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8章 莫須有
醫道官途 by 石章魚
2022-3-2 21:14
秦清擡起頭,明澈的雙眸看著張揚,透過張揚郁悶狂躁的目光,她意識到了什麽,輕輕抿了抿嘴唇道:“我沒有懷疑妳,這件事很復雜。”說完這句話,她不由得有些後悔,自己是壹縣之長,竟然用這種軟弱的口氣跟他說話,他是自己的下級,何以自己面對他的時候底氣會這麽不足?秦清不敢繼續想下去。
張揚盯住秦清:“復雜?是不是有人想搞我?妳告訴我,這件事究竟是誰在針對我?”
秦清皺了皺眉頭:“張揚,妳能不能成熟壹點,政治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妳是壹個國家幹部,別這麽意氣用事好不好?”
張揚大聲道:“意氣用事?現在有人已經欺負到了我的頭上,他想打我的左臉,是不是讓我把右臉也伸出去給他?更可笑的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什麽人在打我!”
秦清嘆了壹口氣道:“張揚,妳有沒有發現,自己現在的情緒很不對頭?妳狂躁不安,妳失去了最基本的冷靜,妳在東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妳很好奇啊!妳不回答我的問題,我憑什麽要告訴妳?”
秦清怒道:“張揚,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麽,可是我能夠感覺到妳已經失去了理智,身為壹個黨員,壹個國家幹部,我不知道妳這種狀態能否再繼續妳的工作。”
張揚冷冷看著秦清,從昨晚李長宇對自己的提醒開始,壹連串針對他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秦清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她也要對付自己?迫於某種無形的壓力,她也要對自己下手?張揚的目光充滿了憤怒。秦清卻敏銳的把握到他目光中的憂傷,她的芳心顫抖了,她不禁悄悄詢問自己,為何要如此在意他的感受?
秦清咬了咬嘴唇:“小張,我看妳應該休息壹下。”這句話她說的很艱難,很沒有底氣。
張揚點了點頭,壹言不發的轉過身去,他大步走出門外。
望著張揚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秦清感覺到悵然若失,張揚離開春陽的這段時間有許多不利於他的傳言,婦幼保健院方面也對這位新任書記的作為有了許多不好的反應,雖然每個領導都會遭受到或多或少的非議,可張揚這次不同,婦幼保健院方面各科室主任聯合簽名,把這廝告到了衛生局,縣衛生局不好處理,把這件事又推到了縣裏,秦清本來打算把這張聯名抗議書給張揚看看,可是才和他說了兩句話就不歡而散,根本沒有給他看的機會。
秦清辦公室的房門被輕輕敲響,卻是縣委書記楊守義走了進來,秦清感到十分的詫異,自從她來到春陽上任,楊守義還是第壹次主動登門拜訪,這對他而言已經是屈尊,畢竟楊守義才是春陽縣的壹把手。她慌忙站起身來把楊守義請了進來:“楊書記,您怎麽來了?有事情妳招呼壹聲讓我過去就是!”
楊守義微笑著在秦清的對面坐下,他習慣性的去摸香煙,可是想起秦清是位女性,又打消了抽煙的念頭,笑道:“我剛好從這裏經過,想跟妳談點事情。”
秦清忙著去給楊守義泡茶,楊守義擺了擺手道:“不用這麽麻煩,我說完就走!”話雖然是這麽說,秦清還是給他泡了壹杯清茶送到面前,微笑道:“楊書記有什麽指示?”
楊守義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瞞妳,我這次來,是為了張揚的事情,他去婦幼保健院沒幾天,那邊就被鬧得雞犬不寧,民憤極大,各科室的主任已經透出風來,說他如果繼續在那裏幹下去,他們就集體罷工。”
秦清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楊守義,她沒有說話,楊守義的這句話頗有些危言聳聽的味道,據她所知,張揚自從擔任了婦幼保健院的書記,還是實打實做了許多事情的,首先成解決了困擾醫院許久的醫患糾紛問題,還為醫院成引入了外來資金,如今春陽的第壹所醫療美容中心正在裝修,十壹就可以開業迎賓,短短的時間內,能夠做出這樣的成績已經是難能可貴,想不到現在他的這些成績反倒成為了別人攻擊他的罪證。
楊守義道:“年輕人有闖勁,有幹勁是件好事,可是做事情壹定要踏踏實實,壹步壹個腳印,不能好高騖遠,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壹步登天。”這句話有些壹語雙關,秦清也在他所說的年輕人範疇之內。
秦清淡然笑道:“其實張揚還是工作很努力的,只是手段激進了壹些,不過他也是為了醫院著想。”
楊守義終於忍不住煙癮,抽出壹支香煙點上,抽了壹口煙,吞吐出壹團煙霧道:“我也知道他有能力,不過有件事妳聽說了沒有?”說到這裏,他有意無意的停頓了壹下。
秦清靜靜看著楊守義,能夠讓這只老狐貍親自跑到自己的辦公室來,又讓他花費這麽大的功夫歷數張揚得罪名,只有壹個原因,那就是楊守義鐵了心要搞張揚,他要借著這次的機會把張揚搞下去,讓張揚永世不得翻身。
楊守義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他在省城嫖妓被抓,後來通過關系把這件事解決了,可是仍然有消息傳到了我這裏!”
