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仕途險惡

　　周文的老丈人不是壹般人，早年當過晨光機械廠的黨委副書記，雖說企業的退休幹部不值錢，但好歹也算宦海沈浮過，退休之後還壹直保持著每天看新聞聯播，訂閱《參考消息》的良好習慣，對國際局勢，國內政壇都密切關註，翁婿倆不常見面，但每次見面都要聊壹些官場上的東西。
　　上回周文調任市長秘書的時候，老嶽父就把女婿叫到家裏諄諄教誨了壹番，現在周文成為政壇黑馬，突然間從鄉黨委書記越級提拔為縣長，老頭子雖然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已經是壯懷激烈了，他這輩子止步在副處級了，生個兒子不爭氣，快三十歲了還沒混出個人樣子，沒想到原本不看好的女婿卻壹再爆出冷門，以三十歲年紀出任縣長，自己未圓的夢，竟然是女婿幫著實現了。
　　周文知道自己這個老丈人肚裏有貨，趕緊坐下請教：“爸，時間還早，您老提點我兩句，該註意些什麽。”
　　老頭子幹咳壹聲，頤指氣使的對老伴說：“弄壹碟花生米，炸點臭幹，再買瓶酒，要好酒。”
　　要在以往，身患各種老年病的老頭子若是提出這些要求，早被劉曉靜她媽罵得狗血噴頭了，但是今天不同往日，丈母娘也知道老頭子要開始言傳身教了，趕緊炒花生炸臭幹，白酒家裏有現成的，以前周文當市長秘書時候人家送了五糧液，壹直沒舍得喝的，今天拿出來權當給周文慶祝升官了。
　　“塞翁失馬的故事，我給妳講過吧？”老頭子滋的抿了壹口小酒，語重心長的說道，周文拿起酒瓶給嶽父滿上，謙恭的說：“爸，我聽您說過的。”
　　老頭子夾了個花生米嚼了半天才說：“妳現在的局面，就在禍福之間，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已經在萬丈深淵邊上了。”
　　周文肅然道：“怎麽講？”
　　“南泰縣是什麽地方，不需要我多說了吧，國家級貧困縣，窮山惡水，潑婦刁民，自古刁民酷吏就是壹對孿生兄弟，南泰的幹部，抱團，善鉆營，咱們江北市官場被南泰幫把持以久，妳在市政府工作過，這壹點想必也清楚。”
　　周文點頭稱是。
　　“南泰的幹部，大多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關系盤根錯節，外地人很難打進這個小圈子，而妳作為壹個毫無根基的空降幹部，連旅遊局長鄉黨委書記，在南泰縣妳才呆了多久啊，妳壹個人生地不熟的生瓜蛋子當縣長，那十壹個副縣長怎麽想？我告訴妳，他們生吞了妳的心都有！”
　　說著，老頭子把筷子重重的壹放，以示這件事的嚴重性，周文連連稱是。
　　女婿謙恭的態度讓老頭子很滿意，當了縣長不還是得聽我教訓，他抿了口酒，招呼周文：“妳也喝啊。”
　　周文端起杯子來陪嶽父喝了壹杯，又把酒滿上問道：“爸，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不要慌，聽我慢慢說。”老頭子夾了個油炸臭幹吃著，贊道：“老婆子，今天這臭幹炸的好，外酥裏嫩，好！”
　　老伴兒和劉曉靜兩人怕打擾爺倆談話，在廚房弄點米飯混著菜就吃了，聽到老頭誇獎，劉曉靜她媽抿嘴笑了：“死老頭子，瞧妳得瑟的樣兒。”
　　老頭子繼續開講：“我們要辯證的看問題，南泰幫雖然厲害，但是日薄西山了，李治安，前市委書記，是南泰幫的領軍人物，現在正被省紀委調查，張克傑，前縣委書記，南泰幫大將，被省高院判處十年徒刑，唐初庵，前南泰縣長，南泰幫後起之秀，現在正被司法調查，這些人的倒臺，預示著南泰幫的覆滅。”
　　周文欽佩的說：“爸，您的消息真靈通。”
　　老頭子擺擺手：“這些都是新聞上有的，留意壹下就能知道，重要的是從這些表面新聞分析背後的道理，我看，南泰幫的氣數到了，省裏有人要對付他們。”
　　周文說：“有道理，十壹個副縣長中不乏經驗豐富、年富力強的，省裏卻欽點我來當這個縣長，就是要動他們。”
　　老頭子搖搖頭：“沒什麽好動的了，幾個關鍵人物下去，剩下的小嘍啰，省裏才不會看上眼，扶妳上位，完全是因為省委書記對妳的欣賞，但這恰恰把妳置於壹個危險的境地，從妳當上縣長的那壹刻起，妳就是南泰幫所有人的公敵，妳也不要指望省委書記會保護妳，鞭長莫及啊，像妳這樣的年輕幹部，全省不知道多少，真要出了事，鄭書記只會覺得妳這個同誌火候還不到。”
　　周文皺眉道：“那怎麽辦，有什麽辦法應對？”
　　“韜光養晦，有所作為！”老頭子斬釘截鐵說出八個字來。
　　“妳太過年輕，驟然登上大位，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妒忌，明裏暗裏給妳下絆子，妳的壹言壹行，壹舉壹動，都有人盯著，妳和哪個女幹部多說兩句話，都會有人編成黑材料往紀委送，他們知道妳廉潔，所以會從作風問題上入手，畢竟年輕嘛，年輕有為的政壇新星，自然會有女人投懷送抱，所以妳壹定要註意自律，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爸，我記下了。”周文鄭重的說道。
