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無光 上

　　爪印上的氣味，有些夾雜灰塵味，但更多的是某種屍骸腐爛久了帶來的惡臭。
　　魏合站起身，朝著爪印壹旁的山崖往外望去。
　　那裏是壹片白茫茫虛霧。
　　“真氣被虛霧徹底代替了麽？”魏合瞇起眼，試圖從霧氣中看到什麽，可惜什麽也看不清。
　　考慮到他現在正身處人群中，不好直接跳崖。否則他都想跳下山崖，看看另壹面是什麽情況。
　　畢竟如果全面進入真界後，身體便會在現實消失。
　　眼神壹顫，魏合重新退出真界。
　　身旁再度恢復人來人往的熱鬧現場，整個登仙臺上，此時隨著時間的推移，遊客也越來越多了。
　　魏合高大的身軀，站在人群裏，明顯很惹眼。
　　他左右看了看，此時的登仙臺上，壹個角落裏，有人擺攤賣藝。
　　另壹側有小販賣小吃和甜水。還有人背著小型佛像道教神祇木雕等，逢人便開始推銷自己貨物。
　　魏合遠遠看了眼賣藝演武的那邊，賣藝的是個頭發花白的中年漢子。帶著個年輕女孩，正拱手對著周圍人說著話。
　　從魏合這個方向望去，入眼之處的所有人，無論是看客，還是賣藝的。
　　全是枯瘦如柴，臉頰深陷，營養不良的姿態。
　　“咦？這位先生，可是來嶽武山尋人？”忽然壹旁壹年輕男聲傳來。
　　魏合平靜看去，卻是看到壹短發黑眸的貴氣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後，壹臉溫和笑意。
　　“妳怎麽知道我是尋人？”魏合慢慢問。
　　只是壹瞬，他便看出眼前此人，只是個普通人。
　　不過此人年紀不大，氣血卻是周圍人中，較強的。
　　“看先生這體型，身高，應當不是本地人，所以就冒昧問壹問。”青年正是見獵心喜的鐘淩。
　　他之前聽了賀曉光說了看到壹強壯漢子的事，便壹路多加註意。
　　沒想到上山來，還真被他找到了賀曉光說的此人。
　　遠遠望來，他光是看身材，便知道對方絕不是樣子貨。
　　於是便有意上前結交。
　　“妳可知這裏的烏鴉王傳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魏合順口問了句。
　　“烏鴉王？這個我知道，是寧城這邊的老故事了。以前壹直有外地人，每隔壹段時間，會在嶽武山這邊失蹤。
　　不過因為是外地路過之人，沒人知道來歷，便很多時候不了了之。烏鴉王便是那時候流傳出來的傳說。”
　　鐘淩簡單介紹道。
　　“不過說起來，最近也有消息，說外地人在這裏再度開始失蹤。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城裏警察局的人也都出來調查了。”
　　“烏鴉王有什麽特征麽？”魏合皺眉問。
　　“額，這個不就是個傳說故事麽？具體，估計得去問問老人。”鐘淩遲疑道。
　　他忽然聯想到，這幾天又發生的命案。心裏似乎又不那麽篤定了。
　　“好吧，多謝。”魏合點頭道謝。轉身下山。
　　鐘淩心裏楞了下，沒想到對方這麽雷厲風行。
　　他趕緊轉身看去，卻發現那人居然已經消失在了人流裏。
　　他左右看了看，楞是沒發現那人的蹤跡。
　　再去問周圍其他人，幾人根本都沒看到魏合是怎麽離開的。
　　無奈之下，鐘淩只能作罷。
　　帶著賀曉光等人，他迅速朝著登仙臺上，那賣藝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賀曉光和另外壹個跟班，壹起給他擠開看客，往裏面進去。
　　“請問，洪長群洪師傅在麽？”鐘淩進到邊上，抱拳朗聲道。