秦清的俏臉上充滿錯愕之色,心中沒來由感到壹陣憤怒,可馬上她又提醒自己,就算張揚真的做了這件事,跟她也沒有任何關系,那只是他個人生活作風的問題。
秦清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並沒有逃過楊守義的眼睛,他說出這件事的真正用意就是想看秦清的反應,從秦清稍縱即逝的憤怒和羞惱,楊守義已經判斷出秦清和張揚之間的關系絕非上下級那麽簡單,外面的傳言果然有可信之處,楊守義極其卑鄙的想到,寡婦清?看來秦清也並非像傳說中的寡婦清那般冰清玉潔。
秦清穩定了壹下情緒道:“這件事只怕還待商榷,畢竟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我們不可以懷疑壹名黨員壹名幹部。”
楊守義又吸了壹口煙。
秦清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她用手背掩住嘴唇,明澈的美眸悄悄觀察著楊守義,她是故意做出這樣的舉動,目的就是給予楊守義壹個不著痕跡的反擊。
楊守義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在煙灰缸中摁滅了香煙:“不好意思,我煙癮大,忘了妳是女同誌。”
秦清又咳嗽了壹聲道:“沒關系,楊書記繼續抽!我咳嗽兩聲就好了。”
楊守義還能不明白人家的意思,呵呵笑了壹聲,把話題重新回到張揚的身上:“雖然說張揚的很多事情都沒有確實的證據,可是從他平時的做派就不難看出他有些問題,妳看他的穿著打扮,全都是名牌貨,還有他用的大哥大,憑他的工資,根本不可能買起,吉普車壞了壹輛,緊接著又弄了輛新的……”
秦清毫不客氣的糾正道:“是二手車!”
“二手車也要好幾千塊,他只不過是壹個剛上班半年多的年輕人,工資加獎金也不過二三百塊,妳說他養得起車嗎?”
秦清的表情仍然古井不波:“楊書記的意思是,張揚有著重大的經濟問題?”
楊守義狡猾笑道:“我可沒說,也許人家出身富貴……不過據我所知他爹娘只不過是農機廠的普通工人,指著工資過日子,按理說也沒啥錢,妳說是不是?”
“楊書記認為應該怎麽做?”秦清對楊守義此人已經生出了極度的反感,他顯然在壹步步將矛頭指向張揚,就算張揚跟他有些過節,也不至於這樣處心積慮的對付張揚吧,秦清因此而得出壹個結論,楊守義是個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可是她也明白,張揚得罪的人物非同尋常,他正在通過方方面面施壓,要讓張揚在體制中寸步難行。秦清面臨著兩難的抉擇,是應當順應潮流把張揚打入深淵,還是應當頂住壓力,幫助張揚渡過難關?秦清的內心無比矛盾。
楊守義道:“我建議,這件事調查清楚之前,張揚暫時不可以再用。”
秦清輕聲道:“紀委不是已經調查了壹個上午,也沒有調查到任何的問題,哦,我說錯了,應該是調查已經有三四天了吧,無論是醫院,還是招商辦,甚至連張揚工作過的黑山子鄉,都有過調查取證,聽說也沒有什麽結果。”
楊守義聽出秦清這句話中暗藏的諷刺,不過他寧願相信秦清並不是存心說出這番話,在他看來,秦清應該不會為了壹個小小的副科跟自己當場翻臉,楊守義道:“只要查下去,就不怕他沒有問題。”
秦清靜靜看著楊守義:“楊書記不是在告訴我莫須有吧?”