　　老頭子點點頭，又把女兒叫了過來：“靜靜，爸爸有話和妳說。”
　　劉曉靜從廚房裏出來，笑道：“爸，您也要給我上課啊。”
　　“嚴肅點，我現在說的話，關系到周文的政治生命，關系到妳們家庭的將來，我說的每壹個字，妳都要銘記在心！”
　　見父親如此鄭重其事，劉曉靜也只好也跟著嚴肅起來：“爸，我聽著呢。”
　　“周文出任縣長之後，妳就是縣長夫人了，說話做事別再像以前那樣瘋瘋傻傻的，凡事要有體統，家裏迎來送往的，註意分寸，把握尺度，該收的不該收的，該見的不該見的，壹定要有個譜，最關鍵的壹點，心要定，我問妳，如果有壹天妳接到電話，說是周文在外面搞女人，妳會怎麽處理？”
　　劉曉靜柳眉倒豎：“我馬上到縣政府去找周文說個明白！”
　　老頭子壹拍桌子：“中計了不是，這是政治鬥爭中最常見的壹條，釜底抽薪，妳這個當妻子的都不信任他，還讓群眾怎麽信任他，匿名信、匿名電話，都是敵人的陰謀詭計，花上八分錢，讓妳查半年，成本低見效快，群眾就喜歡這種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所以靜靜妳壹定要記牢，千萬不要上了敵人的當。”
　　劉曉靜咕噥道：“什麽敵人不敵人的，又不是打仗。”
　　“幼稚！”老頭子壹拍桌子：“政治鬥爭比真正的戰場還要殘酷冷血，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周文才三十歲，以後的路還長著呢，現在首先要做的是保護好自己，才能求發展。”
　　“那您老的意思是……先蟄伏壹段時間？”周文試探著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韜光養晦，從明天開始，妳的壹切行動要低調，再低調，不要得罪任何壹個人，小心駛得萬年船，妳只要無過就是功，當然了，如果機緣巧合，有合適的機會也是可以放手幹壹下的，這就叫有所作為。”
　　“爸，我懂了。”周文點點頭說。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妳們縣政府十壹個副縣長，妳壹壹給我介紹壹下，我幫妳分析分析。”
　　於是周文就把南泰縣目前的政治格局向老嶽父做了壹番說明，老頭子用自己多年政治鬥爭的經驗，幫他做了詳細的分析，哪個可以拉攏，哪個可以借重，哪個要堅決打壓……
　　不知不覺聊到了深夜，壹瓶酒也喝光了，老頭子依然神采奕奕，周文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卻著急了：“壞了，回去的長途車沒了，明天壹早我就要在鄉黨委等著的。”
　　老嶽父說：“沒事，讓妳弟弟開車送妳回去。”周文以前買的那輛奇瑞A3，自從他當縣長助理之後就給小舅子開了，現在讓小舅子開壹趟夜車也是合情合理。
　　於是劉曉靜就給自己的弟弟打電話，嗯啊幾聲後放下電話說：“曉諍說車撞了，還在修理廠大修呢。”
　　老嶽父氣的大罵：“這個不成材的家夥！”
　　“沒事，我打車回去。”周文說。
　　“那怎麽能行，大河鄉那麽遠，這壹趟來回不得好幾百。”劉曉靜馬上提出反對意見。
　　“那妳說怎麽辦？”周文反問。
　　“讓劉子光安排車送妳，他現在生意大發了，手底下百十號人呢。”劉曉靜說。
　　“這都夜裏十點了，麻煩人家多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妳當了縣長，他巴結妳都來不及，妳不打，我打。”說著劉曉靜就拿起了電話。
　　壹番通話後，劉曉靜放下電話得意道：“馬上車就來。”
　　“妳看看妳，官太太還沒當上就學會支使人了，這樣影響很不好。”
　　“哼，妳還當上縣長呢就學會打官腔了，還影響不好呢。”
　　兩口子幸福的拌著嘴，那邊嶽父嶽母已經披上了外套準備走了。
　　“周文，我的話妳要牢記於心，時刻不能忘記。”老嶽父打了個酒嗝，拍著女婿的肩膀說道。
　　“爸，我記住了。”兩口子將老頭老太太送到樓下，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周文嘆口氣說：“官場之路，險惡啊。”
　　忽然，迎面兩道刺眼的光柱射過來，車燈位置很高，周文正納悶為啥小區裏進了卡車呢，就見那車在面前停下，高大威猛的車身似乎在電影裏見過，他驚呼壹聲：“悍馬！”
　　車門打開，劉子光從車上下來笑道：“我來親自送周縣令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