡把事情推給王韶的緣故——蔡曚的事情得盡快解決,否則日後的亂子,那就根本沒法收拾了。不論韓岡還是王韶,都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
  時間就在韓岡的急切等待中飛速的過去,就像壹隊隊運去渭源堡的糧草,都不會再回來。
  蔡曚也從剛開始的憤怒,而變得陰冷起來,他也看出了韓岡的窘境。除非韓岡能壹直壓著他蔡曚,否則只要離開半步,自己就能隨性而為了。到時候,要翻出王韶和韓岡的錯來,那就在容易也不過。
  就在率領前軍的苗授和王舜臣出發後的第六天,前方捷報傳回。幾匹快馬在傍晚沖入了隴西縣城,壹路高聲報捷,帶起了壹片歡呼。
  官軍此刻已經突破了大來谷,瞎吳叱在大來谷西面出口設立的寨堡,苗授率領的前鋒只用了半日的時間,便壹舉攻克。王舜臣站在城寨下,身披重甲,單人孤箭,便把壹面墻的守軍射得擡不起頭來,護著苗履率部沖上了城頭。
  捷報讓韓岡欣喜不已,但接下來的情況又讓他發愁起來。照計劃,下面就是全軍突入武勝軍,而韓岡要去渭源主持實務,不僅僅保證前線的糧秣供給,同時還要主持修築大來谷口的寨堡。
  第二天,從前線趕回的王厚,解決韓岡的問題。王韶讓他帶來的話卻是讓韓岡放下心,直接照計劃去渭源堡主持轉運等事。
  “那蔡曚怎麽辦?!”韓岡驚問著。
  “放心好了,”王厚笑意冷狠,“家嚴說了,莫當他的刀子不能殺人!”
  王厚冷漠的音調中越發地顯得殺氣騰騰,“如今的機會是家嚴等了十幾年,辛苦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才等到的,如果有人敢於居中幹擾,壞了大事,也別怪家嚴手下無情!”
  韓岡全然想不到王韶手段比自己還要激烈百倍,就算不能真的殺了他,可壹番重責後,蔡曚就別想在秦鳳待了。這也算是個解決的方法,雖然免不了會有壹個跋扈的指責,但只要今次能得勝而歸,壹切陰翳都將煙消雲散,魑魅魍魎又豈有在陽光下生存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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