楊守義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秦清的反擊來得竟然如此迅速如此直接,所謂莫須有,也就是不壹定有,當初宋朝大將嶽飛便是死在這莫須有三個字上,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莫須有而丟官送命,區區壹個張揚也配老子用莫須有這三個字?不過楊守義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手段的確是在重復著莫須有得罪名,他要用莫須有這三個字將張揚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對張揚的仇恨不僅僅源於兒子與張揚的那場過節,更是因為礦難事件,那只被扭斷脖子塞入被褥的死雞仍然讓他記憶猶新,那血淋淋的場景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噩夢之中,讓他難以安眠。張揚是壹根深深紮入他心頭的芒刺,楊守義恨不能馬上將他清除掉,張揚留在春陽壹天,他就壹天不會好過,可是秦清說出莫須有三字,根本就是挑明指責他想要陷害張揚,楊守義再深的政治涵養也無法繼續保持鎮定了,他笑了壹聲道:“秦清,妳這句話什麽意思?”
秦清寸步不讓道:“我們共產黨人做任何事都要講究實事求是,決不能僅憑著莫須有這三個字就懷疑壹個好同誌,更不能以莫須有三個字去抹煞別人的工作成績。”
楊守義已經聽出秦清在表明,她會不計壹切代價來維護張揚,楊守義內心中感到壹陣憤怒,人在憤怒的時候往往會說出壹些欠於考慮的話,老道如楊守義也不免犯了這樣的錯誤,他冷冷道:“秦縣長,有件事我必須提醒妳,身為壹個黨員,壹個國家幹部,要懂得把工作和感情分開!”這句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他直接指出秦清堅持維護張揚是因為他們兩人之間有私情。
秦清當然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她露出壹絲不屑的笑容:“楊書記,我的個人問題不勞您過問,至於工作上的事情,我絕不會把個人的恩怨摻雜在其中,實事求是,我自問還做得到!”她是在指責把感情因素摻雜在其中的是楊守義。
楊守義站起身來:“看來我們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秦清甚至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端起自己的那杯清茶,輕輕抿了壹口:“壹路走好!”和楊守義的這番談話,讓秦清明白了壹件事,楊守義是要決心借著這次機會把張揚壹搞到底,而她也發現她雖然壹直都在回避和張揚的感情,可是在她的潛意識之中,她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張揚,在楊守義的威壓下,她忽然明白了壹件事,為了張揚,她甚至可以不惜壹切。
秦清深思熟慮之後,還是先給李長宇打了壹個電話,她知道李長宇和張揚之間的關系,關於張揚的未來,還是先征求壹下他的意見為好。
李長宇對秦清的這個電話早有心理準備,他低聲道:“事情走到這壹步幾乎是必然的,張揚的確很有能力,可是他凡事太過激進,自然讓很多人看不過眼,他行事又不懂得低調,別人很容易抓住他的小辮子。”
秦清反問道:“李副市長也相信那些流言嗎?”
李長宇淡然笑道:“張揚如果想掙錢,他根本沒必要在官場上混,他的心很大,那點小錢根本不會被他看在眼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張揚超群的醫術。
秦清對此深有同感,拋開別的不說,單單是張揚神秘莫測的醫術,憑借他的那雙妙手就可以換得無窮無盡的財富,只是秦清到現在都搞不明白,張揚為何要選擇官場這條曲折而崎嶇的道路。
秦清婉轉的指出縣委書記楊守義對張揚的怨念很大,現在正著手打壓張揚,秦清的真正目的是讓李長宇意識到張揚目前的困境,從上方施以援手,可是秦清並沒有想到,李長宇對這件事的反應出奇的淡漠,甚至沒有給予張揚幫助的意思。
李長宇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有必要的話給他調動壹下位置,我看婦幼保健院應該不適合他繼續呆下去了。”
秦清輕聲道:“現在有人很針對他,就算調動位置,他仍然難免會受到非難。”在她看來眼前是張揚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只要李長宇願意幫助,可以輕易讓張揚跳出春陽這個是非窩,可是李長宇的態度很模糊,至少到現在為止沒有看出他想幫助張揚的意思。
電話的那頭李長宇也在考慮,張揚這次得罪的並不是壹般的人物,別說是在春陽,就算是把他弄到江城,人家壹樣還咽不下那口氣,而自己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否則會因為張揚的緣故而得罪那位幕後的大人物,其中的苦衷他是無法向秦清說明的。李長宇昨天已經向張揚暗示過,可說過之後,李長宇又不由得感到有些歉疚,他和張揚之間從開始的戒備和敵視,從利用和被利用,已經漸漸地過渡為亦師亦友的關系,是李長宇壹手將張揚送入了仕途,張揚的每壹次進步都會讓他感到壹種成就感,而張揚的失敗也會讓他感到挫敗感,自從他認識張揚以來,可以說張揚對他的幫助遠遠超過自己對張揚的幫助,李長宇的歉疚感就是如此,在幕後大人物的威壓下,李長宇不得不選擇明哲保身的策略,張揚也沒有任何的怨言,可是李長宇心中卻十分的不安,他覺著自己如果就這樣放任張揚不理,恐怕對自己的良心很難交代。
秦清決心維護張揚的態度更讓李長宇感到汗顏,短暫的思索後,他低聲道:“秦清,張揚得罪了壹個人,我很難做!”