　　此時賣藝之人，正好處於中間休息時間間隔，場上只有壹個半大女孩，正拿著個鐵盆，壹路轉壹圈，在要賞錢。
　　鐘淩隨手放了壹塊銀元進去。壹塊銀元，可換壹百文錢，在此時可以說是有些重了。
　　“這位姑娘。”鐘淩臉上露出壹個溫和笑容，“敢問洪長群師傅可在？”
　　女孩擡頭看了看他，指了指自己嘴巴。然後搖搖手。
　　意思是她說不了話。
　　“這……”鐘淩也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啞巴，正要換個方法，尋裏面休息的洪長群。
　　呼……
　　忽然壹陣陰冷微風，從前面壹下吹過。
　　冷風冰涼刺骨，就算這裏是山頂，山風本就很大，鐘淩也壹下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啊！
　　就在這時，賣藝的臨時休息帳篷裏，傳來壹聲慘叫。
　　啞巴女孩壹怔，隨即手裏的鐵盆陡然滑落，她轉過身便朝著帳篷跑去。
　　嘩啦！
　　帳篷布簾被掀開，裏面站著壹個中年男子，面容憔悴，臉無血色。
　　他正站在帳篷中間，擡頭看了眼啞女，整個人忽地輕飄飄的撲倒在地。
　　啞巴女孩雙眼猛然睜大，這才看到男子身後的樣子。
　　這男子居然只剩下了前面壹半身體，後面壹半已經消失不見。
　　就像壹把刀，從上往下，將他切成前後兩片壹般。
　　血水早已將帳篷裏的地面染紅。
　　啞巴女孩怔怔的站在原地，然後猛然張大嘴。
　　啊！！
　　她嘴裏發出刺耳至極的尖叫聲。
　　鐘淩等人聽到聲音，也趕緊跟著掀開布簾沖進來。看到地上屍體時，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在這時，屍體上無形中飄出壹抹淡淡白煙。
　　白煙混在山上霧氣中，讓人無法分辨。
　　“來人啊，死人了！！”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喊聲，同時在山頂傳開。
　　鐘淩肚子裏壹陣翻滾，看著地上的半片屍體，他差點沒吐出來。
　　只是他沒註意到的是，那壹絲白煙，在半空中飄蕩了壹下，似乎在挑選人選。
　　很快，白煙便選中了在場人中，血氣最旺盛的鐘淩。
　　嗖。
　　壹聲細響，白煙驟然飛到鐘淩身上，鉆入其體表皮膚。
　　“快走！離開這裏！！”鐘淩聯想到剛剛被吹到身上的壹股子陰風，心頭越發不安。
　　他拉上壹旁的賀曉光兩人，轉身就跑。
　　兩人也知道厲害，跟在鐘淩身邊也不少時間了，但像眼前這般怪異之事，還是第壹次見到。
　　有誰能把壹個人，從正中間，硬生生切成前後兩片？
　　這需要多大的力量，多快的速度，才能這麽整齊的切開壹個人。
　　畢竟人是會掙紮的，而且骨骼血肉各處強度都不壹樣。
　　很容易滑開刀口。
　　能做到這點的兇手，不管是是不是人，都絕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三人嚇得動作極快，從山頂往下跑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
　　……
　　……
　　距離嶽武山數十裏外，壹處橢圓山谷盆地內。
　　茂密的各類植被覆蓋整個盆地，其中還有壹小巧精致的湖泊，鑲嵌在山谷壹角。
　　此時湖泊岸邊，細碎的鵝卵石上，壹名面色木訥的瘦高女子，正穿著尋常的灰色麻布衣，蹲在湖邊清洗著自己右手。
　　她的整條右臂上，沾滿了濃厚的暗紅色血漿，此時清洗時，正漸漸將岸邊的湖水壹小塊染紅。