聽到李長宇這樣說,秦清已經基本明白了,無論張揚得罪的這個人是誰?有壹點可以肯定,李長宇是惹不起的,李長宇招惹不起,她壹樣招惹不起,可是她卻不甘心眼睜睜看著張揚就這樣被別人設計,秦清低聲道:“沒有辦法了?”
李長宇嘆了口氣,忽然道:“春陽有個駐京辦,妳可以讓他去那裏暫避風頭,不過……”李長宇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臉上不禁有些發熱,要知道這個提議等於將全部的壓力都轉移到了秦清的肩頭,秦清把張揚送入駐京辦,等於壹力承擔了所有的責任,張揚可以從鬥爭的風頭浪尖上退出去,自己則可以明哲保身,而秦清卻要以自己的前程和未來當賭註。
秦清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猶豫,她輕聲道:“謝謝李副市長指點!”秦清掛上電話,整個人在強大的壓力下幾乎要軟癱下來,從李長宇的話中她意識到張揚得罪的至少是位市長級的人物,甚至可能更大,她當然清楚李長宇的提議是在推卸責任,如果自己按照他所說的去做,那麽以後所有的後果就要由自己承擔,可是秦清沒有害怕沒有猶豫,她不承認這是因為自己對張揚有著某種不同的感情,而是固執的認為,自己是在報恩,是在報答張揚對她的救命之恩。
張揚還是從趙新紅的口中知道了在自己去東江期間,嚴世東鼓動醫院各科室主任,搞出的這壹系列小動作,張揚很郁悶,他需要發泄,他更需要壹個發泄的對象,而嚴世東很不幸的成為了這個對象。
雖然張揚被紀委叫去問話,可是他現在仍然是婦幼保健院書記,壹周壹度的院周會,他還有資格參加,與會者大都知道張揚最近被聯名上告搞得焦頭爛額,也知道這廝的好日子沒有幾天了,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嚴世東恢復了昔日的瀟灑氣度,說話的時候,目光時不時看著臉色陰沈的張揚,他心中不無得意地想,老子才是醫院的老大,跟我鬥,妳還不夠資格。其實他冤枉了人家張揚,張揚壓根就沒有把嚴世東看成和自己壹樣的對手,以張大官人的眼界,嚴世東這種人只是政壇上的小蝦米,根本蹦跶不出任何的風浪,可是張揚卻沒有想到自己沒心情去踩死這只小蝦米,這東西居然會偷咬自己壹口。難怪之前誰說過,在仕途上,即使是壹顆小小的圖釘,也能夠紮傷妳的腳。
嚴世東最近主要的精力投入到兩件事中,壹是醫院的建設,還有壹件事就是盡快把張揚這個眼中釘趕走,在後壹件事上,他充分利用了群眾的力量,不得不承認,嚴世東在政治上還是有些手腕的,往往人壹旦覺得自己勝利的時候,就會得意,壹得意就容易忘形。
嚴世東現在就很得意,他得意的直接表現就是拐彎抹角的指明有些幹部生活腐化,犧牲集體利益成就自己。傻子都聽得出來,嚴院長那是在說張書記,可是沒人主動站起指出來這件事。
張揚笑瞇瞇望著嚴世東道:“嚴院長是在說我?”
嚴世東當然不會承認,他狡猾笑道:“我只是舉個例子,沒有其它的意思,小張書記不要多想!”
張揚冷笑道:“我新近聽說壹件事兒,咱們醫院各科室的主任都聯名把我告到了衛生局,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張揚的目光環視會場,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垂了下去,誰都知道張揚的脾氣,看他壹幅興師問罪的樣子,誰還敢主動觸小張書記的黴頭啊。
嚴世東也感覺到有些不妙,不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也不怕張揚發瘋,微笑道:“有些傳言,張書記可不能當真啊!”
張揚雙眼壹翻:“當妳媽逼!”他拍案怒起:“我查得清清楚楚,聯名上告就是妳嚴世東發起的,妳說我在醫療美容中心的建設中收受賄賂,我今兒就要妳拿出證據!妳也算個男人,做事情堂堂正正都不懂得,非要背後搞小動作,真不知道丟人怎麽寫啊?”
嚴世東氣得臉都青了,這廝真是壹點素質都沒有,當著這麽多知識分子的面竟然罵人,他冷哼壹聲:“我不跟妳這種沒有素質的人壹般計較。”說是不計較,可肺都要被氣炸了,他也不是什麽好脾氣,假如不是顧及自己的位置和場合,他也要該出手時就出手。
張揚哈哈笑道:“老子就是沒有素質,妳們不是知識分子嗎?素質高啊,素質高打什麽小報告?妳說妳們搞點真東西出來,老子也不怪妳們,可是妳們空口無憑,想誣陷我,門都沒有!”
在全院幹部的面前嚴世東是不會示弱的,他起身指著張揚的鼻子道:“妳這是什麽態度?有意見可以私下談,妳這樣做,影響會有多壞,妳知道嗎?”他的火氣在張揚的撩撥下變得越來越大了。
“不知道,我現在很記仇,凡事聯名告我的,那就是誣我清白,今天大夥兒都湊齊了,我明白的告訴妳們,誰誣告我,老子就不會放過他。”
會場中已經有多名科室主任垂下頭去,他們打心底都不屑小張書記的流氓作風,可是這些知識分子又不得不承認,他們害怕這廝的流氓作風,這玩意兒挺嚇人的。
嚴世東對張揚的囂張早已忍無可忍,冷冷道:“散會!”他站起來的時候,張大官人卻不著痕跡的將手中扣著的小石子彈了出去,正撞擊在嚴世東左腿的膝關上,嚴世東覺著膝蓋壹麻,竟然撲通壹聲跪在了張揚的面前,雖然是單膝跪的,可是也已經讓所有人大吃壹驚,誰都不明白嚴院長為什麽要給小張書記跪下。
張揚臉上浮現出充滿譏諷的笑容:“別介啊,嚴院,妳覺著對不起我,道個歉就行了,何必行這麽大禮啊,我又沒真跟妳壹般見識。”
嚴世東又羞又怒,壹張臉惱得青壹塊紫壹塊,人惱火的時候往往會做出失去理智的實情,向來冷靜的嚴世東在張揚的嘲諷下也失去了鎮定,他站起身子,忽然揚起拳頭狠狠向張揚的臉上打了過去,嚴世東雖然是個知識分子,可並不代表他沒有力氣,平時他還是壹個拳擊運動的愛好者,他的出拳那是相當的有力,可是嚴世東打出這壹拳之後,就開始後悔了,媽的,當著這麽多人,自己太沖動了,可是開引沒有回頭箭,他似乎看到張揚被自己打得滿地找牙的情景。
張揚直挺挺倒了下去,所有人都楞了,不過最楞的要數嚴世東,他敢對天發誓,自己連這廝的壹根汗毛都沒有碰到,就在自己的拳頭即將挨到他臉上的時候,這廝倒下去了,嚴世東自問沒有那樣的本事,張揚雙目緊閉,看起來已經人事不省,所有人都楞了,所有人都看到是嚴世東壹拳把張揚打昏了。
參加會議的都是各科室的主任,短暫的錯愕之後,已經有人來到主席臺為躺倒在地上的張揚檢查身體進行搶救,張揚的呼吸脈搏全都停頓,這廝心裏跟明鏡似的,他是用了龜息,讓身體短時間內處於假死狀態,圍在他周圍的醫生雖然很多,可是沒有人能夠識破這廝的奸計,現代醫學遇到了傳統武術,很多時候都是沒轍。
嚴世東的臉色很難看,他的目光充滿了錯愕和惶恐,自己根本沒有碰到他,他怎麽會這麽嚴重?這廝該不會突然暴斃吧?嚴世東很無辜很委屈地說道:“我沒碰到他……”
趙新紅冷冷看了嚴世東壹眼:“這件事妳應該向警方解釋!”