　　“姐姐，妳又出去打獵了……”忽然山谷中，有壹女子聲音憑空傳來。
　　女聲若隱若現，時遠時近，分不清具體方位。
　　只能從音色判斷對方很年輕。
　　“好不容易遇到個氣血旺盛的，打打牙祭罷了，怎麽，吃本地人妳不讓，外地人妳也要攔我？”木訥女子動作壹頓，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
　　“不是攔，可姐姐您盯上了妹妹我預備了許久的上好肉食，這可就有些過分了。”那聲音輕柔道。
　　“笑話，這寧城這麽大，隨意遇到個人，便都是妳的肉食？旻山老母也沒妳這般霸道！”木訥女子不屑冷笑。
　　如今天下動亂，各地軍閥割據，這些個軍閥頭目們，可並非單單依靠的手底下那些兵丁，背後同樣還有著各種不同的合作者。
　　如寧城這邊，便是有名叫雲四的妖魔，占據地界。
　　“小妹我可不敢與旻山老母自比，不過姐姐若是再不聽勸，日後萬壹出了事，可別怪小妹沒事先提醒。”那聲音語氣微變。
　　木訥女子冷笑壹聲，沒再多說。
　　出事？吃幾個牲畜壹樣的人類，還能出什麽事？
　　她們遷徙到這片大地，也已經二十多年了。無論怎麽作亂屠殺，還不是屁事沒有。
　　若非擔心竭澤而漁，壹口氣吃人太多，導致人口削減搬離，她早就暢快吃個夠了。
　　“我的事，不用妳管，早些年怎麽不見妳這般小心翼翼？難不成換了肉身，反倒膽子越來越小了？”木訥女子嘲諷道。
　　“姐姐……這片地面，極其廣袤，曾經留下的記錄裏，壹直有著很多無法解釋的誇張記錄。特別是那些習武之人，居然還有壹掌能打出數萬斤巨力的恐怖氣血武者。妳捕食時，還是盡量當心壹些……”
　　聲音還未說完，木訥女子身形壹躍，幾下便化為壹股刺骨陰風，消失在原地。
　　良久，壹聲悠悠嘆息，緩緩在山谷中回蕩。
　　小湖邊，壹名鵝黃連身裙的漂亮少女，緩緩浮現而出，看著木訥女子離開的方向，眉頭微蹙。
　　她很清楚，如她們這般的妖魔，就算有些法力，但最強時的狀態，還是她們現出原形時的本體。
　　可就算她們的本體，也很難壹擊打出數萬斤的巨力。
　　那只有少數種族天賦異稟的妖魔才能做到。
　　“這麽多年了，難道，那些記錄，真的都只是神話傳說？”
　　少女輕輕抓著胸前發辮，望著清澈湖水有些出神。
　　她回想起早先在登仙臺時，看到的那兩個爪印。
　　那爪印中留下的氣息……
　　壹時間不由得出了神。
　　……
　　……
　　……
　　數日後。
　　寧城城門處。
　　熙熙攘攘的清晨人流，隨著城門打開，紛紛湧入街道。
　　人流中，兩個穿臟兮兮道袍的壹老壹少，正挑著兩筐蘑菇筍子，準備進城賣掉換取盤纏。
　　“老頭子啊，天天吹什麽三十年前真血真勁，練氣鍛身，壹拳打死象。問題是就您老那身子骨，連個百把斤的山貨都挑不動……咱人能不能活得現實點，先把溫飽解決了可好？”
　　年輕人挑著壹大擔子的山貨，步履維艱，滿頭是汗，跟在前面老道人後頭。
　　壹邊走，壹邊嘴裏還在碎碎念。
　　“妳懂個屁，也就是這些年，人均壽命太短，不超過三十五就死，三十年足足壹代人都快死光了。能記得那時候的人太少，否則現在……”
　　老道還想說什麽，可想到如今的情況，他話音戛然而止，嘆了口氣，不再多說。
　　壹旁的年輕道人搖搖頭。
　　“說起來，這寧州城裏，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案子可以補貼家用。”
　　道士嘛，通過老道掌握的幾手所謂的術法，他們偶爾也能依靠驅鬼捉妖來混點飯吃。
　　也就是這亂世，人命如草芥，妖魔鬼怪全都冒出來作祟，才有他們這類人的壹口飯吃。