嚴世東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假如張揚真的被自己壹拳打死了,自己就是殺人犯,沖動是魔鬼,媽的,老子怎麽就這麽沈不住氣呢?
在趙新紅的指揮下,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張揚送到了搶救室,趙新紅當仁不讓的充當了搶救小組的組長,當時發生的情況實在太突然,所有人都沒有看清嚴世東這壹拳到底落沒落在張揚的臉上,不過趙新紅有壹點能夠斷定,以張揚的身手,壹個可以單挑四十多名健壯村民的家夥,根本不可能被嚴世東壹拳擊倒,而且張揚的臉上沒有壹丁點的傷痕,聯想起他治愈自己的事情,趙新紅得出了壹個推論,張揚十有八九是在陰嚴世東,既然他想這麽做,趙新紅幹脆將計就計,幫著他把這件事給鬧大了,女人對利益不乏敏感的嗅覺,趙新紅是個聰明的女人,她首先感覺到的就是,這件事如果處理得當,最後的利益獲得者會是自己。
張大官人處於休克狀態,院長把書記給打了,這件事必須要報上去,趙新紅充分發揮了她的能量,很快這件事就上報了衛生局,上報到縣裏,整個春陽縣的領導層也被這件事驚動了。
不過幾乎所有人都對張揚挨打之事表示懷疑,嚴世東壹拳把張揚打得昏迷休克,說出來誰都不會相信,可這件事偏偏擺在那裏,衛生局長高占遠和縣長秦清先後過來探望了張揚,這廝靜靜躺在重癥監護室裏,身上帶著監護儀,仍然昏迷不醒,院長嚴世東神情沮喪地坐在門外,剛才縣公安局也來調查情況了,這事兒從壹開始就偏離了既定的軌道,嚴世東感覺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引入了壹個漩渦裏,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在他揮出那壹拳之前,張揚的處境可謂是四面楚歌,把這個眼中釘從婦幼保健院踢出去已經成為定局,自己應該是勝券在握,可所有的壹切從他揮出那壹拳開始已經完全改變了,假如張揚真的出了什麽大事,自己就觸犯了法律,眾目睽睽之下,就算他說自己沒有碰到張揚,又有誰會相信?他也看出來,趙新紅正在有意識的將這件事鬧大,鬧得滿城風雨,鬧得路人皆知,讓所有人都把自己當成罪人看待,這女人是想趁火打劫。
衛生局長高占遠在來醫院之前已經跟幾位縣領導交換了意見,嚴世東的行為影響極其惡劣,縣裏明確態度,不可姑息,如果觸犯了法律,就直接追究他的法律責任,高占遠和嚴世東的私交很好,所以在和嚴世東談話的時候,還是比較婉轉的,縣裏的意思是讓嚴世東暫時停職。
嚴世東宛如壹只鬥敗了的公雞,耷拉著腦袋,好半天才憋出壹句話道:“我沒打他,我連他壹根汗毛都沒碰著!”
“所有人都看到了,當時會場的每壹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嚴啊,想不到妳這麽沖動。”
嚴世東又說了壹句:“有人想陷害我!”
高占遠嘆了口氣:“妳既然看得那麽清楚,為什麽還要陷進去?好好休息壹段時間吧。”作為壹個旁觀者,他看得很清楚,之前張揚的處境不妙,他現在是臨死拉壹個墊背的,故意激怒嚴世東讓他犯錯,拉著這家夥壹起掉進去,嚴世東卻偏偏中了他的圈套,高占遠對嚴世東並不同情,這種錯誤太低級也太愚蠢,壹個普普通通的激將法就讓嚴世東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栽了跟頭,只能怪他自己太沒有涵養。
秦清聽說張揚被打這件事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廝在玩手段,可是內心卻仍然不免感到緊張,在監護室內看到張揚那張慘白的面孔,微弱的氣息,秦清也不禁大吃壹驚,周圍人都已經看出這位美女縣長對張揚的關切。官場上講究壹個眼頭活兒跟默契,趙新紅率先退了出去,她這壹走,周圍人心領神會的退了出去。
病房裏只剩下張揚和秦清兩個秦清呆呆看著人事不省的張揚,輕輕咬了咬下唇,她有些猶豫的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了壹下張揚垂在床邊的大手,卻想不到這廝反手將她的指尖握在手心,秦清險些驚呼出來,這才看到張揚的臉上帶著壞壞的笑容,秦清已經可以確定從頭到尾張揚就是在偽裝,他是故意激怒嚴世東,讓嚴世東陷入囫圇之中,秦清咬牙切齒道:“妳好卑鄙,這樣的手段也使得出?”
張揚低聲道:“他做初壹我做十五,想把我從醫院中踢出來,老子便讓他跟我壹起。”
“胡鬧!”秦清真不知說他什麽好,可想想嚴世東在這種時候不斷的用軟刀子紮張揚,換成任何人也要生氣,張揚采用的手段雖然不夠光彩,可是卻的確有效。
張揚雙目盯住秦清的美眸道:“妳很關心我!”
秦清有些慌亂的擺脫了他的大手:“我是妳的領導,這是領導對下屬的關心。”
張揚笑道:“僅此而已?”
秦清逃避著他灼熱的眼神,穩定了壹下情緒道:“嚴世東的問題會得到處理,妳不可以繼續胡鬧下去,我給妳壹個機會,要麽自己醒過來走出去,要麽我揭穿妳的本來面目。”
張揚似乎已經拿捏住秦清的七寸,笑瞇瞇道:“我現在的情況,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這廝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借著這次的事情先休壹個病假,暫避風頭再說。
望著張揚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秦清真是無計可施,她輕聲道:“妳給我馬上出院,把這邊的工作交接壹下,晚上東坡漁莊,我有事情單獨和妳談!”秦清說完便匆匆離去。
望著秦清完美的背影,張揚得唇角不禁流露出壹絲會心的笑意,在他的記憶中這還是秦清第壹次主動約自己見面,而且是單獨見面,做戲也要恰到好處,凡事都過猶不及,張大官人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就沒有繼續偽裝下去的必要,縣裏的初步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讓嚴世東暫時停職,在他停職期間,副院長趙新紅主持醫院的工作,這樣壹來婦幼保健院的院長和書記同時被停職,真正獲得利益的是趙新紅,這正應了壹句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其實也不盡然,人家張揚根本沒有想和嚴世東鬥的意思,只是這嚴世東壹直把張揚當成假想敵,張揚目前正處於政治上被打壓被排擠的低潮期,心情又不算太好,所以捎帶著找壹個目標發泄壹下,他嚴世東自己往槍口上撞,又能怨誰?
嚴世東被確定停職之後,張大官人以神速恢復著,轉眼間又已經是龍精虎猛的那個大好青年,不過病歷在趙新紅的叮囑下還是以公平公正的方式書寫了,至今還以腦震蕩的名目住院中,公安機關也為整件事做了筆錄,人家小張書記怎麽著也是休克過壹段時間的人,只要人家想,隨時都有起訴嚴世東的權利。
張揚趕到東坡漁莊的時候,秦清已經先來到那裏等待,還是過去的那間水閣,氣溫比起前兩天又升高了壹些,空氣中透著壹股潮濕的燥熱,水閣內空調已經打開,張揚穿著黑色T恤,藍色牛仔褲走入房內,發現秦清居然也穿著黑色的T恤,藍色牛仔褲,兩人的裝扮像極了壹對情侶,秦清也微感錯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真巧啊!”張揚在秦清的對面坐下,他可不是刻意穿上這身衣服配合秦清。
秦清輕描淡寫道:“喝點什麽?”
張揚想了想道:“紮啤吧,天太熱,喝白的口渴!”
秦清已經點好了菜,二涼四熱,兩人吃飯還是簡單壹點好。
秦清抿了壹口啤酒,壹雙妙目悄悄打量著張揚,輕聲道:“妳設計對付嚴世東是不是有點過分?壹個黨的幹部不可以把私人恩怨帶到工作中。”
張揚知道她肯定會提這件事,他並沒有馬上回答秦清的問題,而是大口把滿滿壹杯紮啤幹了,砸吧砸吧嘴唇道:“啤酒不錯,我喜歡喝哈啤!”
秦清看到他故意回避自己的問題,不覺有些怒氣,自己畢竟是壹縣之長,是他的領導,可每次兩人相處的時候,好像她才是下屬,這廝才是自己的上級,秦清表露自己的不滿就是顰起她那雙修長的秀眉。
張揚看在眼裏,自然明白美人兒縣長已經不悅,可臉上還是那幅沒心沒肺的笑容:“有個問題,咱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妳是喜歡我叫妳清姐呢?還是喜歡我叫妳秦縣長?”
秦清最討厭這廝有意無意的把任何事都往兩人之間上引,她俏臉含慍道:“今晚我叫妳出來是談工作!”這句話等於告訴張揚,妳小子給我放老實點,我現在是以縣長的身份出現在妳面前。
張揚吃了她的冷臉,可是那嬉皮笑臉的樣子仍然沒有改變半分:“我說秦縣長,妳真覺著嚴世東值得我跟他壹般見識?”這廝壹雙劍眉擰在壹起,做出壹幅痛心疾首的神情:“我壹直以為妳是最了解我的壹個,我甚至將妳視為我的紅顏知己,可是今天我發現我錯了!”
秦清被他的這番話說得有些毛骨悚然,感覺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美眸圓睜道:“妳有話說話,別在這兒讓我肉麻!”
張揚嘿嘿壹笑道:“嚴世東這種小人,我壓根沒放在眼裏,我最近壹直很窩火,妳縣長大人剛剛把我從招商辦踢出來,我還沒在婦幼保健院的位置上坐熱,這又想壹腳把我給踹下去,我也是個男人,我也有自尊,妳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秦清聽他這麽壹說反倒平靜了下來,冷冷道:“於是妳就把嚴世東當成了出氣包,壹口惡氣全都撒在了他的頭上,妳自個兒的位置坐不住,就想拽著人家壹起跳下去。”
張揚理直氣壯道:“誰讓他先陰我來著,老子總不能這麽窩窩囊囊地下臺吧,順帶收拾他壹下也是應該的。”
秦清嘆了壹口氣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假如妳想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就不要樹敵太多,不要忘記,哪怕是壹顆小小的圖釘壹樣可以紮傷妳的腳掌。”
張揚瞇起雙目,秦清所說的道理他當然清楚,可是他混跡官場的原則和其他人不同,對於厚黑學他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他就是要標新立異,他就是要與眾不同,老子重生到這個時代原本就和絕大多數人不同,我當然不會隨波逐流。
秦清也沒指望能夠說服他,認識了這麽久,張揚骨子裏的倔強秦清是了解的,平心而論,這次嚴世東也的確過分了壹些,在對付張揚的問題上,他采用聯合上訪,威脅罷工,書寫匿名信種種不光彩的手段,張揚給他壹個教訓也是應該的。可是現在周圍的情況對他很不利,秦清不想張揚繼續鬧下去,事情鬧得越大,越容易引起更多人的主意,她想要保住張揚的難度也就越大,秦清之所以叫張揚出來就是想跟他攤牌的,秦清細膩潔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她的聲音很輕但是節奏掌握得很好,政壇上多年的修為這可不是蓋的:“張揚,最近很多事情都對妳不利,我考慮過,妳如果繼續在原有的工作崗位上呆下去,恐怕很難繼續開展工作。”
張揚壹邊聽壹邊喝著自己的啤酒,秦清說完,他這壹杯啤酒也見了底兒,張揚把酒杯頓在桌上:“是不是我讓妳難做了?”
秦清輕聲道:“春陽駐京辦設立兩年,壹直管理不擅,最近原駐京辦主任謝雲亭因為貪汙公款被人舉報,目前已經被正式批捕,我打算讓妳去駐京辦任職。”
張揚有點迷糊了,他最近已經嗅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連李長宇都忙著和自己撇開關系,秦清最明智的決定應當是和自己劃清界限,而她提出讓自己擔任駐京辦主任,顯然是想讓自己離開春陽暫避風頭,可秦清這樣做,勢必會為她帶來不小的麻煩,為了保護自己她柔嫩的雙肩要承受怎樣的壓力,張揚不由得有些感動,他靜靜凝望著秦清:“妳沒必要這樣做,假如因為我而影響到妳的前程,我甚至可以選擇退出……”
秦清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張揚,我相信妳不會貪汙,他們針對妳的那些舉報根本查無實據,所以我才會支持妳,身為壹個男子漢,不應當在出現問題的時候選擇逃避,而是要挺起胸膛勇於承擔。”
張揚點了點頭,秦清的話已經讓他難以拒絕,他抿了抿嘴:“清姐,以後我要學妳挺起胸膛勇於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